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

    “第三日。”

    菲尼克斯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飞速地书写着,似要记录些什么。可当她写完这三字后,她竟发现无从下笔。今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在她伸手想触碰时如一叶扁舟般飘散。

    她只抓住了一缕风。

    芬加里的风景还是那么美,至少那种新奇感在菲尼克斯心中无法磨灭。但同样的风景,给她的感觉却不太一样。这一切就仿佛失去了魔力一般。没有爱,所见的风景似乎也没有那般美好了。如此说来,尽管芬加里很美,但在黎明破晓前,所惦念之人才是让它变得更美的原因呢。她自嘲地笑笑。

    在被赫尔曼部长问起“为什么要加入塞利安教会暗部”时,菲尼克斯无比肯定地回答----自己是为了不让家乡的乡亲们失望,毕竟是他们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出钱才让菲尼克斯离开了旧日的荒原,她并不否认这个回答,也同样发自心底的感恩他们。

    只是,她没有告诉赫尔曼,“遗忘昔时所惦念之人”,也是她来到塞利安暗部的原因之一。

    如菲尼克斯所愿,很快她便通过了考核且顺利地入职了。“这几年的身体素质还是没有白练啊。”她望向四周洁白的墙面和整齐的床铺------往后肯定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这里度过了,似乎是一件好事呢。桌面上有一支羽毛笔(幸好,并不是红色的)和几张羊皮纸。最上方有武器部职员给她留了一张纸条------等到第三天,她便可以见到自己的搭挡了。中间这几天,会有其他职员带她熟悉环境。

    菲尼克斯对这一天无比期待,她仿佛已经望见了新生活在向她招手,那不堪的三年就会像风一样飘散而去。

    这样想着,她便沉入了梦乡。梦里她又坐上了熟悉的列车-----菲尼克斯第一次来到芬加里便是乘坐此车。但还未登上列车,她便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感,烟囱上烟雾缭绕,隐约中有人向她伸出了手,

    但被她本能的甩开了。

    洁白的天花板。什么也没有。菲尼克斯,已经第三天了,你居然还在睡觉?赶紧出门去找你的搭档吧!你在犹豫什么,很快.. 很快.. 你...我就有一个新的开始了..!

    菲尼克斯顿时从床上翻起,简单整理了一下着装便出门了-----为了不耽误时间,昨天晚上她便换好了制服。穿过一道道走廊,她来到了熟悉的大门口。不远处,她望见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早上好!!我叫菲尼克斯·拉珀尔塔!你也是新的小队成员吗,到的真早啊,太阳刚刚升起就到了,哈哈..”-----刚说出口,菲尼克斯便无比后悔自己的回答,怎么可以用这么生硬的词,而且居然还没有问对方的名字.. 她会不会觉得我没有礼貌..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暂时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黑色身影回过身,“我是德莱雅·加瓦希尔。拉珀尔塔小姐,我们应该便是同事了。”见对方语气平静,菲尼克斯仰起头,才发现就算她抬头也无法平视对方-----加瓦希尔小姐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唔..”不知是不是种族血脉相连的原因,她与德莱雅握手时,竟感受到一丝温暖。明明冬日的清晨寒冷刺骨,而德莱雅的手也并不是温热的...

    “没有记错的话,小队成员惯例应该是有三到四位吧?现在至少缺了一位.. 还没来吗?”菲尼克斯松开德莱雅的手,匆匆岔开话题。“是的。”德莱雅点点头,回应了菲尼克斯的记忆。她的目光朝菲尼克斯刚刚来的方向看去,等待着未来同事的到来。

    “早!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两人背后响起,还不等两人反应,面前的人便开始自我介绍“各位来的真是早啊,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我是特仑多·艾岚,未来是大家的同事,以后请多指教!”特仑多朝两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德莱雅略微有些惊讶地回过头----似乎是没想到他会从后门进来。也向他微笑致意。菲尼克斯也准备打招呼,当她仰起头望着对方的面容时。刚想好的话在一瞬间停滞了。渐渐的,她的思绪化为一缕烟灰,飘回了六年前的列车。

    梦中的一片模糊刹那间变得清晰起来,站台上的西维利青年向菲尼克斯伸出了扶住了她-----可能是因为太激动吧,毕竟她刚刚在柏瑞雅山地帮忙牧羊,而现在却已经踏上了前往芬加里的列车,这怎么能令她不心潮澎湃呢?没想到差点就撞到树了.. 唔.. 菲尼克斯回过神,想向西维利青年道个谢,却发现他已经上车了,于是她便紧随其后,准备找个合适的时间说一句“谢谢”。(菲:这是父亲教的!)

    令她感到微妙的是,两人的座位刚好就是正对面。菲尼克斯攥紧手中的车票,坐在了西维利青年对面。冬日的晨间寒风拂面,远不及春风的温柔似水,但此时朝阳还未升起,菲尼克斯只能透过窗户看见袅袅炊烟,这感觉似是朦胧中泛着清晰,像一条宁静的泉流,却被风刮起阵阵涟漪。这并不令菲尼克斯感到厌烦,反而给她增添了一丝期待。

    “呜-----呜-----”

    阵阵鸣笛声也宣告着----该出发了。

    菲尼克斯笔直地坐在座位上,脑中编织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幻想,眼中所见的一切似乎也那么美好。甚至坚硬的板椅也成了羽绒所织的床。她笑眯眯地开始和对面的西维利青年搭话。

    “刚刚的事谢谢你啦!诶?你在写什么?”菲尼克斯好奇地偏过头。青年用的是羽毛笔,修长的笔杆后面还有一根鲜红色的羽毛,倒与自己的发色十分相似,但遗憾的是,她并不会用羽毛笔,早年的家庭没有条件去支持这样的开销。年幼的菲尼克斯只会去麦地摘一些桔杆在地上模仿着大人的笔迹。因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流畅的动作,似要从中看出什么。青年所用的羊皮纸也是她未见过的。见她一直看着,青年也打开了话匣子,

    “我在写诗!刚刚的事情就不用道谢了,毕竟举手之劳。这羊皮纸还是我从家里拿的,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发现..”说到最后一句时,青年显得有些紧张。“羊,羊皮纸?!羊皮居然还可以做纸吗..”菲尼克斯不禁想象刚刚所牧的羊群变成纸的过程,是把羊毛拔了做成纸吗?还是什么.. 虽然不太能想明白,但是“诗”她还是知道的,幼时的自己经常会在父亲所著的童话中看到几句诗的穿插,不过那大多是不完整的,眼前的人可是专门在写诗诶!

    青年愣住了,手中的笔短暂停留在纸上,显然他也没有想过羊皮纸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但没过多久他又重新开始书写,“唰唰”的笔声似随旋律跳动的舞者那般飘逸。菲尼克斯不记得自己看了多久,但至少她很入迷。

    “要是太阳升起就好了,诗篇刚好差一段。”青年又停笔了。“不能少写一段吗?现在确实没有太阳啊..?”菲尼克斯单手捧着脸,侧过头望了望窗外----天依然是灰蒙蒙的,但灰蓝的云层已映出了淡淡的光茫。

    尽管她不会写诗,也不通晓写作的技法,但是她觉得“晨光吹散弥漫的云彩”这一场景肯定会化为整首诗中最华美的句子。

    “你看,黎明很快便会破晓了。”他们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两双明亮的眼睛不约而同地都看向窗外的天空。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太阳渐与湖底别离,朝着更浩渺的天空飞去,高悬于列车之上。远远的,他们便看见一排翱翔的不知名鸟雀,灿烂的光辉照在它们身上,像披了一层透明的金纱。原先的灰云散去,日光似为飞鸟指引了一条明路。

    两人默默无言,直至朝阳彻底升起,他们都觉得地平线在与太阳偷偷耳语,不然太阳怎么会正好这么温暖,这么圣洁的降临?青年低下头,迅速用羽毛笔写下了诗句------承他们所见之景。

    “对了,聊了这么多,还没有问起你的名字呢哈哈..我叫菲尼克斯。”菲尼克斯看着青年写完最后一笔,有些兴奋地问道。

    “啊.. !我是特仑多.. 特仑多·艾岚。”

    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身影渐渐重合,菲尼克斯下意识伸出了手。一阵温热的触感传到她的手心,正如他们当年所见证的黎明那样温暖。

    “嗯,我姓拉珀尔塔,名字是.. 菲尼克斯·拉珀尔塔。”握完手,她十分庆幸当年的自己只介绍了名字。不过看他一脸单纯的样子,想必也不记得自己了罢... 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呢------短暂的欣喜过后,余下的念想仍是不再追忆往事。

    “爱意太短,而遗忘太长。”她不记得何时读过这首诗,仅觉它映照出的十分真实,无论是对那不堪回首的三年光阴,还是现在。一厢情愿的想法令她又感到烦心,对方遗忘自己本就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归根结底,走不出过去却又强迫自己期盼未来的人,只有你自己。

    “嘶..”她迫切地将自己从刚刚的想法中抽离出来,跟上了另外两人的脚步。旁边的暗部成员眼见三人到齐,便已经开始带三人介绍工作事宜了。

    ...

    “目前你们的职责是执行一些小型的日常任务,可能会出现一些突发情况,请务必随时做好准备。对了,如果遇到一些麻烦的话,可以借这个地址找到部长。你们这里有纸吗?我来写一下。”

    菲尼克斯正准备将手中记录的纸笔交给他,但特仑多的速度显然比她更快。糟糕的是,原本被垫在纸下的一些其他纸张也零落在地。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迹,看上去应该是诗稿。特仑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急忙蹲下来捡。

    换作平日,菲尼克斯早就暗中嘀咕一句“笨蛋”了,但此时,她也鬼使神差地蹲下身,帮特仑多一起捡那些诗稿。德莱雅在一旁捡起了羽毛笔,递给了暗部成员。

    六年前,我只注意到那轮初升的太阳,但我未能真正看到他写的诗就下车了.. 这样说来还是有一份好奇呢。只要看过那首诗,就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希望他还留着... 她这样安慰自己。对,就是这样的。想到这儿,她的捡拾速度更快了,目光也流连在那几张诗稿中,泛黄的纸张上往往歌颂着美丽,浪漫,爱情,自由... 这不禁使菲尼克斯联想到曾经在酒吧听吟游诗人所念的曲调。

    终于,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熟悉的羊皮纸上。几处划掉的痕迹可以看出当时青年的纠结与停顿,但是还是能依稀辨认出内容,她在心中轻声诵读:

    我常坐卧在

    地平线的边缘

    微蓝天空间霞光初映

    直至我的灵魂化作闪烁的飞鸟

    去寻觅遗落的黎明

    你一如往日灿烂不曾凋零

    了然知你即是我生命的意义

    可知我心?终知我心。

    或许是因为驻留的目光太久,特仑多轻轻拍了拍菲尼克斯的肩膀“拉珀尔塔小姐,让你见笑了哈哈.. 这是旧日的我所创写的诗作,现在读起来或许有些不合时宜了。可以还给我吗?”菲尼克斯感觉自己如梦初醒,匆忙把诗往特仑多手中一塞。

    “对不起,我有些入神了.. 你的诗写的很不错。”她表达了歉意,并且还不忘在最后加上了夸奖-----如果是六年前的自己,一定是对此不吝赞赏的。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完满六年前的梦.. 一定是的。

    似乎是在特殊的场合听见了对自己诗句的夸奖,特仑多微微一怔,神色隐隐浮现一丝自豪,接着连连摆手“谢谢谢谢谢谢..我们先听艾萨克先生讲话吧。”他转过身,从艾萨克(暗部成员)这接过了写着地址的纸张。

    ...

    “好了,工作事宜差不多都讲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可以收拾一下东西回房休息了。” 艾萨克摆摆手,拎着公文包快步离开了走廊。过了不久德莱雅也向两人致意准备离开,像是受到了什么邀约,菲尼克斯感觉德莱雅走得比上午都要快。真的好像童话书里的黑衣人啊... 真是神秘。

    偌大的走廊上,只剩特仑多和菲尼克斯两人。菲尼克斯低着头跟在特仑多身后,虽然两人的宿舍刚好是相对的,中间有一条过道。但特仑多应该是不知道的,她想找个机会问一问那首诗的来历-----尽管她心知肚明。

    “你似乎走错路了,拉珀尔塔小姐。”特仑多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菲尼克斯。看到菲尼克斯怔怔的模样,他还好心提醒了一句女性宿舍在对面。

    “啊?诶?哦!谢谢你提醒我!”菲尼克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已经是第二次跟他说谢谢了。她深知如果再不询问,自己以后应该不会违背目前的意志去问了。明明是你自己说过开启新的生活,明明是你自己沉湎在六年前的幻梦,矛盾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你。你就是个自私自利而又贪心不足的人.. 你是个胆小鬼..你应该..

    ..但我至少现在会鼓起勇气。

    “..等等!我想问你那首有关黎明的诗是怎么写出来的!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她抬起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阵沉默过后,菲尼克斯清晰地听到翻找东西的声音。

    特仑多从包中取出羊皮纸“你喜欢这首诗的原因,是因为你也是异乡人吗?”他似乎从菲尼克斯的反应中找到了共鸣。

    “我想想... 这首诗,算算应该是六年前写的啦。应该算我踏足于芬加里的第一首诗?我特地坐的第一趟列车来的芬加里,天还没亮就上车了。”他闭上眼睛,回忆着过去的情景。

    “车上人很少,只有三四个人.. 毕竟很少有人坐这么早的班车。借着安静的环境,我开始构思新的诗篇,我记得当时有个人坐在我对面,她还问我羊皮纸是不是羊做的.. 好像真的是。真是个新奇的问题.. 我想当时应该也把它写成诗的。后来我们见证了黎明的到来,我就顺利地写出来了。这么一讲也没什么特别的,拉珀尔塔小姐完全可以自己写啊。”

    这算遗忘了自己吗..? 看上去应是如此。菲尼克斯感到有些迷茫,但这并不是她关注的重点。“这样啊,诶我有个疑问,假如你现在再遇见那个同你一起看朝阳的人,你会对她说什么?好突兀的问题.. 但是我确实挺好奇的,哈哈..”菲尼克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完一整句话,她下意识做出以往常做的动作------单手捧着脸,就这样望着特仑多。

    他们倚在走廓的墙边,傍晚的霞光在特仑多脸上勾勒出金色的阴影。他静静地想着,不一会儿便开口了:“我想可能会将这首诗给她看吧,当时好像她没看诗就下车了,有点遗憾。我们都忘了这件事,如果我还能记住她的名字,或许就能找到她了。”

    “她会看见的。”菲尼克斯笑笑,可能是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或许是为“遗忘过去”找到了新的理由,她的神色明显缓和许多。

    夕阳西下,淡金的阴影逐渐消逝,寂静在走廊上徘徊顾却,不知是在沐浴余晖还是在等待夜幕来临。数只飞鸟安闲地栖息在庭外的树中,应是在为寻到居所而感到安心。记忆乘着远处漂来的小舟归来,不过此时的她己经不觉烦恼------即使仅为此刻。

    就在菲尼克斯沉溺于夕阳的怀抱中,耳边却又传来了一阵“唰唰”声,她好奇地偏过头来,看见特仑多凝视着夕阳,手中又开始划出一道道跳跃的色彩-------从诗中是能看出缤纷的色彩的,她这样认为。

    “你见了这么多天夕阳,怎么又开始写诗了?”

    “不只是在为夕阳而写诗啊。我只记录生活中闪光的时刻,像美丽就是值得被记录的。”

    他顿了一下,“...抓住真正的美丽,即使已经错过了最美好的上午,再次遇到时已是黄昏,那也应该留住它,在日落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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