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快到皇宫了,莫睡了。”
李婉晴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浑身软绵绵地飘在一片混沌之中,浮浮沉沉,没有白天黑夜,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就那样飘了好久好久,久到快要与这片混沌融为一体,直到一个嘈杂的声音穿破混沌的云雾,直达耳面。
端正的四方马车内,锦帘厚褥,一个斜卧在软榻上,穿着淡绿素雅的美人被侍女摇醒。
美人白肤乌发,云鬓斜簪,细长淡眉如烟如缈,唇似樱桃不点而红,被摇醒后慢慢坐起身,脆弱如薄蝶的羽睫轻颤睁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流露出一丝迷茫。
“小姐,你终于醒了。”一旁的圆脸双丫髻侍女惊喜道,侍女为她整理略显凌乱的衣裳,撅起嘴,“小姐你还真是没心没肺,这可是进宫给太后贺寿,居然还能在马车上睡着。”
发呆的美人看了侍女好一会儿,突然哭了出来,紧紧地抱着对方不撒手,边哭边道:“云娟...呜呜...这是做梦吗?我居然....居然还能见到你。”
名叫云娟的侍女一头雾水,不明白小姐好好的,怎么睡了一觉醒来就抱着她哭起来了,看小姐哭的伤心,只当做噩梦了,慢慢给小姐顺背做安抚。
一般说来,侍女可不敢这样对待主子,但云娟自幼和小姐一起长大,将军府也没有寻常世家贵族那些繁文缛节,她比小姐年长几岁,这些年相处下来,虽然表面是主仆,其实私底下更像是姐妹。
哭够了后,李婉晴渐渐回神,眼睛哭的微微发红,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好在并没有肿起来,一路拉着云娟说话,热情的很,好像十几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一样。
到了皇宫外,下了马车,望着眼前红墙灰瓦的高大建筑,李婉晴突然身子抖了一下,仿佛苏醒了什么记忆一般。
似乎很久前,她就来过这里,走进这道宫门后,就没有了自由,如同那笼中鸟儿,渴望着蓝天白云,却再也无法振翅飞翔。
后方马车下来的粉衣女子迎了上来,挽着李婉琴的手臂,“姐姐发什么呆呢,我们快些进去吧,太后生辰不可误时。”
说话的是李知琴,将军府二姨娘生的女儿,也就是李婉晴的妹妹,虽说不是一母之女,但姐妹俩的感情却很好,从小到大,总是一起学习玩耍。
望着眼前熟悉的妹妹,李婉晴忍着泪水点点头,跟着妹妹一起进宫了。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她即将及笄的那段时间,妹妹和贴身侍女还在身边,太后也健在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浑浑噩噩,现在李婉晴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
为什么本该死在皇后宫殿的自己,却一转眼在马车上醒了过来,不仅见到了多年前的贴身侍女,还见到了未出阁的妹妹。
这个萦绕在心头的猜测,直到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到达了巅峰。
她重生了,重生在了太后生辰的日子,她命运迎来重大转折的一天。
.........
太后生辰十分奢华,宴会殿摆了长长的四条长席位,长席上各种美味珍馐,异域水果,琳琅满目。
太后和皇帝端坐在龙椅的方位,其他大臣及家眷,分别坐在下方的前后席。
宴会上,祝词歌舞轮番不断,大臣女眷们觥筹交错,一派乐呵呵的喜庆景象。
李婉晴此刻坐在下方的后席,脸色发白,紧咬着朱唇,如坐针毡。
对面一道似有若无的视线,总是不经意间落在她身上,就像在打量一件是否有价值的物品一样,看得她浑身不舒服。
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是那个男人——三皇子祝允之,也是她前世的夫君。
她还知道,今天太后的生辰宴会,不仅仅是宴会,更是将京城世家贵女带到皇宫来,让皇子王爷相看人选的理由罢了!
前世的自己天真烂漫,不够机敏,少女正是春心萌动时,总是和妹妹一起躺在床上说闺房悄悄话,见过的谁家公子长得好看,谁家公子很有才华,对未来夫君有着各种幻想,最好是找个英俊潇洒,温柔体贴的。
那时的她从没想过,自己未来夫君的温柔小意是假的,夫妻情意也是假的,有所图谋才是真,对方想要的不过是她父兄的兵权。
那时也是如今这副景象,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天真烂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有心人眼里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在宴会间歇的途中,路过一个游廊荷塘散心,当时身边没有侍女,周围也没有其他客人,游廊下的荷花开的正好,她便倚在一根柱子上赏荷观鱼,没想到却被人推进了荷塘里,而匆匆赶来的三皇子,恰好救下她,令她感恩戴德。
她不会水,被救上来没多久昏了过去,只知道失去意识前抱着自己的舒适怀抱,散发着丝丝淡淡的冷香。
当朝风气颇为开放,未婚男女在公共场合共处,并不是什么大事,哪怕男女一同出游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但她偏偏不慎落水湿身,又被救她的三皇子搂抱在怀里,还是在耳目众多的宫宴上,李婉晴却是不得不嫁给他了。
以往她大大咧咧没有发现,现下有心留意后,才后知后觉祝允之早就盯上自己了。
这场宴会实在难熬,她不像妹妹那样外向开朗,跟任何人都能聊起话题,现在不仅要陪笑社交,还要尽力忽视暗中窥视的狼,李婉晴感觉身子似乎承受着千斤顶,压的她喘不过气,额头上都泛起了细密的汗。
身后服侍的云娟,注意到她似乎有些难受,悄悄靠了过来,替她擦拭湿汗,低声道:“小姐,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脸色也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适?”
与其说是身子不适,倒不如说是心里不适,但这种话又不能跟云娟讲,李婉晴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轻柔道:“无事,可能是喝了些清酒,有些微醉了。”说着,拿起锦帕擦了擦额角。
宴会上的酒,顾及到有女眷,都是不会醉人的,可小姐确实弱了些,云娟看小姐除了脸颊红了点,额角出了点汗外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也不再多问,只小声劝劝,就点点头在席位间继续服侍。
而这一幕正好映入斜对面几人的眼里,一旁的五皇子是个爱好玩乐的少年郎,他揶揄地拍了一下祝允之的臂膀,“三哥这是看哪位美人,看入迷了?”
祝允之嘴角带笑,端起酒杯轻酌一口,没有直接回答,“满堂佳人,如万花竞艳,各有千秋,自然都赏心悦目。”
五皇子切了一声,他才不信,如果没有看上的女人,干嘛老是有意无意往对面扫过去啊,他这个哥哥就是喜欢装正经,别人可能不清楚,他从小跟在三哥屁股后面一起长大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
不过对面一眼扫过去,当属穿淡绿衣裳,面如娇娥的那个女子最好看,只见那女子时而惊讶,时而低头掩唇,眉眼弯弯,露出一片雪白的天鹅颈,眼波流转间,风华难掩,实乃绝色佳人。
家眷都坐在大臣们的后席,如果对朝中大臣有心留意的话,就算之前没见过,也能猜出哪些女眷是哪些大臣家里的。
五皇子游手好闲惯了,平常没事喜欢逗鸟骑马打猎之流,对朝堂之间的事不感兴趣,这辈子只想混个闲散王爷当当,不然此刻不必说,应当知晓他所想的是镇国将军的女儿。
“切,实在没劲,三哥我说你啊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拐弯抹角的。”见问不出来,五皇子也懒得再问,兴致缺缺地继续喝酒看曲。
时间慢慢过去,宴席进行到了一半,中场小憩,大臣家眷们可自由活动,或者解决燃眉之急。
李婉晴此时有些醉了,她本来不胜酒力,但刚刚跟坐在旁边的女郎聊天,你来我往间,喝酒就没了个准头,喝到后面才反应过来,她需要去吹吹风,可不能到时候出了糗。
皇宫内并不是想去哪都行,自由活动的也有范围,前世她在皇宫呆了好几年,对宫内的大多数布局还是比较清楚的。
李婉晴跟妹妹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云娟离开席间,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凉亭,吹吹风稍作休息。
凉亭内,偶尔清风拂过,鸟儿鸣叫,李婉晴闭目养神,云娟轻轻给她按揉着额角,只是揉着揉着不对劲了,手怎么停下来了?
李婉晴掀起眼皮,正要扭头,“云娟,怎么...”一句话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
不远处一个十分眼熟的男人,正摇着折扇,笑容灿烂地望着她。
男人一身玄色锦袍,身材高挑秀丽,长相温雅俊美,摇扇望过来时,一双凤眼似含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李婉晴:!
面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祝允之!
她不是躲着荷塘走了吗?为什么还会遇到他?
看着眼前明显紧张起来,似乎还带着几分害怕情绪的女人,祝允之含笑的眼眸深了几分,真是有意思,他与眼前的女子不过是初见面,为何对方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毕竟他在外的形象可是温文尔雅的。
李婉晴下意识地想去找云娟,却发现云娟不知何时已经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三皇子的身份比她们尊贵,尽管很想逃,现下却实在得罪不起,李婉晴不得已抿了抿唇,站起身行礼,“参见三皇子殿下。”
祝允之挑了挑眉,“你认识我?”
这话一出,李婉晴心里一惊,对啊,她现在应该是第一次来宫宴见到他,怎么会认得呢。
于是连忙找补,“小女,小女之前听家父谈起过,说三皇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刚才席间也听陛下提到过三皇子。”
吓死了,差点露馅了。
男人走的近了些,嘴角笑意不变,微低着头打量她,“姑娘好眼力,实不相瞒,方才宴会中姑娘风姿绰约,一颦一笑十分惹人怜爱,实在令人心驰神往,因此不自觉跟了过来,希望没有唐突佳人。”
说罢,他微收起折扇,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拂到耳后,手中夹着一朵粉花,微笑道:“真是人比花更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