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同沉默,尤其是优华,那脸色黑的简直不能再黑了。
艹了,真的艹了!
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她早该想到林折闲着没事找她嗑瓜子准没好事。
先是遇到几个试图偷袭她的诡怪,没打着还给跑了,后又是林折散个心的功夫给副本打赏了个高压锅。
主系统总是会在不上心的地方表现的上进,前一秒下达的进程指数,下一秒便立刻执行。
医院大楼的内外已隐约可见几十只在墙面上,地面上扭曲的鬼影,现在正扒拉着优华的胳膊。
优华握紧拳头,捏住对方的头盖骨,咯吱一下,直接给它来了个180度回旋外加一脚。
“走你!别来烦我!”
鬼影头身分离,头盖骨落在地上咕噜几圈,沾满了灰尘。
江漾心生怜悯看了一眼,伸手一挥,比头盖骨大个两圈的白布盖了上去,像是医院太平间用来覆盖尸体。
“抱、抱歉了!”
下一秒,江漾比了几道看不懂的结印手势,白布内猛地一阵挣扎,再次掀开时,里面的头盖骨已经消失不见。
嗯~不错不错,第一次配合就有如此的默契。
我拆伙,你补刀,我转身,你善后。
狼狈为奸,合作愉快。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眼的做职场谦让时,江祺早已跟随自家大队长的步伐,踏上了楼梯口。
准确的说他这不是跟随,更像是个移动的保险柜。
早在系统播报声响起的时候,宿砚初手腕上的纸人就开始闹了,纸做的身子,使不完的牛劲,直接拽着宿砚初份袖子把人给带走了。
站位这么一拉开,江祺就刚好站在中央,一边是她姐和笔仙大人相谈甚欢,另一边是自家上司满眼宠溺于纸人。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癫了。
江祺没有江漾那E人属性,在战力不详的陌生诡怪队友和还算得上是合作过几次的上司之间,果断选择后者。
他只想在大佬后面安心做一个靠谱的挂件。
很幸运,宿砚初也没让他闲着,在拐下楼梯口的时候,给了他一叠信笺,说是拿着不方便,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一些数据。
江祺看不懂这番操作,目光中透露着清澈和迷茫,一方面是他不信宿砚初手头上真的没有位置存放这些信笺,老玩家的系统背包格子基本上是开全的,并且进入副本前主系统会进一步限制玩家携带的道具数量。
另一方面是这些数据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而且凭借他这么多年挖坟经验之谈,这叠信笺不是阳间的产物,到这股死气和怨念的纠缠,倒像是刚从别人的坟里玩出来的。
师傅曾言道:在敲过世人家的坟墓前,一定要讲究礼仪,毕竟人家生前也是人,焚三香,撒黄米,覆红布,缺一不可。
可眼前的这叠信笺,呃……算了,他觉得人间还值得。
江祺扬起手中黄色的骨灰盒,一股脑的将信笺给丢了进去。
这骨灰盒是他出关前他师傅特地塞给他的,说他是修炼好苗子,可就是太好了,总会招来一些阴间的东西,它们会依附在周围的物件里静候最佳时机,倘若你察觉便可将其置盒内,静置数小时即可消散。
若是没有察觉到的话,也就是被附个身出去胡作非为一番,睁眼闭眼一套拘留大礼包。
所以,为了他在行业内的名誉和他师傅的颜面,在副本关闭前骨灰盒才是你的归宿。
这边江漾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隔壁间就是优华。
两人都想过与黑影交手是一场持久战,但没想到竟会如此狼狈。
江漾背靠着马桶水箱长长的舒缓了一口气,到最后确认尾随她们的那群黑影走了后,敲响隔间的门板:“优华,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和我们宿会长有些渊源……”
“啊?”优华在厕所的最后一间隔间,里面堆满了杂物,腿脚施展不开,气的她直接踹了一脚角落里的骨头架,“纠正一下,不是我是林折,我只是看不惯姓宿的所作所为。”
江漾皱眉:“怎么一说?”
优华抬起手,一巴掌将那骨头架给扭过去,“我只能告诉你宿砚初是开服玩家,林折是内测玩家,并且宿砚初的那条命还是林折给救回来的。至于其他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壳,“我脑壳里面还住着个主系统时时刻刻监控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从它这里逃出来这么久,难得回来一次它不得盯紧点我?”
江漾摩挲下巴喃喃自语:“但那时候我和林折算得上是邻居,副本的时间流逝与现实世界相一致,一个人平白无故消失的那么多天理应有所察觉?”
江漾想不明白,又继续扣着墙面上掉漆的墙皮。
“黑色列车那时候还没正式登录现实呢,虚构的模块没有足够的载体作为支撑,只能调动的时间的流速来达到平衡,所以内测玩家在主系统里面过完一个副本可能也就过了十几分钟这样子。”
怪不得呢,她有几次看见林折的时候身上都是带着一身伤,还以为是接了几单大委托。
咯吱咯吱——
沉默中,后背的马桶水箱忽地自动冲起水来,溅起阵阵血水。
江漾的脊背顿然爬起鸡皮疙瘩,透过墙面的瓷砖板,她看见了身后的天花板上倒挂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男鬼,手里拿着胳膊粗的针管,扭着脖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阴恻恻地惨笑起来:
“嘿嘿嘿……打针、打针……不听话的孩子…嘿嘿……要乖乖待在……病房里嘿嘿……”
不是,这个男鬼是从哪里爬进来的啊!
……
林折指尖开始打颤,顿时间感觉到呼吸不畅,她艰难地蜷缩着身子,已经无法分辨出耳边传来的声音,意识在脑海中乱撞,只剩下一个最醒目的想法——
活下去,无论是用什么代价。
所以,她再次的聚起一点力量,颤抖的右手缓缓抬起,狠狠划破自己的左手胳膊,原本白皙的手臂,顿时间猩红一片。
很疼,疼得林折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温热的血液从伤口处渗出,顺延着胳膊滴落在地面上,但很快伤口又被黑雾包裹,血液被隔断。
无理由的行为,却无法反抗……
“我讨厌不听话的病人。”
或许是对刚才行为的惩罚,白荣轩轻摇手中的招魂幡,黑雾霎然收紧,在她的左臂上留下好几道黝黑的抓痕。
“咳咳……”林折狠狠咳嗽了两声,脸颊绯红,消瘦的身体颤抖痉挛。
看着招魂幡上还在口吐黑雾咯咯狂笑的那三个骷髅头,林折逐渐忘记自己被对方暴揍的伤痛。
你说(咳咳咳)这招魂幡(咳咳咳)副本结束后(咳咳咳)能当做道具拿走吗?
【不能。】
系统很快地为她做出回答。
好吧……
林折注视着白荣轩走到屏风后,影子的动作一顿捣鼓,消毒水的味道袭来,紧接着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有点好奇,探头看了眼对方在做什么,脊背一凉,默默向后退个几步。
——手术刀!
这家伙对她心思不纯,怕是认定了现在这个借尸还魂的自己的心脏就是自己的一直找寻的冥辰时,这可不得兴啊!
林折也确定这辈子的她没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使出来。
信誉度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她心里算计着小九九的下一秒,白荣轩从屏风后走出来,修长苍白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一直向下,直至落到自己的胸口处。
“我是不喜欢在这种地方对我的病人进行手术,奈何医院里的访客有点多,保险起见还是直接取走它来得妥当些。”
目光阴翳,手术刀缓缓地刺入她的胸口处,从骷髅头口中吐出的黑雾紧紧禁锢着她的四肢。
血管和颤搐着的心脏的频率相吻合,温热的血液遍布白荣轩的指尖,他握着那颗在胸膛内跳动的冰冷心脏,眼中是贪婪和欲望毫不遮掩。
他轻微俯下身,下颌抵在林折的肩头,语调近痴狂的在她耳畔说道:“你果然和它们不一样。”
缓缓收拢手掌,血管在他在的指尖破裂,那颗被固定在血管上的心脏硬生生地从胸膛脱落。
大片的血液顺着胸腔流淌在地面上。
【警告:副本NPC‘■■’生命轨迹趋于为0,请求主系统回档进程……】
【请求通过。进程回档中……】
【回档失败。具体原因:原NPC信号源失踪,不存在的判断失误,已驳回。】
“——■■■信号源已剥离,重新校准。
校准成功。
坐标定点锁定成功。”
一个不属于系统机械音的声音在这之后响了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
空灵的声调重复了几遍如鼓点敲击着她的神经,频率逐渐与心脏相吻合。
很快,周身的环境频闪几下,像是一个新的空间从中穿插进来但又很快被剥离。
林折的眼眸半阖,无力的张开四肢,任由自己被动地在这招魂幡的影响下栽倒地面上。
头顶的白炽灯不在闪烁,只有一层恍惚的,宛如走马灯般的劝诫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像是幻觉一般。
——主系统给了我答案,在黑色列车上我验证了这个答案,但我仍然想不明白,我坚持的做完了所有的猜想,但我所有的结论都指向■。
——关于■的未来,我读不到任何东西。
——我已经无法分辨我自己,我需要逃避,那或许是一个永恒的冰原,溺死的沙漠,亦或者又是一个没有终点站的站台。
——我和你的区别到底是什么?我从何而来?
——或许我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不,■发现了我,修正变量的制衡点在于我。
墙面大面积的掉落,藏在墙体里肢体躁动着爬出来,啃食着散落在地面上的培育体。
混着灰尘和黑雾的培育体心脏从林折的头发里爬出来,它的身体上分裂出许多细小的血管。
血管蜿蜒生长,紧紧吸附在林折心脏缺口的位置上,它的本意是想帮助这个玩家止血,但血液中散发出来的味道很好闻,它抑制不住的浅尝和吸收掉了那些缺口处流出来的新鲜血液。
交错混乱的声音在林折的脑海里铺开,这其中不止一个人。
林折笑了笑,右手缓缓抬起,在白炽灯幽幽的灯光下中指的那枚戒指尤为的耀眼:“ID:546943。”
下意识的一串数字从林折的口中说出,等到意识到时候才发觉有些自嘲。
突入而来的情绪在她的眼眶里来回冲刷,泪水顺着眼尾至脸颊低落在地面上。
她不知道这股情绪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串数字为什么会如此熟悉。
像是印刻在脑海中里下意识的反应,一种肌肉记忆,反复的,不知疲倦的将其烙印在自己的生命中。
林折:“……”
她好像真的如优华所说的,自己忘掉了一些东西。
但遗忘追溯根本或许是自我逃避的因素,也有可能是……
林折摩挲着中指上的戒指。
“宿砚初……”
一个不曾出现在自己现有记忆里的人,却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所表现出的行为和举止,以及优华对其的态度。
很难不让人怀疑自己身上所经历的种种不和他有联系,还有那串下意识脱口而出的ID号。
是宿砚初的?
还是自己走马灯声音里的■?
戒指上的宝石在白炽灯下泛出猩红的光,她背倚着墙壁,抬起头,右手贴上自己的胸膛——那里是一个缺口。
招魂幡上的黑雾凝结成实体,包裹着她的前胸。
“别动……血液会……跑出来……”培育体心脏缓缓开口说道。
血管连接着缺口,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喝下我的血液,意味着你吸收掉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包括我的基因,看来白荣轩对你们的培养还不算太失败。”
林折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来自培育体的血液正顺着缺口连接处的血管流进她的身体,短暂的延续了她的生命。
偌大的办公室里,除了白荣轩的身影,只有林折细微的喘息声。
他似乎并不是很着急走,比起离开,他好像更想看见林折苟延残喘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良久,白荣轩再次开口:“感觉怎样?”
“……被剥去心脏从一个成功的实验品变成个彻头彻尾的被遗忘的失败者,感觉如何?
只可惜你的举动暴露了你自己。
冲动使你从玩家变成了怪物,让你有了弱点,使你被一个疯子攥住心脏,搁浅在沙漠中。
但我又很欣赏你的冲动,它使你在千万实验品中脱颖而出成为最特别的那一个。
也让我……发现了你,或许我们才是同类。
不过也不要为自己自责,这位病人,至少你让在场的某一位玩家得以喘息一口气,永生咒的祭品少了一个,意味着有位幸运的玩家存活了下来。”
培育体心脏一阵思考,极力组织着人类的语言,缓缓道:“不要相信……白荣轩。”
林折慢慢转过头,培育体心脏能感受到她身体里的细微颤搐,那是直达深处撕裂的疼痛。
“不考虑其他因素,做大限度的发挥这具身体的能力。”林折的声音沙哑隐忍,语速加快:“你的期限是多少?”
心脏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能力?”
“我的灵魂不属于这里……但我必须……要离开这里。”林折咳嗽几下,她用了很大力气,喘息声愈发急促:“逃离……主系统。”
最后一句话算是无意识的说出。
她今天变得很奇怪,变得有点不想是她自己。
培育体心脏茫然了,它努力试图去理解眼前这个人类的想法:“可是……你会死的。”
林折缓缓闭上双眼,她的声音很低很沉:“结局都一样,只是做与不做的问题。
帮个忙?”
培育,诞生,苏醒,成长,衰竭,死亡,这是一个培育体毕生的路程。
有时候它真的不理解人类为什么要去纠结做与不做,和自己所要执着的,或许它只是个心脏,一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心脏。
但是,尽管如此它还是没有违背林折的意愿。
——它生长,蔓延,包裹数以计万的血管向着林折胸腔缺口聚拢,合拢,缠绕,孵化,一个新的器官出现,但本质上还算不上是颗心脏。
“三分钟……离不开你就真的死了。”
林折抬起手,手腕处的红绳化为根根丝线在她的手掌心缠绕,漆黑的眼底,一丝笑意掠过,犹如涟漪般转瞬即逝:“三分钟,够了。”
她转过头,视线落在趴在地地面上啃食残渣培育体的一只诡怪身上。
它的身形比其他诡怪消瘦许多,胳膊被撕扯断遗落在角落里,手背被铁钉穿透,死死地钉在地面上。
“哦……我的小可怜。”
林折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漆黑的眼眸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冰冷又深邃。
她薄唇轻抿,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向着她伸出手:“你的妈妈对你的诞生感到很差劲吧,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一个屠夫。”
“屠夫砍断了你的手臂,把你卖到医院里,榨干你的最后价值。”
“所有的孩子都能获得幸福的权力,而你却没有。”
指缝间丝线如灵蛇般悄然缠绕在它的脖子上,在它的后颈缓缓挪动,难以察觉。
“但我不一样,我能给予你想要的幸福,相信我。”
丝线的末梢寻到一处凹陷,紧接着只听见‘刺啦’一声,丝线毫不留情刺入之中。
疼痛让它发出低沉的嘶吼,但很快眼中的凶狠与狂暴开始被迷茫和温顺所取代。
最终它安静的站着,不再有任何的反抗举动。
培育体心脏愣怔地望着林折,望着眼前的,判若两人的玩家。
按照人类的逻辑,应该叫抱上大腿了?
很快,林折的指尖上又多了几根丝线,丝线的末梢牵连着数具诡怪。
她的脸色顿时间变得煞白,眉宇间透露着几丝痛苦,而此刻她的耳边是数不尽的诉苦回响。
——都是来自这些诡怪。
林折有点脑壳痛,哪怕重来一世依旧受不了这些诡怪的内心独白。
你说,这通灵为什么一定要深入对方的内在世界呢?
这多冒昧啊。
清秀端正的五官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别样的危险和脆弱,又带着一种近乎奇诡的圣洁力量。
第七只,第八只,第九只……
神使般的回应引诱着那些渴望获得幸福的而奔向自己虚构出来的乌托邦。
“我要……”
“我要……”
“我也要……”
“……”
痴狂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着,像是古老的铜钟被一下又一下地重复敲打。
指尖被血色丝线缠绕的密密麻麻,已经看不出原样,末端开始渗出黑色血液。
无数只被丝线牵连的诡怪跪坐在她的身旁,像是信徒恳求神明,眼神中带着尊崇和虔诚。
眼前的这一幕太过于诡异。
即使历经了数万次副本重开,见过形形色色玩家的白荣轩也对此感到新奇。
他的眼神带着些许审视,此刻这名玩家的身上没有丝毫人类的味道。
周身飘荡的血雾倒像是死了千年才炼化出来的。
换句话说,不像是人,倒像是和它们这类的诡怪。
白荣轩停下手中的活,缓缓逼近。
“嘿嘿……”
一声嬉笑从丝线交织的深处传来,紧接着几把手术刀直径朝着白荣轩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