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忆刚醒，阿七就跑过来说皇后娘娘有情。
苏柳低垂着眼眸慢悠悠地穿衣裳，仿佛与世隔绝。
李长忆有点烦恼，翻了个身背对着苏柳：“不去。”
虽说这是李长忆的一贯作风，但阿七到底还是要和李长忆拉扯几回：“殿下，娘娘说您一定要去凤仁宫一趟……”
李长忆干脆不说话了。
阿七尬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最后还是苏柳打破了僵局。
他对着李长忆柔声道：“殿下，皇后娘娘这么着急让您过去，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哼，是要紧事。”
李长忆哼哼着翻过身来看苏柳。
“涉及到李家江山的子嗣，能不是大事？”
李长忆这么一说，苏柳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苏柳，你说说你是不是红颜祸水啊？母后拼了命给我床边塞女人，可是我还是宿在你这儿了，你说她生不生气？”
阿七默默退了出去，苏柳看着阿七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转回头看李长忆。
“殿下是在报复娘娘吗？”
李长忆嗤笑一声：“我没那么闲。”
他边说边百无聊赖地缠着苏柳的头发玩儿：“你循规蹈矩，认为在其任谋其职，可这世道早就变了，不只是我一个人抱有那种想法。”
苏柳眉头微蹙，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殿下，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
与此同时，李长忆抬起眼眸，笑眯眯道：“不然苏柳，你教我男人和男人怎么上床？”
苏柳的脑海里一下子想起了无数种可能，又在短时间内排除了一切不可能，最后只剩下了一种结果。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想怎么做？”
李长忆冷着眼，没有一丝感情。
“太子殿下……”
情况似乎已经在向他和容皇后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了。
李长忆突然长叹一声。
“苏柳，别装了，挺没意思的。”
苏柳困惑地看向李长忆。
“你是苏府的公子，可你真的只是苏府的公子吗？”
苏柳心头一滞。
李长忆笑笑：“我是向往皇宫外自由的生活，不想掺和这前朝后宫的浑水，有些事我看在眼里，只是不想说，但我不傻。”
他撑起身子，凑近苏柳，看着他那张看似波澜不惊的白皙面庞。
“苏柳，如果你真的没有什么真本事傍身，我母后怎会顶着重重压力让我娶你？”
“殿下……”
苏柳微蹙眉头，突然紧紧抓住了李长忆伸过来的不安分的手。
李长忆看他这副有些紧张的样子，笑了笑：“放心，只是因为我太聪明了，所以才会想到一些问题，总的来说你的表现还是不错的，只是我不敢保证是否还有像我一样的‘聪明人’看出你身上的问题，所以接下来，你还是小心为好。”
说完，他垂眸盯着苏柳抓着他的手，轻声道：“松手。”
苏柳松了手。
“行了，一会儿校场见，大早上的，别这么紧张。我可还期待你的出色表现呢。”
苏柳望着李长忆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苏柳！你可总算来啦！”
大老远的，苏柳就听见李长忆在叫他，那份天真赤诚与刚刚仿佛判若两人。
苏柳唇角微翘，只觉得好笑。
两人都是戴着面具的狐狸精罢了，谁又该嫌弃谁呢？
只是……
这不是他所希望李长忆成为的模样。
两人才不大功夫没见，就都换上了便装，李长忆一身浅金束腰骑装，充分突显了少年人的义气勃发，而苏柳依旧是一身白色素衣，只是这次换了短衣，将长发束成了发髻。
“殿下既然要练射箭，就不能再像在学堂上时那样心不在焉，臣可不是老太傅，能容忍得了学生嬉皮笑脸。”
苏柳淡淡道。
李长忆呲牙笑笑，手里挥了挥长弓：“那是自然，既然我已经下定决心好好学习，就必然不会辜负苏老师的教诲。”
苏柳有点看不下去李长忆油嘴滑舌的模样，但还是扶住他的护腕，教导道：“射箭第一步，要有标准的站姿，两脚分开……”
“手要自然脱弦，后手手肘带动大臂，小臂向后移动……”
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离弦的箭飞了出去，意料之内的与靶标擦肩而过。
第一次教人射箭就失败了，苏柳有些无语，李长忆却还转过头笑嘻嘻道：“原来射箭这么好玩！”
“再来一次吧。”
苏柳长叹一声。
这一次，箭歪得更离谱了。
李长忆咯咯直笑。
“苏柳，你看我射的好不好？”
苏柳无奈，只得将手覆在李长忆的手上，贴近了他的身子：“箭镞都偏成什么样了？小祖宗，您好好练习行不行？战场上可不是玩闹的地方。”
“是啊。”
李长忆意味深长地微微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柳。
“不过苏柳，你我之间，是不是距离太近了些？你这样做，不像是教人射箭，倒像是在调情呢，苏柳，你说，你是在故意勾引我吗？”
苏柳如月光般皎洁的面庞难得泛起红晕。
不过不死因为害羞，而是生气。
“李长忆！你爱学不学！”
苏柳撤了手，绷着一张转身就要走。
李长忆却从背后抱住他，登徒子似的亲爱的心肝宝贝的乱叫。
苏柳全身热血沸腾，要不是碍于李长忆的身份，他早就把拳头挥过去了。
“苏柳，你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有意思。”
李长忆笑道。
“装都不装了？就开始直呼本殿下的大名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大不敬？”
苏柳气不过，转身道：“所以呢？您想怎样？杀了臣？”
李长忆道：“你明知我杀不了你，说这许多又有何用？何况，这不是我今天找你出来的意图……”
“您……”
“苏柳。”
李长忆的手划过苏柳的胸膛。
“把衣服脱了。”
……
苏柳的脖颈连带耳根红了一大片。
他是被气的。
“殿下，您不能这么做。”
“殿下殿下，你就只知道殿下，直到现在，你对我的好也只是因为我是殿下吗？”
苏柳看着李长忆黯淡的眼神，心中竟隐隐作痛。
“苏柳，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可能我们一辈子都有遇见的一天，可我……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做朋友，纯粹的，没有一丝利益的朋友。”
“殿下……”
“所以，就在这里，你放我走吧。”
图穷匕见，苏柳心中的感动霎时间消失殆尽。
“苏柳，我本就不该成为笼中鸟，我人生的前十九年都被错误地困在这里，我不想一辈子都烂在皇宫，我看得出来你也是向往自由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合作一起逃出去呢？”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被气笑。
“殿下，这种话想必您从小就已经听过无数次，臣无惧今天再对您重复一遍：男儿生于世长于世，自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您这样只是一味的逃避，恕臣不能苟同。今天臣就跟您明说，您想离开这皇宫，绝无可能！除非您从臣哦、的尸体上踏过去！”
李长忆盯着苏柳看了一会儿，良久道：“苏柳，你还是不懂我。”
苏柳道：“臣懂，正因为太懂了，所以臣不能这么做。”
“行，苏柳，既如此，那也不必再说了。”
李长忆也冷下脸来，转身就走。
“殿下！您要去哪儿？”
李长忆头也不回道：“与你无关。”
“殿下……殿……小心！”
远处树丛中寒光一凛，苏柳下意识将李长忆扑倒在地，尘土飞扬间，两人这才发现身侧石块上堪堪扎入了一根雪白的利箭，银光涔涔。
李长忆看见那支箭，脸瞬间就布满了阴云。
“真是混账！”
李长忆低低骂了一句，推开了苏柳，拾起地上的弓箭就向箭矢射来的方向跑去。
“殿下！回来！”
苏柳欲要阻拦李长忆，突然从不同方向同时射来数十支箭，堪堪擦过他的衣袍。
只这短短一瞬哦功夫，就不见了李长忆的人影。
……
“我只是叫你打掩护，没让你真的放箭！要是不小心射伤了太子妃，你该当何罪？！”
李长忆手中紧握着弓箭，几乎要将那木制长弓捏碎。
树丛伸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身着藏蓝色官服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柳叶眉下的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带着一丝轻佻暧昧的柔情。
他斜靠在一棵树上，委屈巴巴道：“殿下讨厌臣了？”
李长忆见他这副模样，再凶狠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从来没有讨厌你，只是，刚刚也太危险了，万一……万一……”
李长忆的手有些发抖。
“您心疼他了？”
年轻人的眸子里染着不易察觉的冷漠，他走近李长忆，看着他。
“不是不喜欢他吗？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吗？您这样让属下很难做。”
他轻轻撩起李长忆鬓边的碎发，眼中是柔情，更是占有。
“我是要走，但……他是无辜的，你不能伤害他，樊宁。”
“伤害他？”
此时，樊宁露出嘲讽的笑容。
“殿下，这一点您大可放心，太子妃不主动来找臣的麻烦，臣已经烧高香了。”
“樊宁……”
“好了，既然太子殿下心意已决，那也不要耽搁时辰了，马匹已备好，殿下，请吧。”
此刻，李长忆的心情纷繁复杂到极点，逃出皇宫，远离皇城，这的确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愿望，可如今真要走了，他却……
舍不得吗？不，他恨透了这里的勾心斗角与乌烟瘴气，他不是个后悔的人。
李长忆最后望了一眼草木繁盛的皇家校场，回想了苏柳将他扑倒在地时焦急的面庞。
只是……
再也不见了，苏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