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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漠之人

    热气,干旱,死气沉沉。

    这是方岚齐进了雾淞山后,第一时间所感受到的。

    他神色恹恹,从袖中掏出一张布子贴在额头,只觉这地终于开始邪乎起来了,这不,脚下这条因干旱龟裂的小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头顶的红日,一次次驱动着空中看不见的热浪,躁得人直想跳进冰凉的河水之中。

    ……

    ……

    就这么又撑着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方岚齐眯着眼睛,强打起精神拄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枯树根一边走,一边艰难说着:“听说……西漠之地便是如此,炎热无比…还…还…风大沙大,也不知道……那儿的人是如何生存得下来的……”

    一路就这么断断续续说着,也不见有人附和,他艰难地喘着气回过身去,就见一直走在身后的二人跟没事人一样,缓缓略过自己的左肩,朝前走去了。

    甚至那温向青,还有力气白了他一眼。

    “……”

    太恐怖了。

    与他们淡定从容地背影比起来,方岚齐觉得自己如同一条随时快被烤干了的咸鱼。

    眼瞧着那两人就要走远,他的心里浮起一阵躁意,头上额汗顺着颌角不断下滑,打在干旱的地面,他脚步变得沉重,只能身子微躬杵在原地,与此同时,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脑袋也昏昏重重。

    想要抬手擦掉脖间的热汗,却发现胳膊软塌塌地,压根使不上劲。

    方岚齐强支起脑袋,本能地想唤出声,却抵不住这剧烈的热意,眼睛一黑,猛然倒地。

    走在前方的二人听到声响,回过身来。

    温向青立在原地,手中提剑,面无表情地盯着方岚齐倒地的身影,他转身想走,却不想,身侧那道身影已经直直地往方岚齐的方向走去。

    眉头一跳,他冷声道:“公子。”

    然而北昀只是将方岚齐软塌塌地胳膊环在肩头,面色平静地朝他道:“向青,过来搭把手。”

    温向青嘴唇微动,面色冷然。

    但此时心里再是不想,也只能抬腿走了过去,将方岚齐瘫软的另一只胳膊环上肩膀,他想——无论行走江湖多少年,经历多少磨难,公子,依然是个好人。

    ......

    睁开眼时,方岚齐神色仍有些茫然。

    他身子下意识一动,左脸颊忽火辣辣地,竟有些疼,正想察看一番,身后忽有清冷声音响起——“醒了?”

    方岚齐挠挠额,侧头,不好意思地看向来人,问道:“…北昀兄,我这是怎么了?”

    北昀正倚靠在一旁的枯树上,一副休息姿态,他薄唇微启,只轻轻吐露出二字:“中暑。”

    “……”

    中暑?!

    方岚齐震惊。

    第一次踏足鬼山昏迷过去,竟只是因为中暑,这要怎么说得过去?他脸上表情一时有些复杂,但嘴上仍在挣扎,“那或许会不会……只是妖施下的妖法呢?”

    “……”

    见北昀没有接自己的话茬,方岚齐也不想继续自讨没趣,他转头自顾自打量起周围地环境来。

    这里显然是一个新的场景,只是身下龟裂的土地仍是没变,要说有什么新的变化,那便是这数不尽的枯树群了。

    他想起那条邪乎小道,心里好奇,不由开口问:“北昀兄,我们是如何离开那条小道的呢?”

    北昀身姿微动,调整了一下靠树的姿势:“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沿着路继续又走了一段时间。”

    方岚齐听完羞愧地点点头,在朝北昀道完几声谢后,心里不免又添了几分愧疚——又被他们救了。

    其实他并非没有听到温向青评价他的“傻子”二字,也知道那双眼神里的寒意饱含的意义——确实,他现在的行为简直就跟送死无差。

    只不过——

    说不定再往前走走,就能寻到一些山鬼的线索了。

    这样想罢,方岚齐回过神来,这才看见对面一棵形状诡异,极似人形的高大枯树上,温向青一身黑衣,以手环剑,双脚立于树尖一点,正神情肃然地眺视远方。

    这般屹立不倒的身姿,他只在话本里的配图上见过。

    方岚齐早知温向青身手极好,却不知他年纪轻轻已有如此造化,这人的内核到底有多强?

    震惊之余,他抓起身侧的水壶猛灌了几大口后,忽脱口而出:“你们是西漠的人吧?”

    枯树林里,到处安安静静,方岚齐的声音虽特意压低,但北昀仍听的清清楚楚。

    他没有立刻应答,面上神色如常,一双眼里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有右手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腰间上挂着的一把印了图案的精致匕首。

    在云缇大陆,按照东南西北各划分为四个国家,秩云与须云两国交好,与北弥彼此不闻不问,却和西漠倒是相看两相厌。

    方岚齐看向北昀,想起自己曾翻阅过的书籍中说,西漠之人身手敏捷,心狠手辣,狡黠阴森,有的偏僻之地甚至还有食人的癖好——起码现在看来,这书中说的,也不都对。

    静默片刻后,北昀开口道:“既然方公子知道我们是西漠之人,那你为何不问我们进入雾淞山的目的?”

    没想到北昀会这样反问自己,方岚齐有些愕然:“这…我...我该问吗?”

    北昀似是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他止住摩挲匕首的动作,而是改为在上面点了点,又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说起这个。

    “咳咳……”

    方岚齐轻咳几声,面上皱起笑容,没曾想这个动作太大,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他只好捂着脸轻轻笑:“那自是因为本公子见多识广,平日最大的爱好便是读书。”

    他指指北昀腰上别着的精致匕首,“其实你们的外表与说话口音倒是不太像西漠人,只是你这匕首上的图案吧,露了馅。”

    北昀也顺着方岚齐的视线看向自己腰间,一把精致的匕首正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漫漫,在其靠近刀柄的位置印着一个极小的图案——那是一个铃铛的形状。

    手指轻轻划过图案,他的语气都不似平日那样冰冷,多了几丝少见的温情:“这是我族的族纹,祈雨铃。”

    言罢,他又抬起头淡淡一笑,这笑让他身上的矜冷气质都褪去了几分:“没想到岚齐公子居然连我们西漠最为偏僻一族的族纹都知道,果真是见多识广,饱读诗书。”

    方岚齐连忙摆摆手,谦虚道:“不不不,北昀兄,我只是在书上读过这种图案,但并不知这图案叫祈雨铃。哦,对,那书上还说了,此族地处西漠最为偏僻一地,生存环境十分险恶。”

    他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小了起来,夹藏着几分好奇:“所以你们在西漠最为偏僻的那种凶险地方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北昀身形顿了一下,虽神色不变,但那双眸里还是有什么东西疾速划过又被隐去,脑海中的过往画面如烟雾般淡淡浮现,他低下头捏着自己的手腕,语气恢复成平日里的淡漠:“是习惯。”

    方岚齐本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黑影给阻隔断了思路。

    来人正是温向青。

    “公子,前方密林里有动静。”

    只见他语速极快地说完,闭上双目,小幅度地转动着头,好似在脑海里复刻着方才见到的场景。

    不过瞬息,他便又开口道:“此物似鹰,白喙红眼,双脚均是六指,指甲前端带黑,非常尖锐锋利,现在正朝我们所在的位置飞来。”

    方岚齐不得不惊叹于温向青的一身好本领,他正想鼓鼓掌夸他厉害,好拉进二人的关系,却在这时听见他口中念的那一串正好符合虫鹰的特征,一时也顾不上还有些酸麻的身子,他迫不及待地喊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虫鹰!”

    “虫鹰?”

    北昀和温向青交换了下眼神——万妖录中并未有收集此类的信息。

    那这看起来普普通通地方岚齐又是在何处得知这种妖物的特征的?

    “你连这个也知道?”

    北昀看向方岚齐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方岚齐挠了挠头,避开他的视线,有些僵硬地笑笑:“我不是说了吗,见多识广,饱读诗书,饱读诗书。”

    北昀无视他面上有些僵硬地笑容,只缓缓道:“是吗,那改日借来看看。”

    “.....”

    “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虽已除妖多年,但在外游走仍要以谨慎行事。更何况这还是万妖录中所未收录的妖物,自然还是要警惕些为好,北昀掏出腰间匕首,正想说话,方岚齐的声音骤然插了进来。

    只见他眼眸微亮,盯着二人,“二位兄台,我心中有一妙计,可否听我一言?”

    ……

    眼前雾气肆意游走。

    北昀躺在地面,一向清明的脑袋有些乱糊糊地,他本以为这小公子既然知这虫鹰,或许也会知道有什么能对付这妖物的妙计,可谁知……

    他口中的妙计,居然是装死,准确来说,是扮演一具尸体。

    这不,枯树林里。

    三具“尸体”正横成一排躺在地面,表情各异。

    温向青躺在最末的位置,双手环剑,面无表情地想,公子做事一向深思熟虑,滴水不漏。两人一同除妖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遇到危险的事情,只是扮演尸体这种事可还是头一回。

    其实他也注意到了,公子对方岚齐的态度虽然不亲近,但也多了几丝旁人所不知的纵容,试想一下,要是换做其他人,公子怎么还会默许有人一路跟随的行为?

    思及此,温向青忽然眼神一黯——公子兴许,是想到了妹妹吧。

    林间的静默只维持了一瞬。

    一阵犀利的破风之声后,婴孩的哭声接踵而来。

    北昀握着匕首,脑子里是方岚齐不久前说过的话——“虫鹰会模仿婴孩的哭声,据说它的哭声能摄人心神,令人动容一时松懈,所以二位兄台,务必谨慎!不能心软,只要有机会近身便一击斩杀!”

    想到此,他闭眼凝气,虽疑虑方岚齐所说之话,但眼下也只能整理心绪,待那虫鹰走近。

    方岚齐双手交叠,以一种十分安详地姿势躺在地面,耳边是虫鹰模仿婴孩哭得死去活来的声音,也偶尔能在它哭累了的间隙中听到利爪摩擦着地面的可怖声音。

    他一边凝气听着,一边心脏扑通直跳——近了,更近了。

    那声音由远及近,有时是猛哭不停,有时是轻轻啜泣。

    就是这声轻轻啜泣,似乎穿透许多距离,径直钻进他的心里。

    不由地,他想起了自己的阿弟。

    阿弟出生的那天,是个下雨天,院里到处飘着细细密密地雨丝,可即便透过那一层层的朦胧雨幕,方岚齐也能看清那一向严肃威猛,不苟言笑地阿爹,脸上正露出柔和的神情,用粗糙的指尖小心翼翼地逗弄着阿弟皱巴巴地脸颊。

    末了,他甚至哼起一首轻缓的曲调,断断续续,算不上好听,却尽现温柔。

    方岚齐小小地身影隐在院里的垂花门后,他捏着一张写了自己姓名的薄纸,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地驻在原地。

    鼻头涌上酸意,他一会看看阿弟,一会看看阿爹,看着看着,突然毫无征兆地轻轻啜泣起来.....

    ......

    思绪回拢。

    先是苦涩之气争先恐后涌上,后又被满腔的恨意覆盖,原要不是这忽然的古早回忆,方岚齐甚至都快忘记了曾为那厌恶老爹掉过眼泪!

    所以,他更愤怒了。

    人在愤怒时准会原型毕露,这话一点都没有说错。

    方岚齐下意识地坐了起来,忘记了自己正在扮演一具安详地尸体。

    睁开眼的一瞬,一对赤红双目猝然出现在他眼前。

    短暂地对视几秒后,他脑仁发麻,终于后知后觉地爆发出一段凄厉的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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