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有些尴尬，于是背离走开，离得有点远，远得有点微妙。

    粹清看着那余下的还没有触发的浮球，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那诡异的巨型吊灯，忽然对背后的夜晞说：“神官的眼若再看出敌方的弱点抑或想到什么决胜之法，请尽管指点即可，我能当你的手跟脚，各司其职，才能精诚合作，勿要以身犯险。”说罢，施法结了一个移动结界保护夜晞。

    “好。”

    “……！”她从善如流倒让他有点不适应了。

    事不宜迟，粹清稳定心神依次触发了螣蛇跟鲲鹏雕像的浮球，又马上看见两度黑烟触发了玄武跟凤凰的浮球。他转过身去，没有惊讶，只是与夜晞目交心通，两人是想到一块去了，夜晞分说道：“螣蛇属风、鲲鹏属水、玄武属土、凤凰属火，恰好互相克制，倒不如一起对付，让他们自相残杀。”

    “不错。这里不宜久留，还是速战速决，赶紧了结。”

    俄顷，圆塔忽然剧烈震动，无数的灰尘纷扬而下，两人抬头看去，绕柱的石雕纷纷剥下灰来，倒伏的螣蛇极力张开自己的翅膀，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上，盘踞的蛇身蜿蜒而下，突然张开狰狞的嘴怒轰一声，巨大的风卷席而来，喷得二人解发扬脸。

    其时鲲鹏的石雕碎裂，四周的高墙迸裂，缺堤一样四方八面灌入水柱，随后一个巨大的冲击将墙壁完全撞开，如同巨轮一般的鲲鹏从排山倒海的巨浪鲸跃而出，庞然巨物在空中遮天蔽日地鲸跃翻身，又翻入了塔沿另一边的惊涛骇浪中去，鱼身没入浪涛前沉重的一甩，把如同浮屠一般的塔底翻得左右摇晃，载沉载浮。

    两人被浪涛倾覆，落入水中，仍旧受着结界的保护，毫发无损，然而抬头一看，遮天巨影之后，火焰的红光便从天而降，将水面都烧红了，两人正思忖间，下一刻脚就沾地，正把两人顶上去遭受那凤凰之火的火浴，无他，正是那玄武之甲。

    当玄武浮出水面，皲裂的龟甲已经被凤凰之火烧得焦黑，玄武痛苦的嘶吼响彻高塔，蛇尾亦不断晃动，生出滚滚尘烟。顷刻之间，泥泞土屑绕扬卷席，聚沙成丘瞬息就克制了水潮，塔底犹如浅滩般重现。夜晞与粹清攀附在龟甲侧下，两人目交心通，夜晞道：“把凤凰打进水里，利用腾蛇的风裹挟沙尘把鲲鹏卷进沙丘搁浅，再各引余者相耗，给予致命一击。”

    “正有此意。”

    遂即粹清腾挪虎跃，悬在半空，一边趋避腾蛇对他的纠缠，一边与凤凰周旋，看准时机，遂起琉璃暗针打落凤凰，并故意落在凤凰之上，诱使攀在墙壁上游走并瞄准他的腾蛇攻击他，待腾蛇发出呼啸的长吼，粹清如蜻蜓点水般瞪了凤凰背一脚，一跃而上，借助腾蛇的风，立刻就将凤凰打入浪涛里。顷刻之间遂起燎原之势，水火相抵，海涛干涸，凤凰湮灭。

    且见鲲鹏没水潮掩护，凌空中鲸跃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夜晞爬上躁动不安不断以顿足冲杀撼动圆塔以干扰壁上粹清的玄武，她攀附在它脖子之下，拿出匕首，插进它的双眼，玄武仰天长啸，继续迅猛地横冲直撞，冲撞墙壁，蛇尾不断地挥动发动起漭漭的尘埃，尘埃掩埋鲲鹏，伴随着腾蛇呼啸的飓风搅动得塔内滚滚黄土，迷茫混沌，伸手不见五指。

    但听一声鲲鹏的长嘶，遂即又一声轰然的爆炸鸣动，血肉横飞的血雨纷纷破开尘幕，鲲鹏、玄武遂化为灰烬湮灭，夜晞拔出划破玄武长项的匕首，跌落在地上。

    她以手肘支起半身，转身间，但见不远处腾蛇轰然坠落，粹清则立于蛇头拔出琉璃剑，腾蛇也随之湮灭。

    一切尘埃落定，料峭冷寂的圆塔褪去了暗晦尘扑的灰调子，焕然一新的塔内，塔顶的吊灯不安于分地耸动着，越来越剧烈，突然吊灯的数臂倒掉下来，乍眼一看吊灯幻化成倒吊的九尾狐狸，暴怒凶狠的狐面与两人隔空对视，猛地，九尾狐从空中一跃而下。

    满目獠牙。

    九尾狐的身影穿过粹清的身躯，化为云流溃散，圆塔的一切随之土崩瓦解，瞬间化为虚无。白的虚无跟黑的虚无界限分明分割天地，此时只余下他跟夜晞。

    他忽然察觉到夜晞的不对劲。

    两圆灰暗的月分别在黑白的界限中升起，分割昏晓，两极向背地依圆周起落。

    光辉扫落在他们身上，只有他有影子随光照移动，而她，没有。

    粹清反应过来，暗忖道：“上当了！”

    旋即猝不及防地发出一道琉璃暗针往夜晞杀去。

    果不其然，“她”的躯体一触即散，瞬间化为群鸦溃散，飞扬的黑鸦羽烟遁于虚无之中。

    粹清回过身去，捕捉还在流动中的她的余息，说道：“我想起来了！你误导我。传说中的梭月不是跟星启一起身死，梭月是跟毓灵一起带着人族躲到地下去，如此解读，碑文里隐藏的关要又是另一种解法。所以你同时触发了碑文里暗示的两道机关，并不是要速战速决，而是本来就要打开阴阳破分、生门死门并开的局面。碑文中，‘死即是生’与后面‘阴阳逆生’呼应，才是入死门即生门、阴阳逆转，转危为安的解阵关键。”

    “而你，我没有猜错的话，真身已经到了‘死门’的另一面，只临候这生死逆转，逃出生天。”

    但见夜晞的幻影凝聚在别处现身，只听她道：“只怪道长孤陋寡闻。在这片天地里，有一个奇观，每六十甲子，则见双月当空，二月交迭，血月蚀白月，在神巫的时代，视为凶兆，巫皇会更替年号，阴年与阳年交转，以阴阳逆转应了那‘异变’，化解天地异变，以避殃灾。如此，我看到两仪破分、二月向背之语，便知晓谜底。当然，看来道长是免不了九转归一，要重新来一遍了。也别说我不告予你，显得为人无情。我这就出阵了，阵眼就在此处不偏不倚，临候道长再来解阵了……”

    粹清无有听她说完，又是一道术光劈向夜晞余息的黑影，听她余音说道：“你输了。要是你还能出来的话，我们会再见的。”

    “……”

    粹清仰头吁了一口气，既笑且叹，郁闷中又几分无奈。眼前这法阵从虚无中风卷残云地各归其位，这千百样变化，他眼里是看不到了，可“她”的音容却是蒙了眼，充盈了思绪，涨昏了头脑，这深深的冲击，委实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