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得谁是他

    接下来几天,莫迟照常到研究处报道。长发女人似乎恢复正常,不再念叨寄生虫族的「雌雄」问题。

    兔子似乎也彻底消失了,没人莫名其妙的传话。但她提起的心从未放下。

    直到第十四天,联邦的太阳不再升起。

    莫迟醒来时,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叮。

    光脑的提示声。

    「世界频道:二级警示」

    「由于实习生失误,造成紧急电源故障,且大量环境信息丢失,将造成能见度降低。请各联邦成员呆在家中,会有自动机甲送营养液上门。宿舍电源可以正常使用。后勤部正在紧急抢修,感谢各位理解。」

    这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

    莫迟立刻发消息问陈琳,十几分钟后,对方回复说,这种情况确实从未出现过。

    她几乎是立刻想到‘兔子’,可转念一想,这么做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这样想着,莫迟从床上下来,穿上外套,推开了房门。

    并不只有她一个违背警告出门。

    而外面的场景,是她们从未见过的联邦——

    世界失去了光。

    正常视力下,莫迟看不见五米外的景象,完全变成了一片漆黑。唯有受室内光照射的门口,尚能看清几朵粉色野花与暗绿色草坪。住在她旁边的男生也打开了门,温暖黄光下,他转头,一双瞪大惊恐的眼睛,一览无余。

    “你知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你先进去吧,不是说了嘛,后勤部在维修了。”

    “可....你看门口,这个草....怎么感觉,颜色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要多想,只是变暗了而已。”

    莫迟哄了又哄,才终于把男生劝回房间。

    刚想给沈间发消息,但想到自回训练部那天,他不知为何变得特别忙,就止了想法。

    莫迟抬头,原本黑色瞳孔周围微微泛蓝光,听觉、嗅觉、触觉灵敏度逐渐降低,瞳孔极度缩小——

    果然,是原本罩住联邦的屏幕熄灭了。就像美梦被打回了原型。

    恢复正常五感,联邦失去了完美的环境打光,以往生机勃勃的树木,变成了黑暗中梭梭的树叶摩擦声,太像潜藏的虫族,令人头皮发麻....甚至说,现在的情况,连调查处密集的监控,都失去了效果。

    联邦彻底变成了瞎子。

    莫迟关上门,回到宿舍。

    她给柳青青发了条消息,问近期是否有兔子消息。

    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回复。

    叮。光脑消息。

    莫迟连忙点开。

    1号:太空许可证下来了。十天后,你跟我一起去虫巢。

    莫迟:你知道联邦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出问题了吗?

    1号:出了点问题,但不是你能解决的。

    莫迟关闭光脑。

    冷静。

    莫迟把眼睛从黑漆漆的窗口移开,告诉自己不要被兔子影响。

    对方不出现,可能就只是离开了。

    突然。

    咚。咚。

    莫迟浑身一抖。

    咚。咚。咚。

    她坐在书桌前,缓缓移动脑袋,连带着眼睛,视线投向门口。

    咚。

    这种情况下,真的会有人走到另一个人门口,只敲门不出声吗?

    “莫迟,开门。”

    沈间的声音。

    她瞬间松了口气。

    在刚才,思绪已经飘到是不是这个联邦也只是无限流的一个世界,自己只是失去了记忆。毕竟洗脑的世界也并非没有,幸好,是自己想多了。

    沈间领着四个酷似饭盒的东西进来的。

    这种违规事物,出现在他手中,就像克苏鲁和正常观音交朋友。

    有点掉san。

    “赶紧进来。”莫迟连忙把人带进来,伸手准备夺过饭盒,失败了。

    她看向沈间,才发现对方正漫不经心地打量这个宿舍,拎着饭盒的手握得极紧,并不想交出来。

    宿舍温暖灯光下,沈间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莫迟沉默。终于,沈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又游移,“刚才....咳咳,刚才怎么不给我开门?”

    沈间咽了两口水,声音略沙哑。

    莫迟一愣,“通知不要出门。我以为是谁呢。”

    沈间微微一笑,不回答,静静把饭盒放在书桌上。

    他抬手,看向她,“坐。我有个惊喜想给你。”

    莫迟盯着他,坐下。

    “看来你已经开始期待了。”沈间双手附背后,朝她点头,“打开看看。”

    莫迟低头,没有打开,而是静静坐了半分钟。

    沈间说,“怎么了?放心,我没下毒。”

    “你当然不用下毒。”莫迟抬头,锋利视线直直射向他,“兔子,我没想到你还喜欢玩cosplay啊。很新潮嘛。”

    多稀罕呐,时隔两年,她再次看到了兔子吃瘪的表情。

    上一次是她揪住了他的灵。

    这下轮到莫迟捧腹大笑了。

    假沈间瞬间恢复了「温和」的表情,但通过下颚咬紧的颤动,仍能看出眼前人的不爽。

    “你怎么看出来,我不是他?”兔子坐在旁边凳子上,酷似的沈间的脸,打量的目光却如手术刀般,在试图一点点剖开她,继而控制她,眼睛微微眯起,绷紧的武器,极度危险,“我观察了他很久。他就是这样和人相处的。”

    莫迟笑得更大声了,笑得书桌颤抖,笑得房顶掉屑,笑得隔壁宿舍男生让她闭嘴。

    “我没想到.....哈哈哈哈,你竟然是个单身狗!兔子,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兔子的脸变得越严肃。

    莫迟笑得就越嚣张。

    “好了,我笑累了。”莫迟止住笑,抹掉眼角泪花。

    在兔子面前笑得太开心,会让她想起自己被精神控制,和仇人相处甚欢的日子。

    有点儿恶心。

    “别卖关子。说吧,你又想和我聊什么?”

    兔子的视线始终如此有压迫感,像蛇盯上猎物,冷,黏腻,恐惧会压垮猎物,让其静止不动,紧接着他就会一口吞掉,慢慢消化。

    他仍旧不说话,只看着她,然后将右手放到自己脖子上,掐住了‘沈间’。

    莫迟站了起来,“够了!我不是智囊,别跟我玩什么博弈。有话说话,你又不是哑巴!”

    见她反应如此巨大,掐着自己脖子的兔子,满意地轻笑。

    莫迟撇撇嘴,咬住牙关,“就非要我跟你去征服宇宙?”

    兔子放开了‘沈间’的脖子,伸手想摸她的脸,被她侧身躲过。

    他冷笑一声,声线却变得柔和,看着她,如此温柔的视线——如同一千零一夜的国王,告诉受害者,我爱上你了,我不会杀了你——阴冷的爱意,“莫迟,我只信任你。”

    莫迟真想把唾沫喷到他脸上。

    但凡这不是沈间的脸。

    “别这么看我。我们才是同类,他这种小孩....能懂你吗?”

    沈间脸上的嘲讽,撕裂开他一以贯之让人心静的气质,也撕开了莫迟佛系的面具。

    “吃吃看。我亲手为你做的,在你们那个小店,学了好久。”

    窗外不知何时吹起风,拍打在窗框上,发出咣、咣的响声。也不知哪儿漏风,屋子里飘荡起呜呜的风鸣。漆黑一片的世界,唯有饭盒中透出来的热度显得格外真实。

    莫迟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揭开盖子,米饭的香气扑面而来,夹杂一丝梅子的酸。

    她定睛一看,很正常的盒饭,没有花里胡哨的摆盘与做法复杂的炫技之作——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微辣青椒土豆丝、腊肠炒白菜、酸酸甜甜的番茄炒蛋,和鲜甜的排骨冬瓜汤。

    兔子说,“怎么样?”

    莫迟没有回答,开始炫饭。

    分泌的口水湿润了舌头,一筷接着一筷,发出享受的嚼咽和哼声,咕嘟咕嘟几口汤下肚,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总觉得自己是细嚼慢咽,慢慢享受的,但好像还是眨眼就吃完了。

    兔子得意道,“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帮你做饭,给你自由。如果联邦有谁是你喜欢的,也可以一起带走。等我占领了更多星球,我可以专门开辟一个给你和你朋友住。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不要用沈间的声音和我说话。”莫迟盖上盖子,认真把筷子放进饭盒,盖上盖子,“真的很恶心。”

    她擦干净嘴,起身,“这个盒饭是沈间做的。至于你讲的承诺,兔子,除了谎言和利用,你这个人有过真心话吗?”

    嗡嗡。莫迟捂住大脑,剧痛,仿佛一根钉子在一下又一下地向里凿。凿出一个洞来。

    “你生气了.....”莫迟撑在书桌边缘,勉强睁开自己的右眼,不过十几秒已是浑身冷汗,“说明....说明我说中了.....”

    无限世界的场景开始PPT式在眼前闪过。

    不止视觉,她的手能摸到克苏鲁的黑色黏液.....听见《桃花源记》夫妇的指引....再次被推入太空,没有氧气呼吸不过来....火药味,队长.....

    “够了!”莫迟屏蔽了四感,只留下视觉。碰不到、听不见、闻不到、舌头完全麻痹。

    强化的视觉,透过ppt式展映的过去,看向站在那儿,欣赏她痛苦的兔子。

    莫迟露出一个笑容。

    紧接着,兔子也露出错愕。

    他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停止思考,想抬起手,却抬不起来。

    “怎么可能?你明明没有丝毫精神力-”

    幻觉在逐渐消退。

    她当然无法控制思想。但她可以控制沈间的身体,包括大脑。

    莫迟不会说出真相,她就想看见兔子抓狂的样子,“其实我现在可以杀了你,今天放你一马。兔子,回你的虫巢等死吧。”

    窗外的风停了。

    兔子又一次溜了。

    沈间清醒过来,看见她,立刻上前一步,但停在安全距离外,“你没事吧?”

    看见沈间,莫迟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摇了摇头,见沈间着急,红了眼眶,伸手将他拉了过来。

    一个又深又重的吻。

    沈间晕头转向,全然忘记自己今天准备干什么,只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呆子!”莫迟嗔道,见沈间又开始自责,无奈笑了笑,“什么事都没有。对了,谢谢你做的饭,很好吃。”

    沈间红了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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