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不是顶层，电梯在444层停下，她不禁开始怀疑鑫鑫大厦究竟有多少层。门外不再是宋须满以为的空气，而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女人拉着纯金行李箱，飞舞的发丝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八爪鱼。
“……妈妈。”宋须满在电梯门还没打开之前就放在关门键上的手顿住了，她愣愣地念出这个生涩的词。
陌生的，却又熟悉的词，在夜晚冰凉的被窝内伴随着眼泪一起，不为人知地从她身体内部涌出的。
宋须满离电梯的门很近很近，女人的发丝几乎要拂过她的脸。
女人转头，宋须满眼前有些模糊，一时看不清她的样子。
“宋须满！话不多说，快和老妈一起走！”她惊喜地喊道，没有拉着纯金行李箱的那只手掌心向上，停留在电梯外。
“快点快点！要来不及了。你不是总问我要去哪吗？去环游世界啊，这你都不记得了？你之前还吵着要我带你一起去……”
环游世界……她说过的，她的口头禅就是环游世界。
“你到底走不走啊？你不走我自己去咯，到时候看到我拍的照片可不要后悔到哭鼻子哟……”
宋须满才不会哭鼻子，她从小到大哭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呆呆的像个呆头鹅。天杀的，我居然生了个呆头鹅！老天爷我再也不会叫你爷爷了……”
她才不是呆头鹅，妈妈，你忘记了吗？你夸过我聪明的。
卸了力的手指再度绷紧，电梯壁上的关门键被轻轻按下。
电梯外的手探进一点，想要阻拦电梯门的关闭：“快出来啊你这孩子，电梯都要关了，小心头被电梯门夹了变成小傻子！”
“抓住妈妈的手，小满。到我们出电梯的时候了。”那声音温柔道。
那双手，记忆中熟悉的手，温暖的手，静静等待着她。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牵着小宋须满的手出电梯。
“不要犹犹豫豫的，小心被电梯门夹。”跨出电梯的女人转过身吓唬着她。
小宋须满做了个鬼脸，将小小的手横在电梯门中间，正在关闭的电梯门又打开了。
“就你聪明！”女人将手伸进电梯轿厢，“小心被哪个不聪明的电梯教训了。”
“才不会呢。”小宋须满搭上女人的手，开心地走出电梯，“妈妈会一直牵着我的，对吗？”
“嗡——”电梯重新开始运行。
宋须满将颤抖的手指从关门键上移了下来。
“嘀嗒——”她的另一只手垂下，从指尖滑落下的血滴，在金色的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红色湖泊。
差一点，那只手距离她就差一点，她差一点就要握上去了。
疼痛是能够提醒她自己身处何地的唯一方法。
“天杀的鑫鑫大厦，连别人的妈妈也要学！”宋须满擦了擦脸上的液体，大声地喊了出来。
狭小的电梯内回荡着她的声音。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握上去。
管他什么副本，管他什么任务，管他什么生死……
宋须满只想和她一起走。
“……学都学了，就不能学得像一点吗？”她垂着头，语气低落，血滴仍滑过指尖落在地上。
那个女人在催促她出电梯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温柔地说“小满，到我们出电梯的时候了”。
而是会大步跨出电梯，再转头调侃她：“让我看看聪明的宋须满这次会不会被电梯门夹。”
宋须满垂着的头突然抬起，她看着滴血的指尖几乎要跳起来。
她快速从怀里掏出黄纸，完了完了，浪费了这么多。
“叮~电梯已到达最高层，请所有人立即离开。重复，请所有人立即离开。”
宋须满将画好的符纸收好，肉疼地看着地上的一小泊鲜血。
她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电梯。
最高层？宋须满看着眼前的风景，愣了一下。
朴实无华的走廊，甚至有些斑驳，朴实无华的办公室大门，写着总裁办公室五个大字。
虽说是正常办公楼的风格，但这与金碧辉煌的鑫鑫大厦风格明显不符，所以显得不太正常。
宋须满尝试拧动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出乎意料的，大门开了。
她原本以为在这还会刁难她一下，比如要她寻找钥匙什么的。
没想到这么容易。
她有些吃惊，总裁办公室看起来还没有总裁助理办公室看起来豪华。
占据了一整个墙面的落地窗，将窗外的黑暗尽收眼底。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很显眼的保险箱。
他说要找到他最珍视的东西……
宋须满靠近保险箱，它严丝合缝，它坚固如山，它表面上除了输入密码的地方，还有一个锁孔。
宋须满象征性地翻了翻这个简洁到有些简陋的办公室，意料之内地没有找到钥匙。
看着保险箱上的锁孔，她若有所思。
云琼月的面容浮现，宋须满掏出了银钗。
如果「血银钗」有自己的思想，它一定会尖叫着叫宋须满停下她罪恶的手。
它可是「血银钗」，怎么可以用来做那种小偷才做的事，这使得它的逼格一下从“看起来很厉害的道具”变成了“撬锁工具”。
宋须满才不在乎，她将银钗的尖端塞进锁孔，上上下下地捣鼓。
“咔哒——”宋须满收起银钗，拉开保险箱的门。
鑫鑫大厦的主人最珍视的东西……
“空的？”宋须满皱了皱眉，她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她伸手进去摸了摸，在底下摸到塑料薄膜的质感。
“原来在这。”她将塑料薄膜按住，缓缓移出保险箱。
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看起来像素不太高，遍布着交错纵横的白痕，像是揉皱后损坏了照片的表面。
照片上有六个孩子，而其中一个是她熟悉的面孔。
李大丫……李大丫怎么会在照片上？
宋须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凑近照片，李大丫用红头绳绑着麻花辫，笑起来眼睛变成两个小月牙。
所以，照片上其他的陌生面孔是……
宋须满有个大胆的猜测，毕竟在第一个副本中，其余角色都是玩家扮演，自然变成玩家的样子，宋须满并不知道那些角色原本长什么样。
但李大丫就是原本的角色，和李大丫站在一起拍照的，只能是他们了。
胡总……他到底是谁呢？
“不错啊，看来你已经找到了。” 胡总推门而入，视线落在宋须满手中的照片上。
“那些东西，没有一样能留下你吗？”他有些好奇，单纯的好奇。
“演技太烂。”宋须满高冷地给出了四个字的回答。
“哦？”胡总来了兴致，“烂吗？我不觉得。对于真正走投无路的人来说，即便是拙劣的谎言，也会不顾一切相信。”
“你到底是谁？”宋须满问道。
胡总靠近她，从宋须满手中拿过裹着塑料薄膜的照片，眼神怀念：“我是谁？我是鑫鑫大厦的总裁，毫无人性敛财的资本家，吃人肉喝人血的剥削者。”
宋须满四处张望，这哪来这么多人？那她还说她是画大饼之神、算命大师、玩家……
“金钱这个东西，可以解决世界上所有的烦恼。”胡总这样说着，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低下头，一切都在鑫鑫大厦顶层的高度下变得微不足道，甚至还没一只蚂蚁大。
宋须满对这个观点持保留意见。
不过大别墅和漏雨屋子都体验过的宋须满得承认，确实是住大别墅的时候没有烦恼。
“离开吧，你当不成鑫鑫大厦的总裁。”胡总这样说着，眼神里有宋须满看不懂的东西。
“为什么？”
“你已经拒绝过它了。”男人淡淡道。
拒绝过……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宋须满明白了什么。
“当年，我走出了电梯。”胡总举起自己的手，他捏住一块皮肉，竟生生撕开了，将之展示在宋须满面前。
在那人类皮肤下没有温热的鲜血，而是冰冷的黄金。
“在我抛下我的玩伴，孤身来到村子外的世界后，我听过这样一个传说。”
“在城市的中心有一座高不见顶的荒废大楼，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高，仅凭人类的能力，是看不到的。”
“如果有人能成功抵达大楼的顶层，那么他的愿望便会被实现。”
胡总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有什么难的，我想，大楼的电梯又没有停止运行。于是我乘坐了电梯。”
“明明按了最上面的按钮，电梯却在4层停了。门外，我离家打工好几年都没见过面的父母叫我和他们一块走，可惜我已经过了需要他们的年纪。”
“电梯在44层停了。门外，有个声音说能给予我一切美好的品质，勇敢、善良、勤奋……可惜我已经不打算带上它们。”
“此刻，我已经基本上摸清了电梯运行的规律。我只要像这样一直坚持着不出电梯，一定能达到顶层。”
宋须满已经知道结局了：“但你还是出去了。”
胡总笑着说：“是的，在444层，我留在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