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藏在暗处的魔兵将那人拖了过来,扒开他后颈处的衣物,一枚赤鹰家徽暴露在众人眼前。

    “你身上被下了追踪术法。”燕丹栖眼神冷冽,“秦牧川盯上你了。”

    纪明容微垂眉眼,“我只出了一剑,不曾想会被认出。”

    “是我的疏忽。”

    “可是,”她话锋一转,神色略带疑惑。

    “这死士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有无数个刺杀的机会,为何不见他动手?”

    燕丹栖挑了挑眉,唇角勾出轻佻的弧度。

    “他凭一剑便能将你认出?谁知是不是因为旧情难忘,才不忍对你下手。”

    纪明容瞥了她一眼,只当对方是在揶揄自己,便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怕是旧恨难消吧。”

    燕丹栖深深地望了纪明容一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不着痕迹地打断了二人对话。

    “燕大人前来秘境,所图为何?”

    身穿青衣的男子生得瘦长挺拔,姿态疏落如月下青松。

    他说话时含笑,柔和的笑意中却蓄着冷气,眉眼间平添了点锋锐之色。

    温而不狎,疏而不厌。

    这少年周身的气质,很像一个人。

    长庭敏锐地发现了燕丹栖陡然温和下来的目光,但那神色在她冷硬的脸上也仅停留了一瞬。

    黑衣女子扯了扯缰绳,魁梧的魔兽听话地调转方向。

    “你们可曾听说过幽澜古琴?”

    纪明容上前一步,与长庭并肩而立。

    “幻音破邪,无上灵韵,为当世至宝。”

    “燕大人仅为夺得神器?”

    燕丹栖平日喜欢舞刀弄剑,到秘境中却只为一把古琴?

    这让纪明容有些难以置信。

    “不是‘夺得’,是‘取回’。”

    “那本是我弟弟的东西,他少时到秘境历练,不慎将琴遗落在此。”

    纪明容眉心微动,忽而想起了数日前祁隐与她的对话。

    燕丹栖的弟弟,那位前辈,想来已经不在人世了。

    幽澜古琴,应是他留下的唯一的遗物。

    微风将树叶吹得窸窣作响,纪明容忽而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师父。

    他们长眠于归墟,留给她的遗物也只不过是玉简上的几句嘱托而已——

    “乾坤已识,草木犹青。”

    魔兽迈开步子,人群继续行进。

    一阵风掠过衣袖,燕丹栖似有所感地低下头,便落入一道澄澈温和的目光。

    那双清澈的眸子并未被过往的刀剑与风霜掩埋,剑心也依然纯净无暇。

    那些无端的背叛与惨痛的离别并没有在她眼中留下愁苦的痕迹。

    纪明容递上一个阵盘,“法器上有我纪家的百寻阵,可助你确定古琴的具体方位。”

    仙洲氏族从不外传自家的传家法术,她却如此慷慨。

    “多谢。”

    燕丹栖接过法器,敛眉含笑。

    “不过我并不想平白受人恩惠,作为交换,这个给你。”

    她向纪明容扔了个手环,上面的魔文缠绕纠结如同野蛮生长的藤蔓。

    “玄霜草附近就是鬼面蝎的老巢,手环上的禁咒可以在一刻钟内限制灵体行动。”

    还没等纪明容细细打量这东西,一阵凛冽的罡风裹挟着磅礴的灵气猛然炸开。

    只听燕丹栖大喝一声,“灵力暴动?!有人提前打开了入口!”

    一瞬间,天地倒转了过来,周围的空间被灵力撕裂。

    纪明容被骤然而来的灵气压得退后了几步。

    一双大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肩膀,炽热的温度和松木的清香在那一刻无比清晰。

    “当心。”

    即使隔着一层布料,手下仍是寒玉一般的凉。

    长庭猜测应是她修习了云隐剑法的缘故,所以体温比常人偏低。

    罡风如卷刃的长刀,纪明容的面颊被刮出一条难看的血印。

    见状,长庭皱了皱眉,硬生生吞下喉间上涌的猩血,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得罪了。”

    他抬手仔细揩尽纪明容脸上的血痕,随即托着她的后脑,将她轻轻拢到自己怀里。

    其实纪明容并未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耳边一热,便被长庭抱了满怀。

    那个怀抱并不狎昵,所以她也没有立即挣脱。

    罡风带来的噪声变小了,但更多难以察觉、深埋于心的声音从长庭的胸膛中迸发而出。

    但可惜的是,他怀中之人是纪明容,那个一心修剑、从未开窍的剑君大人。

    纪明容愣了愣,还以为长庭有些害怕。

    刚想开口安慰几句,余光却瞥到一团灵旋咆哮着飞驰而来。

    瞳孔猛然一缩,纪明容大喊道:“快躲开!”

    但那样的速度,即使长庭看到了,也根本来不及闪避。

    情急之下,她捏了个术法打向灵旋,企图让它改变方向。

    谁知,灵旋与术法相撞,竟硬生生撞出个空间罅隙。

    纪明容当机立断,一把推开了长庭,自己却被吸到了黑黢黢的罅隙当中。

    无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她本能地感到恐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雪映。

    恍然间,她又重新回到了泗水之滨的那个夜晚,横陈的尸体,跳动的火焰,刀剑相格撞出几点星火。

    温柔而冷漠的夜色下,只有她和她的剑。

    刀鞘上的纹路将手掌磨得发红,寒夜的冷气刺穿模糊的记忆。

    纪明容闭了闭眼。

    是了,自从那一战之后,她身边,也只有雪映剑了。

    无所依从、无人相伴,她可能会死在罅隙里,也可能死在秘境中,还可能死在秦谢二人的刀下。

    这种事情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何还会无端地感到失望和遗憾。

    “明容!”

    微弱的声音从罅隙中传来,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明容!明容!”

    那个人扯着嗓子,声音嘶哑不堪,但却坚持不懈,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她。

    纪明容从黑暗中猛然惊醒,睁眼便看到满脸是血、衣裳破烂的长庭挣开众人的阻拦,一跃而下。

    明知自己奔赴的可能是死亡,他也没有一丝犹豫。

    长庭伸手,努力捉住她的指尖,随后十指相握。

    他的手被罡风刮得鲜血淋漓,血滴在纪明容脸上,仍旧滚烫炽烈。

    她抬头,声音冷得发紧,“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时空罅隙是灵气相撞产生的缝隙,若幸运一些,他们会被扔到秘境中的某处;

    若是不幸遇上坍缩,他们就会被碾压成两粒微小的尘埃,永远被囚禁在这番不见天日的空间中。

    他轻笑,温和的眸光中并无对死的恐惧。

    “哪能想到这么多,我只想着,底下这么黑,应该有人陪着你才对。”

    长庭低下头,温柔神色下掩盖的冷意一点点化开,像是初春湖面上盛着日光的冰凌。

    纪明容的心脏被刺了一下,难以言喻的情绪铺天盖地般地席卷过来。

    她张了张口,说了句什么,巨大的怒吼却从下方传来,瞬间吞没了话语。

    墨色的空间如瓦片般脱落,天光照了进来。

    “罅隙在崩解!我们能逃出去。”长庭眼底一亮,兴奋地望向纪明容。

    他们的确逃出了罅隙,但是……

    纪明容盯着底下的缝隙,慢慢地抽出了雪映剑。

    雪白的剑身凝着月华,在黑洞洞的虚空中点了点。

    “小心,有东西藏在下面。”

    昏暗中,气流缓慢而沉重。

    剑尖猛地颤了颤,纪明容一凛,抬手挥出剑气。

    也就是在那时,裂缝中钻出个鲸一般的妖兽,硕大无比,尾鳍轻轻一扇,周围的气便卷着长庭和纪明容二人往下坠去。

    它腹部悬着无数触手,朝二人蜂拥而来。

    纪明容瞳孔一缩,旋身斩断一条触手,对长庭喊道:

    “是魇兽!别碰那些触手。”

    《昆仑大荒志》曾记载,昆仑秘境中生有巨兽,名为魇,以灵体为食。

    魇兽的触手会分泌一种致幻的毒素,让人永远沉浸在幻境中无法醒来,心甘情愿成为魇兽的养分。

    蠕动的红色触手让纪明容头皮发麻,她捏了个火诀,驱散了一部分触手。

    当她找好机会准备拉长庭逃走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被拉到了魇兽嘴边。

    她驭着雪映,利落地砍掉了缠绕在他身上的触手,而这时,躲在黑暗深处的庞然巨兽也动了起来。

    巨兽张开深渊巨口,一跃而上,将她和长庭一口吞了进去。

    纪明容以灵气覆体,颠簸间,脑中却不由得想象魇兽腹中是何种景象。

    或许有肮脏的涎水、成堆的尸骨。

    带着这样的想象,纪明容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了一片光滑如镜的湖面。

    当时正处黄昏,夕阳已半落,鹭鸶平缓地降落在不远处的水面上,秋风送来的空气凉爽而湿润。

    纪明容站在芦苇荡前,神情有些怔然。

    她举起自己胖乎乎的小手端详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挪到水边。

    一张婴儿肥的小脸映照在水面上,那是她七八岁左右的样子。

    远处的芦苇穗微微摇动,孩童的喧闹声在湖面惊起一圈小小的波澜。

    依稀间,她听见孩子们稚嫩而尖细的叫骂声响在芦苇荡的另一头。

    “别跑,小杂|种!”

    纪明容愣了愣,心底隐隐有了猜测,她抬手拨开芦苇,往喧闹中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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