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三个姑娘排成一溜上楼来。两个红衣姑娘,后跟一个黄衣姑娘,如同王母娘娘蟠桃宴上手托蟠桃上宴的仙女。
两个荤菜,两个素菜,一个鲜松茸汤,还有一盘风干牦牛肉。
妮玛又去楼下泉水里捞出几瓶啤酒来,开了瓶,为大家斟上,也为自己斟上。尼姑也喝酒?那离还俗也应该不远了?天仁端起杯子,向妮玛敬去,又向大家敬去。
“扎西德勒!”众人一干而净。
石榴花为大家斟酒。多吉扭身点燃身后铁盆里的篝火。
一阵热烘烘的暖气裹来,天仁环顾四周,感到自己完全融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眼前是几个藏族青年,身边是红红篝火。篝火照不到的尽头,是黑黝黝森林和大山。天上是明亮的星星和月亮。只是身后头顶这面高耸入云的绝壁有些怕人,仿佛会随时垮下来,但它是那样的坚实巨大,又怎么会垮下来?反倒成了心理上坚强的靠山。只几个人的说话声和笑声在黑夜里回荡,偶尔还有一声两声,或者三声夜鸟的啼鸣。神山,让自己的心离天堂最近;神山,让自己的心剔出杂质,复归澄明。这才是我心灵的故乡。
“我们这里什么也没有,过不惯吧?反正你也呆不了两天,又可以回你们舒服的大上海,忍忍吧。” 妮玛打断了天仁的遐想,示意天仁夹鹌鹑蛋。
“这里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有啊。上海舒服吗?我不觉得。” 天仁回过神来,忘记了夹鹌鹑蛋,望着妮玛红彤彤脸蛋出神。
“是啊,我们这里什么都有,有风,有雨,有雪。晚上,还有老熊的吼叫,就是没有你想要的,连一把盐一袋米,你也要来回大半天去山下背来。好不容易背上来,早上醒来一看,又被老熊偷吃光光。你说,气人不气人?有时,老狼也要跑来。”
“老狼?你不怕?会咬人的。”天仁为妮玛生出担忧来。
“啊不,不,我们这里的老狼不咬人,它们也有一颗佛心,有时,它们还会把小狼带来这里玩。倒是山外来的盗猎者坏得很,会去偷捕小狼。”妮玛边说边把酒杯朝天仁举举,眼里掠过一丝对天仁的感激。
“他们是偷去卖钱的,那些偷捕者都是汉人吧?”
“不一定,也是藏族,偷去卖给你们汉人。还是你们城里舒服吧?这里成天就只有泥菩萨陪着你。大城市,路又平,人又多,无聊了还可以去看电影,唱卡拉OK。”
“妮玛,看来你凡心未脱,留恋红尘。明天,我带你去上海吧。”
“不去,你们那里没有老熊,没有老狼。”妮玛干干脆脆地答。
说起卡拉OK,石榴花终于开口说话:“我最喜欢唱卡拉OK啦,山下县城里的卡拉OK,我就常去,有伴奏,多少好。哪里象在山里唱?只有鸟儿为你伴唱,没劲儿。上次从你们上海那里来了几个客人,带来了几张他们在迪吧拍的照片,哦呀,好热闹呀,那么多人,山下全县城的人加起来也没有那么多呀。什么时候我也能够去看看,该有多好。我可以跳锅庄舞给他们看。”
天仁望着石榴花笑说:“上海有什么好向往的?”心里说:呵呵,石榴花,你不知道。上海一到夜里,酒吧里那嘈杂的重金属打击乐,那摇头晃脑的红男绿女,那促销小姐的恬嘈,还有那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女人偷偷摸摸的揽客声。年轻人纷纷跑去买醉,肚子灌饱了,心灵更空虚。这里的男人,兄弟的血是融在一起的,上海的男人个个都巴不得喝干了兄弟的血。
“锅庄舞?哈哈哈。人家跳的是迪斯科,你跳什么锅庄舞?那么土,人家会把你石榴花赶出迪巴的。哈哈哈。”多吉哈哈大笑。
“谁说锅庄舞土啦?哼。” 一直不吱声的朵玛被惹恼了,女王脾气上来了,瞪着多吉:你还敢说锅庄舞土?你不就是在两年前的锅庄舞会上向本女王臣服的吗?哼。
多吉这个俘虏被女王点中了死穴,只好连连点头认罪:“歌庄舞不土,不土。”过了半天,怕女王怪罪自己认罪不彻底,又留声机般重复,“不土,不土。”
天仁埋头笑。完了,完了,多吉竟敢拂逆女王的逆鳞,怕要被打入冷宫了。多吉的腰带怕是再也挂不上朵玛的窗棂?
女王宽宏大度,不计较多吉这个俘虏的顶撞,耳朵竖起来,早去听石榴花向天仁打听城里姑娘报名参加超女大赛的事情。
“什么?超女大赛又开始报名啦?这个,我确实不知道。不过,石榴花啊,那些超女跟你比起来,只能是母鸡比孔雀,乌鸦比凤凰。”
“嘻嘻,瞎讲。人家人也漂亮,歌也唱得好。”
“人漂亮?那是化妆画出来的。歌唱得好?个个不是都是沙奶奶,声音沙哑得像老奶奶,就是吊死鬼,声音上气不接下气。你石榴花还怕比不过她们?”
“哼,我要唱,才不怕输给她们。”石榴花的口吻也女王气派十足。
“就是嘛。知道不?那些超女冠军亚军,都是用钱堆出来的。去年,有一个超女参赛家长不是说,为了把她家女儿送上舞台,她们家光买手机卡号就花了十几万,全都白花了吗?现在最走红那个超女冠军的艺名不是叫你愚蠢吗?意思再明显不过,来参加超女大赛的女孩子你愚蠢,被我娱乐公司玩弄于掌股之间。看看娱乐公司有多坏,把大家耍了,还觉得不过瘾,要拐弯抹角借用超女冠军的艺名骂你愚蠢。娱乐的娱字,应该是愚蠢的愚字。愚乐愚乐,把你当愚人一样逗乐。超女是炒女,炒作出来的。不过,一旦炒作出来,那姑娘可就风光啦。光一笔出场费,就够你石榴花一辈子花的了。石榴花,别上当,她们都是假的。幕后有黑手操纵。呃,在你们这里,什么样的男子最受姑娘们欢迎?”
石榴花不回答,抬头望着遥远东方星空。那一片星空下,有着成片繁星般的大都市,其中最明亮的一颗,名唤大上海。
就这样,天仁的兴趣不在城里姑娘身上,胡乱敷衍两句,又问起她们最中意什么样的男子。她们的兴趣不在山里男子身上,胡乱搪塞两句,又问起城里姑娘的事情。谈话仿佛成了排球赛,你敷衍我两句,把球推过来;我搪塞你两句,把球推回来。推来推去,双方都糊涂了,双方都觉得:你当我们住的地方是神仙住的地方?那我们换换,可别后悔。
闲聊大半夜,午夜早过了,大家才各自归寝。
多吉裹进他的毡子,一躺下,便睡着了。
天仁钻进睡袋,眼睁睁望着窗外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老睡不着,一直等待老熊的吼叫。老熊的吼叫没有等到,不知名夜鸟的梦呓,倒是三声两声不断。,《第一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