h市的初秋跟夏天没什么两样，一样的艳阳高照。只是下午一点的时间，原本应该在开了空调的教室里埋头苦睡的高中生里少了四个。

    没什么树荫遮挡的操场上，四个人一边往班主任办公室走去，一边暗自编排着班主任。

    “我都不想说，”洛晨星为自家好友打抱不平，“谁不知道学习委员在班上一般就是个闲职，同学没本事考好自己没本事教好怪到我们柳卿头上来了？”

    “我们废物班主任是这样的，他只负责阴阳怪气就行了，同学们要考虑的就多了。”伍翊赞许的点点头。

    这次期中考试他们班同学的总体成绩一如既往的不理想。

    先不说班级学习氛围本身就怎一个稀烂了得，班主任手握两个办公室，班长副班长有事要找得天天两头跑，就这样还总是找不到人，不知道他非要这个班主任的名号有什么用。

    这就算了，班主任在班上罢了半节课就这事训斥同学们一顿，末了还点名学习委员，也就是柳卿，在午睡时间去一趟比较远的那个办公室，说要找她单独谈谈学习态度问题。

    半节课下来班上大半的同学听的心里窝火，除了上课就像隐形人一样的挂牌班主任到头来还怒上了，甚至准备找班级第二年级前十的柳卿谈话？要不是柳卿，班上平均分还要难看一截。

    三个好友不放心柳卿一个人去，洛晨星当即决定要跟在柳卿后面一起去，于是四个人都打算趁午睡时间跑一趟班主任办公室。

    本身也没什么人管，班长与几人关系不错，加上班主任这次确实过分，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把三人报上去。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几人挨挨挤挤的上了楼，一路直通办公室门前。柳卿看了看三人，心中莫名多了些安心的感觉：“到了，我进去了。”

    伍翊深知班主任德行，只能让朋友尽量放宽心：“我们就在门外面等你出来。”

    另外二人也点点头，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柳卿。

    柳卿笑笑，拉开门进了班主任办公室。

    全国统一的木质办公桌和配套办公椅，加上桌上排列整齐的教案与课本。班主任陈老师端着保温杯喝了一口，笑的有些令人恶心的和蔼：“来啦。”

    柳卿一改在门外时温和的语气，只冷漠的说了声：“嗯。”

    柳卿进去时特意没把门关死，留了挺大一条缝，三个人先是站在门外听，后来与柳卿最黏糊的洛晨星首先扒上了门缝，伍翊与庄月舟也没忍住，三人排了排位置一齐往里面看。

    看洛晨星恨不得将脑袋探进去的样子，庄月舟拉拉她的袖子，小声说：“这样不会被发现吗？”

    洛晨星摇摇头，颇为骄傲的说：“我在里面试过，这个角度看不到的。”洛晨星也是办公室常客，不过是因为她是班主任的课代表。

    陈老师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现在又是差不多背对着门，倒不如多担心柳卿看到她们会忍不住破功。

    庄月舟放心下来，同时也疑惑明明班主任的位置不需要挪动椅子，为何非要背对着门，将柳卿围在里面。

    应该是她多想了，搞不好陈老师只是想监视下她们班体育课的情况。庄月舟想，再怎么样，为了他想当上校长的前程，也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谁也没想到班主任这么能说，一连说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也不愿意停下来。看他频频喝水的样子，门外的三人也是异常的口渴，连连懊悔为何没有买瓶饮料带上来。

    看班主任语气还不算激进，三人稍稍！放心下来，打算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稍作休息，顺便等柳卿出来。

    伍翊靠着墙昏昏欲睡，现在一般是她睡午觉的时间，扒完门那点兴奋褪去，睡意便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

    庄月舟睡不着，从善如流的借出了自己的外套。洛晨星睡不着也坐不住，从口袋里掏出了没上交的手机开始做每日任务。

    “……作为学习委员，应该注意自己的领导作用，我早就注意到你的学习态度有问题，只是看你成绩没下降没说而已！”陈老师的语气逐渐激进起来，“给你当学习委员也不是闹着玩的，班上同学这次成绩的下降，你怎么样也应该负一下责任，下次再这个态度，我就要考虑撤掉你学习委员的职务了！”

    柳卿早就不耐烦了，一直低着头默默听着，到这里抬眼施舍了陈老师一个眼神，又迅速低下头：“那你就撤呗。”

    陈老师迷茫了一瞬：“什么？”

    在他意识到柳卿说了什么时，涌上心头的愤怒让他重重拍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大声喝道：“我没在跟你开玩笑，柳卿！”

    “我也没在开玩笑，”柳卿只觉得喉咙一下子哽的难受，心里一团火烧的愈来愈烈，“学习委员又不是我想当的！”

    陈老师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没关盖子的保温杯晃悠一圈，堪堪稳住身形。他嗖的一下站起身，指着柳卿的鼻子就大骂道：“不想干你就滚蛋！你这种危害班级和谐的分子留着也是祸害！”

    “我滚蛋？”柳卿冷笑一声，“该滚蛋的不是你么？！谁一周来不了几次班上？谁对班上抽烟喝酒的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老师碍着面子不好说，到底是谁把我们班变成现在这样的你心里怎么可能没数！”

    “你……！”

    “我滚蛋就滚蛋！”柳卿从没用过这么大的声音说话，“老娘看你这死驴秃头脑袋不爽很久了！”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陈老师以一种诡异的沉默低着头一言不发，柳卿心中的不安被不断放大，直到空气再次缓慢的流动起来，听到耳边由细微不断放大的响声，柳卿才猛的抬头，看着班主任的异样逐渐瞪大了眼睛。

    “你……你这是……？！”

    陈老师的脖子以一个非人的角度“咔咔”扭曲了两下，随即从头发开始迅速长出毛发，眼睛不断瞪大，瞪大，直至如同浑浊的血红色玻璃球。与此同时，陈老师几乎从未变过的社畜标配蓝衬衫噼噼啪啪的快速爆开，如同吸水海绵一样体型迅速变大的陈老师产生的阴影逐渐笼罩了柳卿。

    柳卿这辈子从未体验过如此深入骨髓的惊恐与绝望。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班主任身后伸出一条筋肉纵横的东西，末端是第二个脑袋。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九个。柳卿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她没有功夫去思考眼前非人的怪物是怎么产生的。陈老师，或者说眼前这个曾经是陈老师的怪物竟有九个脑袋。

    “你们这些自视甚高、不懂得谦虚为何物的家伙……”那脑袋分明有陈老师的样子，却不能称之为人脑。九张鸟喙一齐张开，尖锐的声音与陈老师恼人的沙哑声音混合在一起，让柳卿脑仁发疼。

    “一个也不懂礼貌，一个也不懂尊重！”连双手也变得满是肌肉，孔武有力，柳卿不自觉的往后退，直到紧贴着墙壁，获取一点相对而言微不足道的安心感，“说什么祥瑞、神兽…青龙的血脉又如何……一样无法与我抗衡！”

    什么叫做青龙的血脉？柳卿无法思考，她已经连冷汗也流不出来了。陈老师一边愤慨的发表感言，一边步步逼近，不留给她反抗的空间。

    陈老师的九个脑袋一齐将阴森的目光死死盯向她。

    “吃掉你，我就能变强。”陈老师冷漠的结束语一瞬间变得极近，又极清晰。

    柳卿看着一瞬间向她的鸟喙，一边本能的向左边极速避开，一边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的尖叫：“啊——————”

    窗户外框与墙面碎掉的声音，与走廊上急切的脚步声同时响起，柳卿才想起她还有三个朋友在外面等她。

    三人在外面等了很久，一直到伍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庄月舟开始数盆栽的叶子、洛晨星做完了每日任务又升了两级。

    门没关紧，庄月舟听到隐约传来的争执声皱了皱眉头，洛晨星退出手里的游戏，有些不安的问：“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正打算靠近些一探究竟，却突然听到一声胆颤的尖叫，随之而来的撞击声让庄月舟和洛晨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柳卿！”

    二人拉起伍翊，三个人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跑向办公室。

    她得活下去。

    柳卿拿起手边厚重的地理图册，狠狠给了其中一个脑袋一下，刚想往前突破包围圈却又被三个脑袋拦回。

    洛晨星第一个跑到门口用力拉开门，看到眼前的场景，也尖声惊叫起来，抄起书本就不断的往眼前的怪物身上砸，即便声音已经因哭腔扭曲变形起来：“你放开她——”

    庄月舟的嘴唇颤抖起来，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她定定神，摸摸口袋，掏出一个细长东西，瞄准脖子间的空隙抛向柳卿：“柳卿，接住！”

    鸟喙随快，但还是晚了一步，与金属制品擦过。柳卿接住朋友抛来的东西，发现是庄月舟前两天刚买的笔刀。小小一只，却给了她不小的勇气。

    怪物察觉有其他人赶到时回过几颗头，只看到面色阴沉的伍翊抄起一把沉重的木椅，向他狠命砸去。

    怪物下意识避开，却给了柳卿机会，一边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小刀一边狠命向外跑，真的让她跑出了怪物的控制范围。四人不敢多留，一边向外跑一边摸到什么东西就往怪物身上扔，好拖延几秒时间。

    刚刚到达走廊，身后便传来厚重的脚步声。不善体育的几人跑不了多远。洛晨星听到身后的破空声本能的一避，一片细长羽毛堪堪擦过她的脸颊，径直飞向走廊尽头的墙壁，带去不小的裂缝。

    洛晨星脸上多了条血痕，四人却忘记如何跑步一般僵住了。缓缓回头，怪物的狞笑声也一同传来——

    “胆敢来送死的，一个也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