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虫鸣不止。
傅云睡不着,闭着眼,数着虫鸣一道道。
伴随着“吱吱唧唧”声,她的脑海里一片明亮星空铺展开,粗壮的老香椿树下,小傅云和姥姥一起躺在竹制凉席上。
姥姥侧身,手里摇着大蒲扇,清风赶走蚊虫,也为小傅云带来丝丝凉意,更显舒爽。
虽已出伏,天气还是稍有闷热。
小阿云忍不住向姥姥讨要冰凉的甜水。
所谓甜水,其实是姥姥对蜂蜜柚子茶的简称。
姥姥总能缕出一条她的规矩。
甜水=蜂蜜柚子茶。
这要和姥姥长久的生活,才能懂得。
小傅云虽小,却早已和姥姥有了生活中的默契。
“晚上喝甜水,要坏牙的!”姥姥挪了挪身子。
一句话撂下,没了下文。
小阿云不依,起身一溜烟跑到厨房陈列着瓶瓶罐罐的棕色实木柜子前,踮着脚,指向一个盛着蜂蜜柚子酱的透明玻璃罐,朝她的姥姥歪头看去,嚷嚷着就要喝甜水。
不多时,姥姥在阿云的执拗中败下阵来。
阿云欢喜起来。她看着姥姥的大蒲扇拍打在腿边,细风掀带起花纹老旧的薄裤,像一只展翅的枯叶蝶,起起落落,好玩儿极了。
看着看着,她的姥姥便停在了小姑娘的身前。
老人家把扇子放下,举手托抱起罐子,在阿云欢快的呼声中,又拿出两只阔口瓷碗,分别舀了几勺甜酱,提起水壶,温水哗啦哗啦地流进碗里,水倒得急了,有时还会溅起点儿带着甜滋滋的水点子。
小阿云忍不住在溢满果香味儿的厨房里,抽起鼻子四处吸着味儿。
姥姥看到,笑骂了句小馋猫。
阿云不服气:“我是小馋猫,那您就是小馋猫的姥姥——大馋猫!”
老人家也不争辩,只说了一句:“姥姥的乖宝儿是啥,我自然就是啥喽……”
一大一小,咯咯笑起来。小姑娘笑得伏在姥姥腰间,一声一声“好姥姥”的呼着。
厨房的灯昏暗发黄,光线照下来,颇显温良柔和。
二人各端着一碗,走到先前的凉席旁,脱了鞋,弯身放下碗,才又坐到上面。
阿云小口啜饮甜水。甜水甜得她弯了唇,轻轻笑着。
“云云,碰一个?”姥姥顽皮的问了句。
“姥姥,现在你可诓不了我了。”小姑娘挺直背脊,“我们碗里的是甜水儿,可不是酒!”
阿云还记得,前两年过年的时候,她看到大人们喝啤酒,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向姥姥讨要时,她什么反对的话也没说,只留下句“等等,我给你拿去。”
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兰花瓷碗,递给小阿云后,道句“喝吧,酒。”,阿云便被一碗甜滋滋的蜂蜜柚子茶唬住了。
清脆轻小的撞击声响起,好似两颗星星的相遇。
再然后呢……
刷牙、漱口,看了会儿小人书。
最后,小阿云靠在姥姥的肩膀上,睡着了。
傅云坐起身,眼角湿润。
刚刚所有——明亮的光、好闻的味道还有慈祥的老人家,随着傅云的动作像一阵雨雾般消失不见,徒留一室的湿冷。
月光透过窗帘留下的小缝隙落向木地板,正好照在一只拿着魔法棒的小熊身上。
傅云机械地眨了眨眼,缓下混沌的神思,才起身走向玩偶小熊。
等靠近了,她发出“咦”的一声。
傅云心想:难道刚才看错了,这只小熊手上并没有一支星星似的闪光棒?
这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可可色小熊玩偶。它有两只大大的眼睛——浅棕色的虹膜,黑色的瞳孔,水滴状的栗棕色小鼻子和两朵半圆对称的耳朵,还穿着一条粉底白点无袖连衣棉裙。
胖嘟嘟的,很可爱。
不过,家里凭空出现一个小熊玩偶,也太奇怪了!
傅云后知后觉的感到一阵害怕。
仔细瞧瞧,她又忽然想到,楼上闺蜜家的小孩好像就有几个玩偶小熊。小孩子在她家玩儿了一下午,或许忘带玩偶回家了。
至于是不是同一个,她倒是不太确定。
算了,还是收起来吧。
万一真是小桃子的玩偶,丢了的话,她肯定会很伤心。
小熊安坐在置物架上,旁边还有一条贝壳项链、两盆仙人掌、一盒没有盖子的巧克力饼干和一个暗金攒花相架作陪。
傅云抬起手腕,一看,竟然已是半夜两点。
匆匆忙忙从抽屉里拿出药瓶,倒了两粒安眠药,用水服下。
明天下午还有几场清吧演出,报酬不菲,机会难得,听说是因为有综艺节目要在那里开拍,所以酒吧老板花了大价钱造景,她可不能萎靡不振的拖后腿。
如果酒吧因此有了知名度,带动起当地的旅游业,附近的村落也大有焕发新机的可能,这是功德无量的事,马虎不得。
傅云在左思右想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