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针

    到了给谢肇扎针的最后一天,林巧云先去镇上接师傅过来。

    师傅不会骑自行车,再加上年纪大了,骑车也不安全,她干脆花了一块钱雇了赵大爷的牛车往返。

    许久不坐牛车,林巧云还有些不习惯这慢悠悠又有些颠簸的感觉。

    等到了美好医药店门口,林巧云跟赵大爷说了一声,让他先在门口等一下,她去医药店找师傅。

    华大夫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等着了,看到林巧云进来,没说别的话,打了个招呼拎着东西就跟上了。

    ……

    “师傅,你先喝口水。”

    到了谢家,林巧云毫不生分地从桌子上拿起茶壶给师傅倒了一杯水。

    华大夫接过喝了一口,看着院里立着的双杠好奇道:“这是用来复健的?”

    “是啊,还有旁边那个自行车踏板,都是复健用的。”

    华大夫点点头,他收治这类型的病人很少,几乎没有需要用到这类器械的病患,所以对这些东西还蛮感兴趣的。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药方上没写针灸治疗之后复健的方法,华大夫觉得应该是自己这个徒弟捣鼓出来的。

    林巧云赶紧摆手,“这也不算是我想出来的。”

    她也就是之前刷到过一些科普类的短视频,下肢康复训练有这种东西,她觉得有用就让谢肇给装上了。

    她也不知道这些器械都是谁发明出来的,反正不是她,她也不能把功劳揽自己身上。

    为了防止师傅继续深问,林巧云赶紧转移话题。

    “师傅,我们开始针灸吧!”她声音猛地提高,把华大夫吓了一跳。

    本来还想追问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观察徒弟是怎么针灸的。

    华大夫点点头,将茶杯放回桌上,跟着林巧云去了谢肇的房间。

    谢肇已经在床上趴好了,上衣没穿,露出白皙的皮肤。

    华大夫一进门就被这一抹白恍了一下,要不是知道病患是个男人,他还以为床上趴了个女人呢。

    这肤色也忒白了点,就是背上这疤痕可真够多的。

    “谢大哥,我带师傅过来给你扎针了。”林巧云提前跟谢肇说过要带师傅看她扎最后一针的事。

    谢肇听了也没太大反应,微微侧过脸声音闷闷地跟华大夫打了个招呼。

    “华大夫,麻烦您了。”

    华大夫今天连助手都称不上,完全就是抱着学习的心理来的,哪担的上麻烦二字。

    “不麻烦不麻烦,是我今天麻烦你们了。”

    眼见两人就要互相客套起来,林巧云赶紧打断他们。

    “好了,我们这就开始吧!”说罢,她拍了拍手,把自己的针灸包一字排开。

    由大到小的长针排了一臂长,华大夫看的有点咋舌。

    “要,要用这么多针吗?”

    这针最长的得有一个手指长短了,这要是真扎进去,不得把人给扎穿了?

    “不用这么多的,就用几根。”

    华大夫闻言放下心来,要是在人身上扎这么多针,到时候自己去给那个大人物扎针,可怎么下的去手?

    幸好不用……

    华大夫这边心刚落地,林巧云速度飞快的从针灸包里抽出了几根最长最粗的……

    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惊悚地看着林巧云手法娴熟地将针扎进了谢肇背部的穴位上。。

    光是扎上还不够,还用手指又是捻又是提放,看着就瘆人!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比这再血腥的场面他都见到过。

    可偏偏这越是不见血的动作,越让他头皮发麻,感觉那针不是扎在谢肇身上,而是扎在自己身上。

    那种刺痒感让他差点想别过头。

    看之前华大夫还只是有三分担心,看完之后这三分担心算是翻了个番……

    要不,他还是不去了吧?

    华大夫在旁边欲言又止,林巧云注意到他似乎有问题要问,“师傅,给病人扎针时你可以询问一下病人的感受,好确认针是扎到了穴位上,而不是其他位置。”

    ……

    “不疼么?”

    华大夫忍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龇牙咧嘴的问出了口,就好像那针已经扎到了他身上一样。

    “不疼,就是有些酸胀,发热。”谢肇真的挺佩服小林知青的,她好像每次扎针就没有失误过,都是一针见穴。

    要不是知道她才学医没多久,他都要误以为她是个老大夫了。

    他不知道的是,林巧云自己私底下对着人模偷偷练了多少次,右手大拇指和食指都磨出了茧子,眼神也练的格外的好。

    这才从一开始穴位都记不下来,到现在的熟门熟路。

    “师傅可以上手感受一下。”林巧云让出位置,指导师傅上手感受针头处传来不一样的触感。

    “针头扎不动说明有可能碰到了骨头,这个时候就得赶紧调整针位了。”

    华大夫小心翼翼地摸上针,一个针一个针的摸,感受着针头处传来的不同触感,感觉有些神奇。

    明明都是扎进肉里,触感却有差别。

    有的针提拉很松弛,有的却比较紧绷。

    华大夫没敢多上手,只有了大概感觉就把位置让给了林巧云。

    毕竟是最后一针,林巧云也不敢掉以轻心,整个过程比平时要紧张许多。

    直到拔下最后一根针,林巧云才呼出一口气。

    “好了。”

    她这两个字一下让在场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一个个紧盯着趴在床上的谢肇。

    “谢大哥,你试着动一下腿。”

    林巧云的话说出半天,谢肇一动没动,华大夫和林巧云对视了一眼,眼底满是担忧。

    “谢大哥?”

    谢肇咬了咬牙,趴太久了,感觉身体有点僵住。

    “等一下,我先缓缓。”谢肇努力撑起上半身,将自己转过来,林巧云上前扶了一把,让他半靠在床头。

    翻过身,谢肇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用力动了下腿。

    几人紧盯着他的腿,还是一动不动。

    “没有反应?”

    不应该啊?

    林巧云先皱起了眉头,表情严肃,明明前几天还有小幅度动作来着,怎么今天扎了最后一针反而没反应了?

    药方肯定是没问题的,现在结果出错,那只能有一个步骤出现了问题。

    难道是最后一针自己扎错穴位了?

    她掏出之前抄下来的方子仔细看,谢肇似乎对这个结果也感到意外,愣在原地。

    不对啊?

    他能感觉到腿部是有知觉的,怎么今天突然不能动了?

    他有些错愕,又有些迷茫。

    屋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紧张的气息萦绕在众人心头。

    林巧云和谢肇还在想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这边华大夫眉头一皱随后又平展起来。

    “我知道了。”他捋了捋胡子,对两人道。

    “什么?”谢肇和林巧云异口同声的问道。

    华大夫上前一步,手猛地往谢肇的膝盖方向锤,他出手的速度很快,旁边的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师傅!”林巧云惊骇地喊了一声。

    “你做什么?”谢肇也被吓了一跳,出声的同时没注意到自己腿上根本没有痛感。

    华大夫指了指他的腿,满脸无辜,“喏,你看。”

    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谢肇的腿居然从平放变成了曲起!

    林巧云恍然大悟,“师傅是故意吓谢大哥的!”

    华大夫:“对,我猜他刚刚可能是太紧张了,神经越是紧绷,就越是难以控制腿部的肌肉。”

    “我是想趁其不备,让他忘掉紧张的情绪。”

    林巧云佩服不已,自己还在那想是哪里出问题了呢,师傅都已经想到了问题的根源。

    还想出了对策。

    “你现在动一下腿试试。”华大夫提醒道。

    谢肇试探着动了一下小腿,小腿往前伸了一下。

    他的眸子里马上浮现出一丝波光,嘴角紧抿。

    他试着将整条腿放平,移到床边。

    腿就像是连上了信号一样,他想往哪动就往哪动!

    谢肇猛地握住小林知青的手,眼神里的情绪浓郁到快要溢出来了。

    他的唇角抽动,嘴巴像是被粘在了一起一样,过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

    “小林知青,谢谢你。”

    林巧云回握他的大手,认真道:“你最该感谢的应该是你自己。”

    是他选择相信自己换来的结果。

    自己毫无经验,只凭着两张方子,他也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相信了自己,并且整个治疗过程都十分的配合。

    让做什么做什么,十分的配合。

    他没有因为她没有经验就对她的叮嘱敷衍了事,而是认认真真的完成她说过的每一条规定。

    “谢大哥,我找人过来试着扶你走两步吧?”

    屋里除了谢肇就只有自己和师傅两个人。

    自己人小没力气,师傅年纪大精力有限,硬扶一个大男人起来还是比较困难。

    “嗯,你去张叔家找张大哥过来吧。”谢肇虽然也想赶紧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但为了自身安全,还是找张大哥来扶他比较合适。

    林巧云去张叔家找人,屋里只剩谢肇和华大夫两个人。

    华大夫对谢肇挺好奇的,尤其是他背上那么多的伤。

    “我听巧云说,你之前是当兵的?”

    谢肇紧盯着小林知青离开的背影,随口回道:“是的。”

    华大夫歪了歪头,察觉到了什么,眼里带着一丝笑意。

    随后又问起自己好奇的地方,“你身上的那些伤都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差不多吧。”谢肇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又怕自己不回答显得很不尊重小林知青的师傅,于是给了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华大夫看出他不想针对这个话题聊下去,挑了挑眉没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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