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时而春风拂面,时而细雨绵绵。
清晨,微风拂过露水,透着凉意。
离了官道,为赶路程,车夫特意选了条僻静小路。
按当今圣上的意思,正旦前便要抵达幽州,一队车马走了整整三日三夜,不敢停歇半刻。
累了便就地睡上一觉,睡醒接着走。
车队已经离开京都,入了西北幽州的边界,这里是西北王陆煜的地盘。
马车里坐着两位女子,一位坐在正中间,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一位坐在旁边,气的小脸都红了,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小姐,你说,千里迢迢从江南回来认亲,那定国公转眼便将你卖了出去,值得吗?”
慕溪感到铺面而来的水汽迷了双眼,将车帘合了起来,用手敲了小桃的大脑门。
“傻丫头,若是不值,我便不会回来。”
母亲血仇不报,她此生定会含恨而终。
又怎能让凶手逍遥于世?
离了繁荣的都城,荒郊小径旁长满了人一般高的野草,将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掩盖住。
车队里全是定国公府派来送嫁的仆役,都是些没经历过生死的家生子。
“也不知这些人躲不躲得过这一劫?”
小桃看了一眼小姐,有些不明她说的‘一劫’指的何事。
“小姐,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笑了笑,慕溪拿过一把锋利的匕首递给小桃,捏了捏她的胖脸蛋。
“你吃的那么肥嫩,山匪头子就喜欢你这样的小丫头,”
“一会跟紧我,别乱跑。”
她只想护住身边这一个。
其他的都是定国公府恶毒继母派来盯梢的,死不死,皆看自身命数。
长大了嘴巴,小桃吓得差点喘不上气。
“小姐......你是说我们被山匪盯上了?”
她家小姐可是要嫁给西北王为妻的,哪个不长眼的山匪敢在他的地盘上抢劫定国公府送嫁的车队?
传说西北王陆煜从小便在边关长大,长的青面獠牙,丑陋无比,手段阴狠毒辣,皇帝曾为他下旨娶过两门夫人,都是京都世家贵女。
一个肚里脏腑被掏空,一个全身皮肤溃烂,听说都是被陆煜活生生折磨死的,京都的小姐们一听到陆煜的名字晚上都睡不着觉,更别说嫁给他。
也只有小姐这么傻,上赶子嫁......
看小桃愣了半响没回过神,慕溪拍了拍肩膀,假意吓她,让她小声说话,避免打草惊蛇。
她立刻大气不敢出,缩着脖子躲在车里,紧紧护着自家小姐,大眼左右警惕看去,可爱地紧。
“小姐莫怕,小桃保护你!”
小桃是养父母家中和慕溪一起长大的侍女,说是侍女,却情如姐妹。
慕溪本名林溪,六岁那年外出玩耍时被歹人下迷药拐走,还好她机智趁乱跑了,遇到现在的养父母,她上面还有两位哥哥。
养母说她曾生过一位女儿,可惜不满周岁便夭折,还说她是天降福星,他们刚下江南作丝绸生意,收养她后,慕家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已是屈指可数的富商。
而亲生的定国公父亲,刚上门认亲几日,便让她替妹出嫁。
虎毒还不食子,定国公根本不顾她性命,简直枉为人父。
血缘有的时候真的比不上长久的感情来的深厚。
不过还好,她不亏。
还记得前日,定国公一家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差一点忍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以同意替嫁为由,她在林家祠堂中立了母亲的牌位,逼定国公为母亲正名。
还记得,她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父亲,陛下赐婚说是定国公府嫡女嫁给西北王,可下人们都说我是私生贱种,若是王爷问起,我该如何回答?”
“我虽被商贾父母收养,也是清清白白的富裕人家,若是传到外祖父耳朵里,不知作何感想。”
提起这两人,定国公转身立刻将乱嚼舌根的下人们打了板子发卖出府,还将她是林家嫡出大小姐的消息传了出去。
外祖父盛威可是晋国太上皇御赐的正一品镇国大将军,开国元老,三位舅舅也是赫赫有名的武将,一门四将,就问谁敢惹?
当年外祖父本不同意母亲嫁给父亲,说他心思不正,嫁过去日后不会有好日子,可母亲被迷昏了头,最后还是嫁了,与盛家断了关系。
慕溪想,若是母亲当年听了外祖父的话就好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最后,还有一件东西,慕溪必须拿回来。
“父亲,我回来前曾与外祖父通过书信,他说娘亲的嫁妆一直是林家代为保管,说等我回来会重新交还给我。”
“不知我娘亲名下的田产、庄园、黄金地段商铺的地契以及些珍贵的珠宝和瓷器都在哪?”
说完,我拿出外祖父给的嫁妆明细册子,一页一页的翻开。
整整有一本呢!
一样也不准少的给她还回来!
若是少了一样,便让三位脾气不好的舅舅杀上门来,将定国公府翻个底朝天。
记得小时候,母亲明面上虽与盛家断了联系,可三位舅舅时不时还会送许多新奇玩意和好吃的到林府来。
看的出来母亲在家里是极受宠的,毕竟她这一代只出了一位姑娘,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将她当成掌中珍宝,摔不得,骂不得。
最后走之前,慕溪还把母亲种下的海棠树给挖走了,连根也没放过。
定国公夫人指着她的鼻子骂“你个没良心的贱蹄子,居然一点都不给家里留!”
慕溪翻了个白眼:“都是我娘的东西,凭什么留给你,要不,我和你对对这几年那些黄金地段的铺子都赚了多少?”
“余芳,你从中又私吞了多少?”
余芳不敢说话,生怕清算后赔上整个定国公府都不一定够数。
老爷怕西北王不满,是以林府嫡女的规格准备的嫁妆,光是珠宝头面便给了整整一箱,更别说锦缎丝绸,古董字画那些,就连田产铺子也给了不少。
有许多都是原本留给自己女儿出嫁的现在都给了慕溪。
她又不曾缺了银钱,听说收养她的江南慕家,虽是低贱的商贾门户,却很是富有,老爷又何必倒贴上这么多?
她那贱人娘的嫁妆加上慕溪的嫁妆,怕整个京都也只有公主出嫁能胜过这般风头,心如刀割,余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一车车珍宝拉走,。
西北下了半月的雨,道路泥泞,满是水坑,走的极其缓慢,车轮不小心陷入坑里。
车夫在帘外恭敬地开口。
“大小姐,可能要稍等一会,我们这便将车轮拖出......”
还没等车夫说完,刀光一闪,鲜血溅到帘上,一个人头滚进马车里,差点把小桃吓晕过去。
呵......这群狗杂碎果然来了!
慕溪抱着小桃的身体,脸上的嬉笑不见,耳朵动起来,仔细捕捉车外的声音。
仆役们不停地叫喊着救命,有刀刺入血肉的声音,还有许多混乱的脚步声,山匪都埋伏在右边的野草丛里,左边的山林里倒是无人盯守。
她在赌,赌有一个人,不会放任这群山匪在他头上放肆。
拉起小桃的手,立刻跳下马车,遇到不长眼的山匪便抽出藏在鞋里的软剑,一眨眼的功夫,前面挡路的人便被抹了脖子。
小桃抹去脸上的雨水,心惊地看向自家小姐,这还是那养在深闺里娇嫩的花骨朵吗?
明明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不过......小姐这样,好帅!
山匪头子看见慕溪果断的身手,心知此女不是常人,喊了几人一起打算将她抓起,这么美的小娘子,绑到山上当压寨夫人,想想就邪火上涌。
慕溪暗道不好,指了个方向,让小桃藏起来,自己在雨中,准备迎敌。
小桃不愿一人独活,背靠着小姐,拿起手中的匕首,硬生生逼出一股王八之气。
“小姐,就算是死,小桃也绝不会弃小姐而去!”
真是个傻丫头。
定国公府的仆役全死了,现下没了监视她的人,可以不用装模作样,束手束脚。
一群不怀好意的男人将她们围起,眼里打探起来。
慕溪拿起手中之剑,对准为首的头头:“这可是陆煜的地盘,你们就不怕被群灭了?”
山匪头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陆煜那厮正忙着对付羌国,分身乏术,哪有时间盯着我们这些小喽啰?”
他说的没错,羌国不知从何处得了漠河谷的地图,一路从河谷摸进幽州前方的襄州,就差一步便将襄州攻下,还好陆煜警觉,没让羌国得手。
据她对陆煜的了解,此人生性高傲,嘴巴又毒,心眼只有蚂蚁大。
肯定容不下这群跳梁小丑光明正大地膈应他。
不过,在这之前,她们得先活下来。
小杂碎们拎着手里的大砍刀从四面围攻过来,收起软剑,慕溪抓起小桃的双手,直接将人在空中转了一圈。
小桃的腿很壮实,把人全踢倒在地。
趁着几人倒地,慕溪掏出软剑划过颈旁动脉,鲜血飞溅而出,瞬间没了气息。
一下死了七八个,许多人都盯着慕溪,生了退意。
山匪头子从马车上跳下来,满脸邪气。
“你倒是个厉害角色,火爆小辣椒,爷喜欢,想来在床上肯定更有味道。”
她耻笑一声:“哼,那倒要看你还有没有命想了!”
地板上有石子震起的声音,被雨声覆盖,山匪头子并非发现。
慕溪衣袖一动,一枚小剑藏于手心,她左手勾了勾,一脸挑衅。
“你过来啊?不会是怕了吧?”
他将口中的雨水吐出,大咧咧地朝着她走过来,手一挥,慕溪对准前方之人,将袖箭扔出。
正好刺入山匪的右肩处,那人也不落下风,换成左手,带着锁链的血色长刀从她侧脸划过。
只一眼,她却看到了刀上刻的两个字。
“狂刀?”
“你是狂刀肖飞!”
影楼杀手榜第一百名的狂刀怎会出现在在西北?
难不成......那人也来了?
肖飞没想到这年岁不大的小娘子居然认得自己。
“你知道影楼?”
“我只是听说过,并不了解,不过,我提醒一句,那箭头有毒。”
他将袖箭从肩膀处拔出,那里竟开始腐烂起来。
“毒术!”
“你这些招式,不像闺中小姐,倒像是杀手,你到底是谁?”
慕溪没有回应肖飞的问题,眼神盯着远处,心想,那人终于来了。
拉过小桃,她们悄悄退到一边的山林里。
一支穿云箭越过雨水刺入地面,马蹄声直到近处才听得明显。
沉了脸色,肖飞暗叫不好,没想到竟真被这小娘们等来西北军,指挥着手下急忙撤退。
可箭如雨下,哪里还由得他们闪躲,一个个被扎成刺猬倒在地上。
陆煜骑着枣红色的赤兔马血影,穿着玄色长袍,外面披着一条黑色披风,头戴斗笠,眼神凌厉地望着地上捂着手臂的男人,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