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寒小友,你糊涂啊!”
藏书阁装饰典雅,楼宇幽静可爱,偶尔有几个舞银剑宗弟子走进来借阅书籍,都是静悄悄的。
太和真尊把她领到最顶层,走进安排给轮值长老休憩用的静室。
静室四面都设下了隔音法阵,里面的声音再大都传不出去。
还未落座,太和真尊开门见山的就是这一句。
“晚辈不知糊涂在何处,还望太和真尊明赐教。”
陆商寒揣着明白装糊涂,恭敬回道。
“你可知望舒是何人?什么来历?”
“晚辈不知。”
“那望舒真君,几十年前你见到她,应该尊她一声望舒真尊。”
太和真尊沉沉叹息一声。
“曾经的灵界第一医修,全灵界最快修行至化神期的修士,可谓惊才绝艳,当年的她,绝不逊色于你。”
“只是下界异动时,她率舞银剑宗弟子,与人族妖族一起击退鬼族魔族入侵,身受重伤,连化形人族的样子都难以维持……”
这就是了,陆商寒心内暗想,眼前浮现出望舒真君的异色双瞳,以及那挥之不去的非人气质。
“现在下界太平已久,人族和妖族之间,并不如表面一样太平。”
太和真尊沉声道。
“虽然这话我不当说,但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望你三思,商寒小友”
“你是舞银剑宗现今仙途最为可期的弟子,天赋也是同辈中的翘楚,本尊真心希望你能择一个良师。”
陆商寒哑声道:“太和真尊所言极是,只是商寒心意已决。”
“若非望舒真君,晚辈岂能有如今成就?晚辈怕是早就成为某个不入流修仙世家的炉鼎,被人采补凌虐亵玩至死!”
说到伤情处,她感到眼前视线一阵模糊,雾气弥漫。
“晚辈的母亲和姐姐先后逝世,晚辈拼死从家族中逃出,幸得望舒真君相助,才得以拜入舞银剑宗。”
“此番恩情,商寒没齿难忘。拜入望舒真君门下后,晚辈也会勤谨修炼,不负舞银剑宗教导收留之恩,光大宗门。”
她话说的漂亮,太和真尊纵使百般不愿,千般不舍,此番亦无可奈何了,只能道。
“本尊敬你诚心可嘉。”
“如此,你便去吧……”
陆商寒深深叩首行礼,退出藏书阁。
退出藏书阁之际,耳边只闻得太和真尊一声轻微叹息。
“妖没有心……”
“你日后,自然会知道的。”
陆商寒默然不语,转身离开藏书阁。
她的心思如同平静深潭,表面平滑如鉴,水波不兴,实则深不可测。
任是阅人无数如太和真尊,也看不透她的心思。
*
回舞银剑宗内门弟子所居住的风清峰,陆商寒熟门熟路的进入自己的住所,把所有东西都打当好,收拾成一个小小行囊。
隔壁江漓听到动静,从门外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闷声道:“商寒师姐,你这就要走了啊?”
背起行囊,顺手揉揉江漓的脑袋,陆商寒轻声道:“我昨儿拜师了,你不知道?”
江漓声音仍然闷闷的,把脑袋埋在陆商寒腹部,嘴上逞强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昨儿我也参加了祭典。”
“就连刚拜入宗门的师弟师妹也知道,你已经拜入望舒真君门下了。”
陆商寒有点好笑的捏捏她头上的一双小角,笑道:“我却不知道,漓儿原来如此关心我。”
江漓连忙伸手捂住头顶双角,抗议道:“师姐作为人族,未免太过粗枝大叶了!”
见她说的严重,陆商寒忙道:“我怎么就粗枝大叶了?”
江漓道:“我一见到望舒真君,浑身上下的寒毛都发颤,你却还不以为意。”
“这还不算粗枝大叶?”
江漓是第二批拜入舞银剑宗的妖族弟子,本体是一只小蛟龙。
蛟龙在妖族内是仅次于龙族的存在,地位不算低。
能让江漓忌惮成这样,望舒真君怕是只大妖。
“你能看出望舒真君本体是什么吗?”陆商寒目光微沉,问道。
“看不出来。”江漓非常诚实,“我修为太低了,而且那时候光顾着害怕,都不敢看望舒真君。”
“好吧,”陆商寒有点可惜,“那师姐我就要走了,去月白峰。”
“诶诶,等等师姐!”江漓扯住陆商寒衣袖,欲哭无泪。
“万一又有人来欺负我们怎么办~”
能看出来江漓是真的怕,说话都带上了气泡颤音。
陆商寒初入舞银剑宗时,因为五个时辰走完三千三百三十三级登仙阶太过惊人,有不少内门弟子经常来找她麻烦。
修真界慕强之风盛行,你强,别人便敬你三分。你弱,哪怕没有错处,别人也要无端来踩上几脚。
彼时的陆商寒木秀于林,自然成为了被群起攻之的目标。
不是发现自己在讲法堂听课的位置经常被动手脚,就是弟子比试之间被下黑手。
甚至于平时种的灵药都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喝的灵泉里面也掺杂着不明杂物。
对此,陆商寒并未多做理会,而是刻苦修炼。
然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夜深人静之时。
她把始作俑者套麻袋狠狠揍了一顿。
刚开始始作俑者和小弟们还不服气,三番五次过来挑衅。
然后,始作俑者白天在比武台上被明揍,晚上在麻袋里被暗揍。
始作俑者还发现,这陆商寒晚上揍她揍的更狠,下手还歹毒——专挑打了不留痕迹但是剧痛的地方揍,一揍就是需要养上几个月的暗伤。
揍了大概有几顿后,始作俑者老实了,她的小弟们可不服气,偷偷告到执法堂去,意图将陆商寒一军。
陆商寒对此做出的回应是,给麻袋附上隔音法阵,把小弟们套在麻袋里狠揍了一顿。
小弟们去执法堂告状,苦于没有证据。
陆商寒手脚特别干净,揍的毫无痕迹,执法堂长老揪不出她的错处来。
陆商寒仍然是勤谨修炼、风清气朗的内门弟子,炼气期弟子的个中翘楚。
反观他们,被揍成猪头不说,修炼又不如陆商寒,被执法堂长老认为是诽谤优秀弟子,又挨了一顿好打,半月都下不来床。
至此之后,再也没有内门弟子敢找陆商寒的茬。
被边缘化的妖族弟子好生仰慕陆商寒,有意无意的靠近她,意图和她交好,寻得庇护。
江漓便是其中的一个。
蛟龙妖族只有她一个血裔,故而平时视若珍宝。
所以江漓于修行一途惰怠的同时,性格也被溺爱到有些软弱。
挨了有意无意的针对也不敢发作,更不敢还手,只敢躲在陆商寒背后,哀求陆商寒替她出头。
其实相处久了,江漓发现陆商寒并不像大多数水灵根师兄师姐一样性格柔和。
虽然陆商寒待人接物很有礼貌,见人也总是面上带着三分柔和笑意。
但她的性格底色是坚韧的,是江漓见过的最为奇怪的人族。
温柔和坚定这两种自相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糅和的很好。
江漓以为陆商寒有什么好的方法,只是陆商寒这次却说,她要去拜师学艺了,无法再护着她。
江漓很害怕,不仅仅因为妖族对于人族天生的畏惧,更是因为她不敢踏出那一步。
她没有勇敢到为自己而活,她还是怕。
陆商寒叹一口气,半蹲下身来,与江漓对视,神色认真。
“我不可能护着你一辈子,漓儿。”
江漓眼睛红红,肩膀也一颤一颤的,似乎在抽泣。
陆商寒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害怕自己打不赢别人?
害怕自己本就是异类,勇敢反击却被所有人疏远?
害怕不被理解,被中伤,被造谣?
害怕自己一次的还击,换来更多的伤害?
“修真界慕强之风盛行,无论男女,也不论长幼,一律平等。”
“你修为高,别人就敬你三分。你修为低,哪怕没有错处,别人只是看你不顺眼,都有可能来踩你两脚。”
她说到这里,见江漓抹去泪水,傻乎乎的看向自己,声音又放缓了几分。
“这说不定也是人人都想修仙的原因吧,修仙追求自在逍遥,徜徉天地,寿与天齐。”
“不用担心男女有别,长幼尊卑,如果足够强,甚至都可以无视礼教纲常,只要不乱我道心。道心即是我心,我心即是天地。”
深吸一口气,她站起身。
“修仙就是与天争命的过程,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所有的权利,包括话语权,都是靠自己争得的。”
虽然她同情江漓,但更多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话已至此,争与不争,全看江漓自己。
陆商寒不会圣母到事事都要插手,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想了想,陆商寒从储物戒指里取出自己的宝贝麻袋,肉疼道:“这是我的麻袋。”
“你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