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安和周燃提了回福利院的事,周燃一口答应。他很想了解沈知安的过去,就算这段过去里有孟芝影的存在。
到了福利院时,门口的工人正在拆牌子。
“阳光福利院。”周燃念了出来,回头问沈知安,“你以前就住在这儿吗?”
尘封已久的回忆涌上心头,沈知安的神情有些黯然,大概是想到了一些伤心事。
周燃看得心头一紧,握住了沈知安的手。
他们询问了工人,被准许进入。周燃一直牵着沈知安的手,两个人在稍显荒凉的福利院里逛。
沈知安忽然开口:
“那边是宿舍。”
“那边是食堂。”
“那儿是活动室。”
沈知安慢慢地指给周燃看,哪里是礼堂,哪里是花园,哪里是操场,还有教室。
周燃认真地听着,十岁的沈知安就在这里生活,那时的他是怎样的性格呢?活泼,沉默,还是稳重。
逛了一会儿,孟芝影给沈知安发来消息,说纪念会在隔壁酒店,马上就要开始。
沈知安却垂眸,他没打算去参加纪念会。
他看着周燃:“我们去墓地吧。”
“好。”
两个人到了墓园,发现门口有个熟人。孟芝影的视线扫过他们二人,最后落在沈知安身上,说:
“我猜你不会去纪念会,果然来这儿了。”
周燃打起了十二分戒备,把沈知安的手握得更紧。孟芝影刻意忽略掉他们交握的手,道:
“走吧,去看看庄妈妈。”
墓碑上贴着一张女人的照片,庄如岚笑得很温和。
沈知安在墓碑前跪了下来,烧了些香,而后就沉默下来。他想和庄如岚说说话,周燃就在不远处等。
“庄妈妈,”沈知安喊了一声,“对不起。”
他又说:“我过得很好,我结婚了。”
沈知安看一眼周燃,抿起嘴角笑了笑,两颊出现两个小梨涡,他压低了声音,又悄悄说:
“我很喜欢他。”
孟芝影在他旁边跪了下来。沈知安的声音一顿,往旁边挪了挪。
“小时候,我们玩儿过家家,你说你要嫁给我。”
孟芝影低着头,往盆里烧了些纸,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回忆过往。
“庄妈妈很高兴,说要当我们的证婚人。”
沈知安打断他,说:
“小孩子的话,不可以当真。”
孟芝影抬起头,盯着沈知安,问:
“小孩子就没有真心吗?”
“……”沈知安沉默。小孩子怎么会没有真心,小孩子的真心简直是世界上最纯粹的东西。
孟芝影见沈知安难以开口,喉结滚动一下,准备换个话题:
“我找到亲生父母的那天,你把自己的下午茶小蛋糕送给了我,说——”
“是你先说谎的,你先骗了我。”
沈知安开口,一直积攒的情绪融化在每一个字里:
“为什么现在又来找我要真心?”
孟芝影仿佛被一把生锈的匕首刺中心脏,钝痛了一下。
“安安,我只是想把我的真心给你。”
“我不想要。”沈知安看着孟芝影,乌黑的眼珠里满是不解。
孟芝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眶一下子变红:
“可是这点儿真心折磨了我十几年,我快被逼疯了。”
“我每天做梦都梦见你在哭,你在马路上跑,喊我哥哥。”
孟芝影跪着,手抓紧了膝盖,骨节泛白。他神色痛苦,在庄如岚的墓碑前,悔恨像海水一样把他淹没,呼吸都困难。
沈知安忽然喊了声:
“付影哥哥。”
“叮——”清脆的一声,孟芝影抬起头,肺部终于涌入一丝空气,得以暂时喘息。
沈知安看着他,说:
“我现在过的很好。”
他说完这句就站了起来,朝周燃走去。孟芝影来不及站起来,膝盖往前挪着,以极其卑微的一种姿势,跪在地上拉住了沈知安的手。
孟芝影低着头,眼泪砸在石板上,他弓着背,握着沈知安的手,急切道:
“安安,我知道,我知道你过得很好。”
沈知安的呼吸粗重起来,他看向周燃,做了个口型:别过来。
他蹲下来,抽出了自己的手,说:
“你也会过得很好的。”
说完,沈知安起身,大步离开,飞扑进了周燃怀中。
晚上,周燃和沈知安决定在酒店暂住一晚。
但只剩下一间房。
双床房。
周燃有些失落。他翻了个身,看向沈知安,问:
“你今天和孟芝影说什么了,他怎么还给你下跪了?”
“不是给我下跪。”沈知安很认真地回答:“我和他说清楚了,我说我现在过得很好。”
周燃坐起来,激动道:
“那他不会再骚扰你了?”
“……不知道。”沈知安现在也弄不清孟芝影的想法。周燃瞬间泄气,不过很快又重振旗鼓,挥了下自己的拳头:
“没事儿,要是他再骚扰你,就算是我朋友,我照样揍他!”
沈知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整个人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悄悄红了耳根。
“明天还要去拜访一个人。”沈知安笑完,说起了正事。
“我陪你。”
第二天一早,沈知安拉着周燃去了一处居民楼。他很久没回来,记忆有些模糊,个人找了很久才找到陈心悠。
陈阿姨今年已经五十几,正在广场上跳舞。沈知安走过去,喊了一声:
“陈阿姨!”
陈心悠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亲热地拉住了沈知安的手:
“安安啊,你回来了,都长这么大了?”
她的目光又移向一旁的周燃,“这位是……”
沈知安瞄了周燃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周燃心领神会,上前一步,礼貌地介绍起自己:
“阿姨好,我是付安的丈夫,我叫周燃。”
陈心悠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笑道:
“好孩子,别在这儿站着了,去我家吧。”
沙发上,陈心悠拉着沈知安的手,目光有些怀念:
“当初就属你最馋,每次都要吃好几个鸡腿,我担心你吃太多胃不舒服,不让你吃了,你就哭。”
沈知安脸色一红,看了一眼憋笑的周燃:
“阿姨……”
陈心悠笑笑,又想到什么,道:
“你和付影还经常进小厨房偷吃,别以为阿姨我不知道。”
提到孟芝影,沈知安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周燃却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问道:
“付安小时候经常偷吃东西吗?”
“那可不,安安小时候长得可乖了,圆嘟嘟的小脸儿,想吃东西的时候就用那双大眼睛望着你眨呀眨,看得人心都化了。”
陈心悠想起来什么,起身去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开相册,里面是一些旧照片。她指着其中一个小娃娃,说:
“这个就是安安,旁边的是小影,他们两兄弟当时在福利院里那叫一个形影不离。我们捡到安安的时候他三岁,话都还不会说,第一次开口你猜他说的什么?”
“他追着付影喊哥哥,那时话也说不清楚,喊了好久的‘得得’。”
陈心悠笑得很开心,沈知安眼神黯了几分,好像想到了什么。周燃有些吃味,沈知安都没喊过他哥哥。
他挠了挠沈知安的手心,沈知安一下子回神,嗔了旁边的Beta一眼。周燃笑起来,问:
“那安安和付影就没吵过架吗?”
陈心悠一脸感叹,道:
“你还真别说,还真没吵过,安安小时候乖,付影也懂事,两个小家伙在福利院里关系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沈知安的手,有些惋惜:
“不过小影那小子十三岁的时候找到了亲生父母,他原本想带着安安一起走,结果人家父母以养不起为由,不同意。小影就偷偷跑回了福利院,可惜还是被强行带走了。”
沈知安愕然,孟芝影回来找过他?
周燃也脸色一变,孟芝影骗了他。他看向沈知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刚想开口,沈知安颤着声音问:
“他,回来找过我?”
“是啊,当时他死活不肯走,扒着门,手指都抠出了血,最后还是被孟家强行抱走了。”
沈知安眼眸颤了两下,意识到了什么。
孟芝影那时候也还是个小孩子,他没有能力反抗家人,也没有抛弃过他。
沈知安瞬间变得无措茫然,他想到了昨天在墓碑前孟芝影悲戚的眼。
“我、我不知道……”沈知安低喃,有些恍惚。
陈心悠叹了口气:
“后来小影经常回福利院,在你们住过的房间一待就是一整天。”
周燃立即握住沈知安颤抖的手,把自己的体温传达给这个嘴唇稍显苍白的人。他有些后悔回到福利院,却也知道如果沈知安不解开和孟芝影的心结,这根刺就会一直扎在心里。
沈知安望向周燃,嘴唇颤抖一下,周燃心口一紧,捏了捏沈知安的手。
“对了,”陈心悠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小影说今天晚上还要过来陪我吃饭呢,你们也一起吧。”
沈知安的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下意识想逃避,可终究张不开这个嘴。
晚饭时分,孟芝影果然过来了,他提着两大袋菜,显然是准备了四五个人的量。
他猜到沈知安会来陈阿姨家。
周燃和孟芝影去厨房做饭,沈知安陪着陈心悠在客厅里闲聊。
陈心悠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惋惜道:
“你竟然已经结婚了,我还以为你会和小影在一起呢。”
沈知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抿着唇沉默。陈心悠也只是随口一提,很快翻过了篇。
厨房里,周燃一边洗菜,一边问:
“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引沈知安回来,故意在前一天在沈知安面前卖惨,又故意引导沈知安不经意知道当年的真相。
孟芝影笑笑,没说话。
周燃恨恨地把菜掐断,说: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蔺兰之也是你安排的,让一个同样存在缺陷、同样家庭不幸福的Omega出现在沈知安身边,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芝影终于抬头,似笑非笑道:
“蔺兰之是你的情债,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看了眼客厅里的沈知安:
“我只要沈知安。”
周燃忍住了想揍人的冲动,沉下了脸色: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孟芝影不置可否,“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