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这三个字把楚韶直接干沉默了。也不怪他如此，托庇于仙侠文的火爆，他也是看过各类仙侠文的人。修仙者在仙侠世界里或是毁天灭地，或是虐恋情深，各类宗门势力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其中“合欢宗”简直是被用烂了的梗，可以说这三个字就代表着xxoo和一堆马赛克，用以给主角前进的路上加上桃花做点缀。

    然而既然已经应下，也不好就地反悔，平白无故得罪人。所幸听容昭说宗门来去自由，那么不如先随容昭回去看看，若实在感觉不适，再脱离也没什么。

    打定这个主意，楚韶就自觉安心养伤。容昭他们也要在东陵境内盘桓数日，追缉走私线路。这期间，六七个孩子被送返原籍，与楚韶他们告了别。孩子们共同历经生死，已经是彼此手足，临别依依，都哭个不住。

    楚韶带了决定留下的四个孩子同他们轮番告别，替每个要离开的小孩擦一擦眼泪，看着他们登上归途的飞舟。眼见飞舟渐渐消失在天际，他轻轻摸摸丫丫的头，对着余下的孩子轻声说：“天高海阔，总会再见的。”怀着期待往前走，重逢时候所愿得偿，也是件美好的事情。

    余下的孩子里，除楚韶已经择定合欢宗，其他人要去往哪个仙门，尚还没有定数。

    容昭师兄他们忙着审人贩，查据点，没有在医馆停留的时间，独叶霖要照看孩子们的伤势，留在了医馆。

    楚韶求叶霖同他们说一说几个宗门的事情，其他一应都由孩子们自行选择。

    “剑阁以剑修为主，修炼在于锻体塑心，攻击力在各种修为法门里面占魁首。”

    “凌云宗音修居多，以乐入道，天然自由。

    “玉清宗主要是法修，适合灵根均一的修士。

    “观星楼望星轨，观天数，他们收弟子主要靠算卦，讲的是缘分。

    “我们青叶宗主要是医修，医救人，毒索命，修的是内丹。

    “至于合欢宗，别家宗门或锻体、或御器、或修内丹，独合欢宗任情纵兴，以情入道。”

    叶霖并未长篇大论，只是简单说了些各个宗门的主修，耐心对着孩子们道:“无论选择什么道路，大道殊途同归。无论走上什么道路，只要你们秉持己心，道途就不孤。”

    看着孩子们还有些懵懂的脸，叶霖给每个人都递了一张薄绢。绢纸剔透，似乎有字符闪动。

    “纸上有你们的灵根的情况，是当时探查你们伤势时为你们做了测试。你们也可以根据这些考量考量。”

    说罢这些，叶霖也不再管孩子们的私语，自行转身离开了。

    孩子们此时正围坐在院落中一棵紫薇树下，满树花木缤纷，枝叶亭亭，阳光透过树叶间隙，遍地碎金。接了叶霖手中绢布，他们也半点没藏，纷纷展开细绢平铺在了地面上。

    除去楚韶，余下的几个孩子里，丫丫和林洛都是打小便没有爹娘，李南星是被爹娘无奈卖了，都是苦出身，不太识得字，此时见了绢纸上的内容，都一头雾水，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其他人。

    只陈叙应当是出身不错，识文断字，谈吐也大方，不知为何决意去往仙门。

    此时绢纸放在目前，不需其他人开口求助，陈叙就开口为伙伴们念诵绢纸上的内容。

    “李南星，金火双灵根，金灵根径四寸，火灵根径半寸。”李南星正是之前为楚韶递火折子那个少年，此时听了自己的灵根情况，虽半懂不懂，脸上仍带了点笑意。

    “丫丫，你是单水灵根，水灵根径五寸。”

    “林洛，水木双灵根，粗细均一，皆径三寸半。”

    “我是金土双灵根，土灵根径三寸八分，金灵根径二寸三分。”

    陈叙将绢纸轻轻放下，用木枝略压住了绢纸的一角，而后转向伙伴们，开口解释道：“我家曾也出过修仙人，因此家中对这些事略有些许了解，我说给你们听。”

    “灵根代表的是修行法术时的五行相性，以五行金木水火土为主流。像水灵根，说明与水属相性好，灵力也像水一样，清润绵柔却又无孔不入。土灵根一般说明灵力厚重，火灵根则代表灵力狂放更有攻击性，金灵根一般灵力锋锐，木灵根则说明灵力接续性强生生不息。

    “所以修仙人灵根不同，擅长的术法往往也有差异。

    “再就是灵根的粗细，灵根越粗，对灵力的吸纳就越好，掌控就越高。一般来说，一粗一细的灵根，很多人为了追求纯粹，会在筑基的时候把较细的灵根洗掉，提升另一条灵根的纯度。”

    楚韶听着，默默记在心里。刚刚绢纸上其实也有他的灵根情况，单冰灵根，六寸，只是陈叙没有提及，其他孩子不大识字，也没问他的情况。

    李南星心内琢磨了一会儿陈叙的话，当先问道：“如果双灵根要洗掉一个才更纯粹，那丫丫的单灵根是不是省去许多工夫？”

    陈叙点点头，掐掐丫丫的小脸：“对，这个小丫头在我们几人中天资是最好的。我听的故事里，许多宗门的亲传弟子也就是单灵根的资质。”

    丫丫眼神亮晶晶，乐道：“那丫丫好好修炼，以后保护你们。”

    林洛敲敲她的头：“少显摆，之后不定谁保护谁呢。”

    两个小姑娘你戳我我戳你地闹了一阵，被李南星轻叱一声才肯分开，像是两只垂头耷脑的小鹌鹑。

    陈叙在一旁看看被训的两个小姑娘，见她们安静下来，这才继续道：“双灵根并不是一定要择一去一。相较单灵根，双灵根吸收灵气的速度慢一点，但灵力更多样，术法的变换也更多一点。”

    见其他人似懂非懂，陈叙停下来略想了一会儿，举例：“像是林洛，是水木灵根，那她对水系术法和木系术法都能有所涉猎。她的灵力可能就会既有水的无孔不入，又有木的蓬勃生机，灵根配合的好，攻击力也绝不会输给单灵根。”

    “反正就是各有利弊，端看选择吧。”

    陈叙一句话作结，看看各自思索的小伙伴，将手摊放在脑后，默默平躺在了茸茸的草地上。天光和暖，落英在侧，天地明秀。

    其他孩子也都见样学样，一并随着躺了下来。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只有风拂过的沙沙声和鸟雀在枝头清脆的啁啾。

    片刻后，李南星当先开口：“我想入剑宗学剑，学好了就没人能伤害我们。”

    “我想进玉清宗，刚阿叙说我的灵根粗细均一，叶霖哥哥也说玉清宗适合灵根均一的修士。以后遇到哪里着火，我也能跟沐清哥一样下雨救人。”林洛捻了一片花瓣举在眼前，日光透过粉色花瓣跳入她的眼睛，温柔明亮，好像那些疼痛与血腥就此离他们远去了。但林洛知道，丫丫夜里还是会被噩梦惊醒，缩在被子里抽噎。南星哥和阿叙也没有他们表现出的那么自如从容。还有楚韶，没有其他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像是在另一个很远的世界，随时要随风化掉。在几个孩子里一向温柔寡言的小姑娘暗自在心里对自己许下承诺，一定能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伙伴们。

    “云若哥之前提了一嘴，说我如果想的话，可以去观星楼。”陈叙拽了把鼻尖的草叶，边说话边在指尖绕缠，没一会儿竟做了只草蚱蜢出来。

    “那阿叙之后也像云若哥一样穿着白衣裳给人算命吗？阿叙本来就有点像小先生，之后做个算命的仙君也挺好。”丫丫一边把陈叙手里的草蚱蜢捏在手心左看右看，一边接话道。

    “那你呢丫丫？你想要去哪里？”

    楚韶倚着紫薇树干，眸光温柔地映着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的孩子们，望着最小的小姑娘轻轻发问。

    丫丫咕哝一声，大家都没听清，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我能不能跟楚韶哥一起去合欢宗？”丫丫抿抿嘴唇，小心翼翼发问。

    陈叙愣了一下，似乎要说话，被楚韶抬手一拦，没再出声。楚韶向丫丫抬抬手，叫小丫头坐到他的身边来。

    “丫丫，你如果是真的喜爱合欢宗，想要进入合欢宗，我们大家都不会阻拦你，那是你的自由。”

    丫丫抬眼看着楚韶，小哥哥正耐心地望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看自己疼爱的小妹妹，等着 她说出心里话。

    小姑娘悄悄攥紧了拳头。她是个小乞丐，从有记忆以来，都是自己挣命活着。从小巷中同野狗抢食，从街角摊贩的叱骂与追逐中往嘴里塞糕饼，捡了破蓑衣在人家檐下避雨，风雪天时缩在满处漏风的破庙里发抖，从年纪更大的乞儿那里求一地容身。无论何时，她一直是自己一个人。

    直到遇见楚韶他们，第一次有人愿意保护她，对着她的眼睛说话，愿意摸摸她的脸揉揉她的头发。天性让她趋暖近光，她想要跟着他们一起，不被抛下。

    看着小姑娘眼中渐渐含泪，楚韶轻轻敲敲她的头:“不许哭，把话好好说清楚。”

    “我……我就是……想跟大家一起。”丫丫委屈极了，话中掺着泪音，让人心里酸酸涩涩的。

    其他孩子早就坐起围到了丫丫身边，林洛心疼地揽住抽泣的丫丫，轻声安慰着。

    “丫丫，即使大家不在同一处宗门，心是在一起的，你往后都不是一个人，你在这么多地方都有兄弟姐妹。”

    “别害怕，好好想想，你心里面最喜欢什么宗门？”楚韶见两个小姑娘拥在一起，无奈叹了口气，对着含泪的丫丫继续问着。

    “想，想跟叶霖哥一样，当医士。”丫丫抠着指尖，轻声说。她见过风雪里冻死的老乞丐，也见过同她一样年纪小小的乞儿急病而亡。街上医馆家的小姑娘会偷偷给他们散发药包和糖果，丫丫羡慕极了她身上暖和的袄子和手里的糖块。

    小姑娘的声音怯怯软软，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楚韶看出小姑娘眼中的忐忑与期盼，像是小花要在春寒初绽时抖抖瑟瑟的试探。“好，那我们丫丫之后也是会是个小医士，也能治病救人，给人排忧解难。”

    “比起这个，丫丫要不要起个大名，以后病人见你总不能也叫你丫丫。”

    “那我能不能也姓楚？”

    “当然可以，楚悦，好吗？”

    小姑娘细软的头发被风拂过颊侧，睫毛轻轻一颤，她看着围坐在身边的伙伴们，眼中有泪光，嘴角却弯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