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道题你们谁有想法?”班主任边说边用期待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全班。
当然,迎接他的是迅速低下的头。
我此时早已无心听课,坐在最后一排的我把数学书立起来,有恃无恐地趴在桌上,时不时用右眼瞥一瞥坐在前排的少女。
“没想到是一个班的。”我回想起她嘲弄的眼神,心就像被人吊起来抽一样。但是,我并不是轻视她啊!我除了班上活跃的几个认得外,别的连脸都记不住,这怎么能怪我!
“宋沐雨,别以为你趴着我就看不到了,你起来回答这个问题。”老班不知何时注意到了我,眼神凌厉地看着我。
我听了,全身肌肉都紧崩起来,身体先我一步站了起来。我开始读题,却感觉全班都在盯着我看。我不断暗示自己这只是错觉。
那题很长,我已经感到后背有点湿,但还是强迫自己读下去,却是读了前面忘了后面。只到不知何处传来声音“咱班还有这么一号人啊?”这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的脑子彻底乱了。
最后我选择放弃挣扎,用求救的目光望向老师,恰在这时,下课铃响了。老班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挥手让我们下课吃饭。
看着人们陆陆续续地往食堂奔去,我心中有逃过一劫的喜悦,也有对自己现状的悲伤。我也曾反省过,为什么会自卑到这个地步。左思右想,也只能推测出是因为亲人的忽然离世給我留下了太大的阴影。
我至今仍记得那一天,下午三点得知了母亲和小姨的死讯,我没有马上痛哭,可能是小孩子对死的感知力比较弱。直到我跟姨夫去医院见到了尸体,我那颗心才开始抽痛。
那天晚上我强迫自己睡下,但心中的疼痛就像一把刀在切割我的神经,让我无法入睡。第二天便是断断续续的痛哭。
后面的事我记不清了,但我从此之后情绪一直不高,直到在班上彻底沦为透明。
“还是要快点摆脱这低沉的情绪啊,我是不是要去社交一下才好呢?”我一边想,一边向食堂走去。
到了食堂,我拿起餐盘坐在角落。我选的这张桌子一只脚已经完全生锈,桌面也有破损,只要稍微动作大点就会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而且桌子也很小,四个人一起吃就会有点挤,故这里差不多成为了我的专用桌,因为别人都看不上。
“今天的茄子又焦了。”我嘟囔着,但也只能强忍着咽下去。
当我终于吃完了端起餐盘起身时,看见了欧阳雪蓉——在班名册上找到她的名字之后,我终于记住了她。此时她正在咬一个肉丸。
当我走过她的身边时,我听到了啊的一声,不用回头看我都知道,一定是肉丸爆汁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我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汁水喷射在她的嘴角和手上。我看着她下意识地用手触碰了嘴角,却把仅有的干净的那只手弄脏了,想去校服口袋掏纸巾,又在意识到手脏后缩了回来。
看着她哭笑不得地抿了一下嘴,精致的五官蒙上了一层阴影,两眼好似蓄满了水要倾倒出来,我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竟放下餐盘,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径直走到她的身边,給她擦嘴。
当我的手碰到她的嘴唇时,我俩都懵了一下。她大概是没想到吃个饭都有人免费提供服务,我是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居然下意识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明明才见过一面,这下肯定要被当做变态啦!当然,这只是我自己心中所想,并没有表露出来。
在惊吓过后,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不改色地继续擦干净她手指上的汁水,但快速跳动的心脏和直冲头顶的热气不断提醒这我——我很紧张。
欧阳雪蓉饶有兴致地接受着我的服务,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上扬,那神情就像发现了小孩什么好玩的东西。
经过了好似一小时的煎熬——实际只有两分钟,我终于完成了这件蠢事,一句话也没有说,拿起餐盘逃也似得离开了,只听见背后扑哧一声笑。
整个下午的课我都没怎么听,脑子一放空就会想到那尴尬的时刻,就这样浑浑噩噩直到放假。
我一边向公交站走去,一边埋怨自己。居然因为同一个人荒废了几乎一整天的学业,明明我之前对这种事完全不在意的。
“看来只能用周末一天半的时间补一补了。”我这么想着走着,当我经过一条小巷时,里面的说话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钱呢?你不会真以为……”
“老大,别跟她……,woc!你还敢咬我!”
接着便是几声闷棍。这不用想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有点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走进那条光线昏暗的小巷。
我弯着身子,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当我走到拐角处,偷偷探出一只眼睛查看,视野里只看到一个男生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正抱着头,身体蜷缩着倒在地上。欺负他的人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暂时没理他。
确认情况后,我马上退出巷子,躲到安全位置后开始想办法。这时我看到路边休息的四五个交警。
后面的事就不用我赘述了,男孩顺利获救,被送去治疗。我也回到了家。
一进门我就看到了桌上的纸条,告诉我小姨夫又出去约会了,给我留下了三十块晚餐钱。
正当我想着晚饭该吃些什么时,门外传来一声尖叫“哥,你怎么了?!”这声音有点熟悉。
我呆在门口,听着门外一男一女的对话,没一会我就听出来了,这两人是兄妹关系,哥哥今天被人勒索后获救——没错,我可以确定就是刚才那位。而妹妹的声音好像欧阳雪蓉。
就在我打算用猫眼确认时,两人已经进屋了。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我一边寻思着,一边开始补今天的课程。
回到学校后的那天晚上,班级调座位,我被分到欧阳雪蓉旁边。
我们刚收拾好安顿下来,她就凑到我身边,瓜子小脸上洋溢着笑容,但不知为何,我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你那天吃饭是一直在关注我吗?怎么我一有需要你就发现了?”她问到。
“那个,也没有啦,我……好像……呃,只是觉得你好看,就多看了几眼。你也知道,人总是会关注美好的事物,对吧?”我回答到。想起那羞耻的时刻,我的脸又变得辣辣的。
听了我的话,她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顿了一下,她又说到:“谢谢你救了我哥哥。”
“没想到那个妹妹真是她,看来是他哥告诉了她我的名字”我想着,另一边嘴上说着举手之劳、助人为乐之类的话。
她笑了笑,拨弄着手腕上的挂饰,一边对我说“想好让我怎么感谢你了吗?”
我本想推辞,但她表示自己不喜欢欠人情,要我好好想一想自己需要什么,我只好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如往昔一样的平淡,我照样在班上寡言少语,除了上课和写作业,便是自己看书,然后到点回家,在班上仍是个透明。要说有点不一样的地方,便是我有时会和欧阳雪蓉聊上几句,但是我的舌头已经五六年没有怎么说话了,说话也没有什么逻辑且咬字不清,但她每次都会耐心听着,我说错了也不会马上纠正,有时真真叫我无地自容。
我自己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再过两年就要上大学了,虽然我成绩不差,所在高中在全市也是有名,但这么烂的社交能力,到时候怎么处理得了复杂的问题?!怕不是只能被人当牛马使唤!
前面说过,我是一个悲观的人,看问题总容易往坏处想,因此当我真正意识到一个问题时,我就会自发焦虑,这可能也是自己逼迫自己改变的手段。
但是,尽管如此,我仍然不知该如何下手,因此,也只能独自烦忧。
时间来到了学校的十佳歌手大赛,先进行初选三十人再分组淘汰,最后是决赛。比赛在初选阶段采用自愿原则,在这周五放学后想要参加的同学到体育馆挑选一首歌曲唱给评委听,由其进行打分。结束后音乐老师将在下周二公布入选结果。
当欧阳雪蓉告诉我她要去参加时,我很诧异,因为她告诉过我她不会唱歌。对此,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表示自己是为了一个朋友才去的,根本不打算入选。但是,她很明显弄错了我的意思,我并不在意她是否会入选,而是担心她什么都不会在台上会出丑。毕竟,到时候现场绝对会有不少同学,在百十号人面前唱得五音不全,想想都社死。
到了周五,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到体育馆,在欧阳雪蓉上台前,跟我同班的一位叫陆星瑶的选手开麦即轰动全场,音准、感情和节奏把控丝毫逊色于电视上的歌星,只可惜最后几句因为太紧张了有点炸麦,不过这表演拿个全校第一毫无问题——这里要说明一下,我之所以认得她的脸且记得她的名字,是因为她和我同桌玩得好,经常会占我的桌子和欧阳雪蓉聊天。当然在欧阳雪蓉发现我介意时会毫不留情地驱逐。
在陆星瑶下场后,全场掌声不断,评委也是连连称赞。在掌声终于结束时,欧阳雪蓉上场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要是唱砸了,跟前一位一对比,要受多大伤害啊。当她一开口,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我能感受到她的努力,但硬实力实在丢人。我几乎要把眼睛蒙上不敢再看了。台下的观众议论纷纷,大多是在嘲讽她,评委也在摇头。
但是,令我惊奇的是,欧阳雪蓉唱得很开心,尽管她唱得不好,但她高涨的情绪似乎有很强的带动作用。她自由地摇摆着自己地身体,跟着节拍做着动作,还努力地跟台下互动,到最后,尽管歌唱得不好,但仍收获了不少的掌声。她笑着下了台,丝毫不为自己的表演而感到羞愧。
“她是真正在享受舞台。”,我告诉自己。
这时,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笑得很开心,心脏激烈而愉悦地跳动着,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是因为什么呢?是被她的情绪感染了?是为她轻松应对了这次挑战而感到喜悦?都不是,我摸着心脏告诉自己,是我在憧憬她对人生的态度。
到了放假回来的那天早上,我早早来到教室等待欧阳雪蓉,在她走进班的一瞬间,我走上去抓住她的手,把她的双手捧在手心,对她说:“请你帮助我,雪蓉同学。”这时我清晰地看到了,欧阳雪蓉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