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鸡鸣之时沈喻琼已经收拾好自己，他本就是秉持着有事早点干的人，加上上仙说要带他一起去，他自然是怕误了事引得上仙不快。

    推门走去，老树上的嫩芽似乎又长的翠绿了一些，也可能这是沈喻琼的错觉，不过那些嫩叶在吸收了第一缕阳光后一颤一颤地在风中摇晃，沈喻琼就这么看着嫩叶颤动，任时光流逝，阳光化作金水暖暖的撒在他的身上。

    沈清懿来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阳光洒在沈喻琼那张平时有些冷的脸上，好似融化了他表面的坚冰，只剩下了少年的稚气与认真，盯着那秃树盯的认真。

    沈清懿点脚落地，带来一些风，本来在游神的沈喻琼抬起来，看到时清懿上仙时瞬间有些拘谨。

    “上仙…”沈喻琼出声。

    倒是谨慎，沈清懿想。

    “走了。”清冷的声音响起，配上沈清懿清冷的眉眼，有些晃沈喻琼的眼。

    沈喻琼揉了揉眼，点头应和，“是，上仙。”

    下一瞬只感觉天旋地转，他趔趄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在空中，想支撑一下自己的身体，浓稠的黑包裹住他。

    他的手被拉住了，沈喻琼看不清，自然也不知道是谁拉住了他，他借着手上的力站稳后便下意识的抗拒起来。

    “别动。”

    沈清懿独有的清冷声线响起，沈喻琼一下子就不动了，意识到自己的手是被仙人握住后，沈喻琼几乎是耳朵有些烧，一下也不敢动了。

    沈清懿见他不挣扎了才松下力道。

    演武日是天衍宗在宗门大选后的固定环节，其目的是带传承弟子，也就是天赋极好、亲自被长老门收为徒弟的弟子。

    天衍宗每个宗门不仅会有长老收徒，还会有一些师姐师兄们收徒，但那些宗门的福利只有长老们的传承弟子才能完全的享受。

    沈喻琼也算是无情道的关门弟子，本因沈清懿对收徒这事并不情愿，该由宗主代领他去，却没想到沈清懿中途改了主意，准备亲自带着沈喻琼深入万武窟。

    颜宗主虽然不解，但他是沈清懿的师兄、更是沈清懿多年的好友，他私心里是高兴沈清懿这种改变的。

    便挥了挥收，放任了两人的行为。

    总归是闹不出什么大问题的，颜宗主乐观的想。

    这万武窟为何称能称之为窟，就是因为这地方有一定的危险性，这里或沉睡或封藏着无数灵武。

    准确来说这万灵窟并不是天衍宗独有，这是天然形成的，灵武们的归处。

    这些灵剑有的上一任主人是屠夫，拿它宰杀了无数生灵，有的上一任主人仅仅拿它砍柴，也有的是名流千史的神器，更有甚者被当做一块装饰用的破铜烂铁，总之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但“它们”无一例外都在这漫长时间长河中失去了自己的主人，失去了道心，最后变为一块沉寂的铜铁，回到了万灵窟，等待下一位命定之人的出现。

    开启万武窟也不是件易事，几乎是只能用特定的秘法狼狈到达，沈清懿不一样，他用强大灵力幻化出了一个空间，将两人传送到万灵窟。

    沈喻琼贸然伸手，虽然一般不会有危险，但难免可能出现被武灵怨气划伤的可能。

    绝妙的武力领他五感通透，几乎是一下子清晰的看到了沈喻琼神的双手，连那手指微微的蜷缩，指尖的薄红都看的一清二楚，沈清懿下意识便伸出手，早就把自己能使用灵气忘的一干二净。

    沈喻琼的手微凉，沈清懿把他手拉回来后就松了手，倒是很绅士的前进了一步。

    沈喻琼感觉自己的身体终于不在空中晃了，脚底板传来一种安心坚实的感觉，落地了。

    只见到的那一瞬间，好像世界突然开了灯，确实盏昏暗的小灯。

    只能看见不同的武器随意的摆在这个巨大的洞窟里，七横八竖，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样样不少。

    沈喻琼看不见它们身边围绕的灵气与煞气，只看觉得这地上的铁片好像在“看”他。

    “感觉如何？”沈清懿站在左前方，距离沈喻琼一尺的距离，他比沈喻琼高很多，此刻侧低头看着沈喻琼问。

    “很奇怪的感觉…”沈喻琼轻声回，有些难受的转动了下脖子，他只感觉自己脊背有些木。

    “感觉这些武器，它们在看我。”沈喻琼自己说出来也有些不自信，他面无表情的想，铜铁怎么会长出人的眼睛。

    “不错。”

    沈清懿赞许，“你对灵力的感知度很强。”自己当年来到万武窟也是一下就看出了端倪，不过自己当时经验要足的多。

    没想到沈喻琼也有这么强的感知度，沈清懿对他这个名义上命运选出来的徒弟多了分好奇与宽容，人总是很容易对聪明孩子有好感。

    只是他面上不显赞许之意，冷静到像是在评价无关紧要的事，沈喻琼更是一脸冷静，他很少有表情，此刻听到沈清懿的应和面上不显，只是心里有些奇怪。

    两人配在一起，那份处变不惊的气质倒是像的很。

    “这些武器都有自己的造化与灵性，他们已经突破了一个阈值。”沈清懿点到为止，沈喻琼秒懂，简单来说就是这些武器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

    很难说它们到底是它们还是他们。

    沈清懿抬脚往里走，沈喻琼保持着一臂距离在后面紧跟着他。

    越往里走，却是越明亮，因为里面那些武器多是年代久远生出了灵智，当人路过他们时，他们也会闪烁或黄或红的光去观察路过的人类。

    武器越来越多…占满血的血滴子、断成两半的剑、有着巨大豁口的斧头。无一例外在冲来往的人诉说着他们的故事。

    沈喻琼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武器，却都有些失望的挪开，直到目光无意识扫到角落里。

    那片漆黑的角落，仔细看才能看出来那里有一把银白短剑，不知道是它散发出的黑色光芒，还是他被黑色吞袭，只是晃眼是能看到瞬息白光。

    沈喻琼停住脚，他的目光一下子被那把短剑所吸引，他的喉咙一下子被攥住，好像其他光景都在他眼里失了色，他的眼睛一瞬不动的盯着那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剑。

    他比一般的剑短了一些，相比万武窟其他的武器又失了些光泽，却无端叫沈喻琼心生欢喜。

    “上仙，我想要它。”沈喻琼扭过头看着站定在自己身后的沈清懿，向他报备了一声。

    沈清懿目光沉沉的看着沈喻琼，眼睛里带着沈喻琼看懂的情绪，问他：“你可想好了？一旦选定，便此生都不可更改。”

    此生，一个对于修仙者来说多么漫长的词汇，他们轻易就能活上百年，易可维持容颜不变，永远的承诺是最不重要的。

    但沈喻琼迎着沈清懿的目光，坚定的摇摇头，他眸光里全是认真与坚定，“不会更改，永远不会。”

    像是对灵剑的承诺，那么认真看着沈清懿，又像是对沈清懿的承诺。

    沈清懿点了点头，撇开头，他手指一勾，那角落的灵剑便飞到了沈喻琼面前。

    下一步很简单，只需要滴血，若是灵剑也与你情投意合，那两人便会结契。

    那灵剑虽看着是未开灵智的蛮荒模样，却对沈喻琼的血喜欢的紧，结契就在一瞬间，沈喻琼感觉自己的身体内出现了一种奇妙的变化。

    好似他和灵剑之前生出了一架桥梁，他此刻能感觉灵剑是欢欣雀跃的，他的心一软。

    这才想起清懿上仙还在身边等自己，他忙回头，张开了嘴，却看到沈清懿在愣神，盯着他流血的手在愣神，沈喻琼有些不知所措的紧了紧手指。

    沈清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然的移开了视线，沈喻琼也没多想，他说“我好了，上仙。”

    他真的很感谢沈清懿，所以对着沈懿的神色愈发认真，语气也愈发恭敬。

    沈清懿点头，没说什么，他回身朝着起点走去，沈喻琼带着灵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自他和灵剑结契后，便能感觉这万武窟对他的恶意少了些，那些灵武不再是跃跃欲试想要攻击他的模样。

    两人前后脚走到了开始的地方，沈清懿催动灵力，这次沈喻琼站的笔直，再没有乱动。

    只是手里的灵剑似乎是在不安的抖动，沈喻琼用手指一下下抚摸着剑柄，安抚着灵剑。

    “沈喻琼，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啊？”沈喻琼愣住，他回头诧异的看向沈清懿，黑暗中沈清懿的神色看不清，但沈喻琼只是愣了一下，很快，他认真的回答。

    “自然是愿意的，若弟子我能拜入清懿上仙门下，那当然是三生有幸。”

    沈喻琼斟酌着措辞，低了些音量：“可能上仙已经不记得了，但弟子我是承蒙了上仙的恩泽，才能有今日，我愿为上仙赴汤蹈火…”

    沈喻琼语气认真到有些严肃，他把这句话当做了承诺：“我愿意用我以后的生命发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沈喻琼说完，久久没有听到沈清懿的回应，他有些目眩，是否自己所说的话冲撞了上仙，沈喻琼也顾不上安慰手中的灵剑。

    在这片沉默中，他几次想要开口，都无疾而终，他只能回复那副清冷的样子。

    终于安然落地，沈喻琼抬眼，却已不见了上仙，沈喻琼有些失落，却听见空中传来回音：“以后不必再喊上仙了。”

    那清冷的声音不正是沈清懿的。

    “好…师傅。”

    沈喻琼抬头望向庭院，如今日头大了些，那颗老树上的嫩叶舒展开来，竟有些春意。

    一如沈喻琼此刻含笑的眼角，那张寡淡清冷的脸上一瞬出现了色彩，带着舒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