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三年,初夏,麦收时节。
时近中午,骄阳似火,晒的乡村的土路像要蒸腾起来,热辣辣的风吹得人头晕目眩。
经历了一九四二年的大灾荒,庄稼终于丰收了。庄稼人看到丰收的麦子,就看到了希望。
王春光是村上的大户,有祖上留下的大约一百三十亩地。到了他这一代,人丁不旺 ,只有他单根独苗,所幸他在二十岁上娶了张氏后,接连生了三个儿子。长子王长卿,三十三岁,十九岁上随舅舅到部队,现在已经是二十九军的营长。次子王顺卿,二十七岁,在省城上学期间参加学生运动,已经三年没有音讯了,王春光两口子托人打听,也让老大去查找,都没有可靠的消息。因为老二的原因,老三王耀卿从私塾读完就没有去县城省城读书,两口子身边要留一个依靠。
王家大院是个两进两出的四合院,王春光夫妻和儿子住在后院,前院有临街的客房,还有厨房,牲口房,杂物间。
王嫂是他们家的帮佣,平时帮着打理院子,做饭。王嫂的儿子王富生是个十七岁的后生,因为王嫂的缘故,在大院做长工,平时喂喂牲口,帮着挑水,干些杂货,真到了像这麦忙时节,自是要雇人手的。
王嫂和太太已经把二十个人的饭做好了,连着蒸了三锅馒头,蒸馒头的同时熬着一大锅小米绿豆水,粉条白菜炖了一大锅杂烩菜,在这里,这是农忙时的标准食谱。
王春光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单等着收麦的工人们回来要在这里吃饭。
“人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王嫂一边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和王春光说。
王春光把手搭在额头上,抬头看看说:“嗯,该回来了,饭菜都准备好了?”
“好了,要不你和太太先吃?”
“等等,一块儿吃,不急”。
这时门口有人说:“行行好,给点吃点吧”。
王嫂说“要饭的又来了,咱们人还没回来呢”,王嫂有点不耐烦。
王春光太太刚好从后院出来,她快步走到门口,一个老汉带着一个小女孩,左手拿着破旧的瓷碗,右手拿根小木棍,肩上搭个长麻袋,站着门口,看到有人出来小姑娘眼睛怯生生的看着。
他们两口子没有女儿,一看到这个女孩子,立马动了恻隐之心。
“王嫂,先给他们弄点吃吧”,
“唉,”王嫂边答应边动手盛了一碗菜,又顺手拿了一个馒头,先把菜倒进老汉的瓷碗里,又把馒头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接住馒头就咬了一口,想是饿坏了,太太一看,回头又去拿了一个馒头递给老汉。
“好人啊,谢谢"。
老汉带着孩子千恩万谢走了。
下午三时许,割麦的工人吃饭休息之后又要上工了。
王富生赶着马车,侧坐在车子边上,车上坐着几个工人,边走边聊,走到村口土地庙那边,听到凄厉的哭声“爹,爹,你怎么了”“爹”。
几个人跳下马车,到土地庙一看,地上直直的躺着中午讨饭的老汉,小姑娘在边上不住的苦喊。
期中一个年长的大着胆子走过去,手放鼻孔处,一会儿起来摇摇头,说“不行了”,谁认识这哪儿的人”?
大家都摇摇头。
富生问小姑娘:“你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人”?
“不知道,跟俺爹出来要饭的,”
“你娘呢”?
“饿死了”。
富生让其他人赶着车先去地里,他带着小姑娘回到王家大院,一边走一边给小姑娘说:“这家主人是好人,你见了先磕头,看能不能收留你”。小姑娘连连点头。
到了王家大院门口,王富生让小姑娘在门口等着,他先回去给王嫂商量。
“你谁啊”?
王耀卿夹着板胡刚走到门口。
“请进”,他学着戏中的念白,左手前伸,头和也顺势做出“请”的动作。
小姑娘一时也懵懵的跟着进了大院。
王嫂和富生已经出来了,王嫂一看耀卿回来了,赶紧高声喊到:“三少爷回来了”。
后院的王春光夫妻听到喊声已经从屋里出来了。这个老三自从不读书后,天天在戏班里混,王春光夫妻舍不得他离开的远,戏班除了排排戏,也就是在周围几个村子里唱,不赌不嫖,也就随他了,只是偶尔会几天不回家。
“吃了没”?
“回禀爹娘,吃过了”,
老太太过来拉儿子,突然看见了怯生生跟在后面的小姑娘,“这不是中午那个姑娘吗?你咋来了”?
“在咱们门口,我让进来了,娘你认识啊”?
“要饭的,中午在门口见过了”,
王嫂赶紧接话:“老爷太太,她爹死了,死在土地庙里了,一个人在那里哭呢,富生见可怜,带回来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太太双手合十,“也是可怜,那就留下吧,王嫂,你多照顾照顾她”。
“富生,你去看看买个棺材,晚上找几个人把人埋了吧”,王春光吩咐道。
“谢谢老爷,谢谢太太”,小姑娘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起来吧,王嫂,去街上买点布,给孩子做两件衣服”,太太边说边拉着儿子进屋了。
两天后。
王嫂在厨房做饭,小姑娘穿着新做的衣服,在旁边洗菜,太太进来准备帮忙做饭,说:“以后是不是做饭也用不到我了”,
小姑娘一看太太,忙说“太太”,
太太端着小姑娘的脸,“呀,人靠衣装,马靠鞍装,这还是一个人吗?”,
王春光听到声音也进来了,“啥事恁热闹”,
“老爷,快来看看,这闺女一打扮还真俊”,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来回搓手。
“你叫啥名字呀”?
“宋妞”
“妞是小名吧,没有个大名”?
“就叫宋妞”
“哦,那给你也起个大名吧,就跟着长卿他们叫吧,叫宋丽卿,咋样”
“好听好听”,听惯了翠红兰花,芬芳香萍的女孩儿名字,一听“丽卿”立马觉得洋气,有内涵,王嫂赶紧说“快谢谢老爷”
就这样,小姑娘有了正式的名字,王家大院也成了她暂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