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回溯后,中秋节。
二三一四的姑娘们齐聚公主府,准备参加皇室今晚的中秋宴。思威特·张正在为宴席作充分的准备,她身边不断有教习的嬷嬷提醒她应该注意的礼节、丫鬟妈妈们过来跟她核对晚宴的装扮,成箱装的服装首饰流光溢彩,金灿灿地折射出富贵之光。思威特忙前忙后,根本没法顾及专门被她从宫外邀请、一大清早就赶来王宫的伙伴们,五人只能抱着肩膀站在房间的角落瞠目结舌。
“我本布衣,为何要来走这过场?”杰克·郑扯了扯自己为参加国宴专门托人定做的服装袍摆,与思威特对比起来只觉寒酸异常,但这还是她花了大价钱的结果。
“别心疼那钱了,我们这次来领赏,说不定能比你的衣服价钱多个百倍。”凭可·陈看出了她的心思,宽慰她道。
“对呀对呀,前几天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斩杀了危害王宫的虎妖,正巧碰上中秋宴,龙颜大悦,给我们一大笔赏金,再给我们升个官职什么的……我们趁着休沐一道去挥霍吧!”皮革·李思维跳跃,现在已经开始畅想荷包鼓起后的开心事了。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的脸上都无法抑制地浮现出了笑容,刚才被思威特晾在一边的不快也一扫而空,开始一起讨论游玩的计划。
思威特的脑子从早上就开始晕晕乎乎的,她今日比平日整整早起了一个时辰,天刚蒙蒙亮就开始给宫中各个长辈请安问好,回到府中又要打点各式亲朋好友送来的礼品,然后从府库中选出合适的当做回礼。关系一般的尚且可以交给管家处理,表面上关系不错、官职地位高的,就不得不由她亲自操办了——毕竟她现在可不是一个草包公主,想要掌握实权,人情世故至关重要。
下人们在公主府内频繁地穿梭,仿佛这不是一个中秋宴,而是要举行三天三夜的祭祖庆典。忙碌了一上午,二三一四队内的其余五人陆续赶至公主府,这令思威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但还没来得及拉几人说几句话,她便又被繁杂的事务缠上了身。眼下思威特坐在外头厅堂中的桌子旁,两只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托着脸颊,高强度运转了几个时辰的大脑令她现在无法集中,虽然内务管事在身旁讲述待她决策的事宜,但她不由自主的关注着五人所在卧室里头的动静,“游玩”“休沐”“钱”等几个字眼飘入耳中,她简直恨不得连魂都飞进去好听得更清楚。
“公主?殿下?您听着吗?”管事是位年近半百的女人,自思威特小时候起就侍候在她身边,对她不可谓不了解,更何况现在思威特的想法完全写在了脸上。管事无奈叹气,看着被她唤回神并为自己没有认真听而感到有些愧疚的思威特,道:“公主,今日您已操劳许久,朋友们难得登门造访,若是您想与她们聊聊天,您只管去就是,这儿的事务还有老奴我看顾呢。”
“嗯?”思威特反应了一会儿,随后黯淡的眼神瞬间转为明亮,她崇拜地看着内务管事,仿若望着一个救世主:“真的吗?感谢!我一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的!”
说完就飞也似的跑向房内,留下管事站在桌边笑着摇了摇头。
二三一四全体成员集齐,坐在通往晚宴的巨奢马车上,杰克被其巨大的空间所震撼,因此提问思威特:“不是,这马车坐我们六个都绰绰有余,你平时一个人都坐这种的吗?”
“是诶?这么奢侈吗?”菲尔·林向思威特投去好奇的目光。
思威特听到杰克的问题,将自己不着边际的思绪从远处拉回来,十分震惊地答道:“怎么可能?!是因为你们来了才坐这种车的,平常要坐这规格的指不定被哪个上奏弹劾了——你们不知道,朝堂上一群老头每天说我身为一国的公主,行为举止代表的是国家形象,不处理自己的事务反倒经常指点我。”
“啊?你这样说的话那我觉得其实当公主也挺麻烦的,条条框框太多了,还要被大臣们监督,”皮革·李不无同情地说,“你现在可真是没法摆烂了呀。”
“我赞同!”凭可举手踊跃发言:“看思威特今天上午忙成那样,只能说上辈子偷的懒这辈子都是要勤奋回来的。”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深深叹了口气。
“别说了,掬一把辛酸泪。”思威特老成地边缓慢摇头边摆手。
菲尔·林哈哈笑起来,挥臂道:“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虽然当公主累,但是当公主也没自由啊。”
“我去,你这杀人诛心啊!”赛临德笑道,笑完还不忘宽慰思威特:“没事没事,思威特你到时候可以直接装病请假,我御剑来接你,快得很!你可以跟我们玩起码半天!”
“啊!临德你太贴心了……”思威特作哭泣状,痛心疾首地说:“大家要玩一起玩!千万不要丢下我啊!”
皮革·李刚想拍胸脯保证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就感觉到身下的马车渐渐停住,随后车夫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殿下,已经到了,请下车吧。”
“这么快就到了?大马车就是好用!”杰克·郑夸赞道。
“说的什么,公主府离宴会厅才多少路!”思威特打断了杰克对皇室代步工具的幻想。
车门边上的皮革·李迅速把提在胸前的手变成了掀开车帘的手,全然不顾未出口的承诺,开心道:“到了到了,我们快下车吧,小钱钱我来啦!”
几人一个接一个的跳下车,思威特在最后,并且因为长长的衣摆而不得不由旁人搀扶、缓慢地走下车阶。
凭可已经走出去了几步路,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随后转身给思威特竖了一个大拇指,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道:“优雅,永不过时。”
思威特:“……”
筵席上,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人们把酒言欢,一同欣赏着宫殿中央持续进行的节目表演,不时与身边好友交谈,讲述近来一二趣事——整个大殿都充斥着欢欣愉悦的气氛,好不热闹。思威特端坐在仅次于皇帝王后的座位上,这足以说明她如今的地位之高。身在高处,思威特的脸上保持着皇室成员标配的微笑,正微微低头看着推杯换盏的各色人等。她的思绪虽然早已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但她手上没停,一直敬业地小口抿酒。
不知何时,上方的天子端起了他眼前的酒杯,思威特登时回过神看向皇帝,或许是因为喝了酒,他的面色异常红润。周遭安静下来,等待天子发话。皇帝在臣子们的注视下用中气十足的声音缓缓道:“朕祝大家阖家欢乐、喜迎中秋!干了这杯!”
眼下正是歌舞升平的好时代,男男女女在不同的地方从事着不同的职业,在人生的不同时期面临着不同的选择。但此刻,举起的酒杯里乘着人们共同的美好愿景——国泰民安,阖家团圆。
思威特在一天的辛劳之后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她与大家同时举起酒杯,齐声喊道:“中秋快乐!”
晚宴过后的天已经黑透了,出了宴会厅,一路上姑娘们都在谈论宴会上的赏赐——今日天子看起来格外开心,出手相当地阔绰,大家的心情都因此变得美妙无比。众人慢悠悠地晃到了宫门口,思威特停住脚步跟她们道别:“继续加油吧大家!以后会有更多赏金的。我就不留你们了哈,过中秋节还是要跟家里人在一起啊。”
“行行行,”皮革·李冲她摆摆手,“不用留,你快回吧。”
杰克朝思威特挥手:“回见啊,我家里可是还有人在等着我呢。”
“你在炫耀什么啊杰克!”凭可笑着往她背后一拍,被杰克·郑灵活地躲开了。
菲尔和赛临德也向思威特告了别,然后五人一起目送思威特坐上金灿灿的步辇,被几个壮汉抬着回宫去了。
一直到看不见思威特的身影,几人才收回目光,静了一会儿,赛临德没由来地问道:“你们谁知道今晚的夜市会开到什么时候吗?”
“你要去夜市?”菲尔·林最先反应过来,答道:“我觉得今天可能会关得比平时晚点,大概……还要有小半个时辰吧?”
赛临德了然,点点头道:“我想去看看。看来得抓紧点了。”
听赛临德说要赶时间,大家只互相说了几句话,随后就分别召唤了自己的座骑准备各回各家了——菲尔·林跳上了火凤凰的脊背,赛临德翻身踩上无格,凭可跨坐在灵狮上,皮革和杰克凌空而起,接着她们不约而同地在同一时刻出发,朝着不同的方向四散,眨眼的功夫就都不见了踪迹,只留下空中淡淡的光影。
伴随着夺目的光彩,无格铮地一声回鞘,赛临德落地,开始缓缓地在街道上行走。
她选择的是一个京城的夜市,与皇宫距离较近,没用多久就到了。虽然已经过了夜市最热闹的时候,但大街旁仍有许多摊贩叫卖,行人来来往往,到处都是顾客和卖家讨价还价的声音。
时空回溯之后,每个节日赛临德都执着地来到集市,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平常面对这种热闹的场面她总是避如蛇蝎,可真正站在这里她又不知所措起来。
于是她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穿梭于人群之中,近处远处的灯光星星点点,市井的烟火气没有温暖这个异乡人,形单影只的赛临德即使身处欢声笑语之中,也只能为世间留下一片落寞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难过呢,在这么快乐的节日里,赛临德想。
“香囊香袋荷包——诶,姑娘!看看香囊吧,就剩下最后几个了,现在打折卖!”身旁的商贩叫住她,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怎么看也不像是吆喝了一整天的样子。
赛临德愣愣地停住脚步,转身接过了小贩递给她的香囊,听到他激情澎湃的介绍:“姑娘,你看这个颜色款式多适合你啊!平时带在身上十里飘香!晚上放在枕边还有安神的效果!”
赛临德低头端详手中之物,香囊上做工精美的刺绣在月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芒,投进她的眼眸。
“好好看啊姐姐!买一个送给我吧?”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赛临德猛地偏头,看到女孩望着她调皮的眨了眨眼。
见赛临德不回应,艾可蒂芙环住她的手臂,亲昵地撒娇:“买一个吧姐姐,我好喜欢这个颜色啊。待会儿我也买个礼物送给你,好不好?”
“姑娘,这种款式的可是最后一个了,限量的!之前的顾客都觉得价格太高了——哎呀他们不知道,这是我家祖传的手艺,有价无市!我看姑娘你是个识货的,我这马上就收摊了,现在只好忍痛,打个折卖给你,当然也不能太——”
“好。”赛临德打断了商贩接下来的话,这句好却不是对他说的。她偏头望向身边的空气,露出了与刚才的呆滞截然不同的笑容,眼中满是柔情。
怎么说呢,怪瘆人的。
被打断了发言的商贩张了张嘴,看到赛临德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又闭上了。两人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只见赛临德脸上的微笑慢慢变淡,接着她抿着嘴转头重新看向手中的香囊,轻声打破了沉默:“我要买这个。”
商贩如释重负,喜笑颜开地接过赛临德的钱:“好嘞!再来啊客人!”
这句话当然不会得到回应。再来?赛临德想,她不会再来了。
就在刚刚,她眼前的艾可蒂芙仿若幻境中的泡沫,在被她捕捉到之前就已经裂解成无数碎片,无声无息的消散在虚空里,无法触及。
似乎好久都没有做过梦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害怕见到艾可和师父师娘吗?是因为看到他们我会感到无比痛苦吗?是我的无能造成了他们的悲剧,我不应该为此感到痛苦吗?
慢慢地堕入没有边际的意识海,赛临德已经无力思考,无力哭泣,只是徒劳的想着。
就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带着愧疚、羞耻,永世为他们哀悼。
但是看到梦中的师娘依旧温柔,翩翩白衣纤尘不染,仿若她自生下来就是如此纯净高洁。她微微笑着,用手轻轻的抚摸赛临德的脸颊,告诉她师娘很想她,又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梦中的赛临德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师父依旧仙风道骨,但面对赛临德就露出了慈爱的一面:“哈哈,我的好徒儿,最近修为有没有见长啊?”
她的心脏就好像被绳子勒住并不断收紧,一阵一阵的抽痛。
“姐姐近来可好?我去庙里给你求了个平安符,”艾可蒂芙的手指缠绕着平安符的红绳打转,“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大家信仰着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拿这种小玩意——”
艾可依旧不着边际,喜欢发表自己的看法。
赛临德紧紧地抱住她,阻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道:“我很想你。”
艾可蒂芙愣了愣,随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一个人这么久辛苦了,我们都很想你。”
师父师娘在身后冲她们招手,喊道:“今天过节,孩子们来这儿,我们一块喝口酒!”
但是看到家人们都依旧很爱她,她也会想要贪心一点——至少在这个梦中,她能暂时地放下过往,只是与家人喝酒,话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