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神(十)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踏入房门时,还是会为之一震。

    房间的面积不算大,神像就占了一半,身披锦缎,繁花簇拥,地上还有些许香灰,一进门,浓郁的香味铺面而来,几人纷纷皱眉捂住鼻子。

    陆含璋抬头瞧向神像,大抵与之前所见的神像并无差别,同是覆一面具,无喜无悲,面具什么表情符号也无,似乎真的是无七情六欲的神明一般。

    白石打量着房间的陈设,看见靠阴一侧置了满满一沓香,他收回视线,问道:“当初给你请神的人,现在还能联系到吗?”

    员外蹲下身,从怀里掏了帕子将地上的香灰擦净,方才道:“那位道长说是来自临仙城的吊门庙中,既是临仙城来的,怎么可能诓人呢?”

    凌峰眉毛一跳,忍不住发问,“桃源镇隶属惊鹤门在凡间的辖地,请神事关重大,为何不往门中禀告?”

    员外拿手抹了抹额头的汗,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桃源镇毕竟是凡界事,自然是与凡界的大人们走的更近些,但临仙城的陛下想必也分身乏术,无暇管我们这一小镇……”

    他话未尽,可几人思及三界现状,也难免唏嘘。

    他们虽潜心修炼,却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凡界的大衍一朝结束乱世,一统凡界,此后百余年,周遭势力虎视眈眈,尤其在于抢夺琉璃金资源,于是战争冲突不断。

    修界自诩独立于凡界外,但涉及到琉璃金,谁又说得清这其中的恩怨牵扯。

    若是再往深处探讨,便不是他们能涉及的范围了。凌峰点到为止,不再深究。

    王敬则回想着员外的话,“吊门庙?有证吗?临仙城也不是谁都能靠谱吧?”

    员外噎住,苍白解释,“那位大师确实有实力的,吊门神也确实灵验,先前我也说了,这也是太灵验了,我……唉。”

    陆含璋道:“既如此,为何不去找那位大师解决,反而又求助于别人呢?”

    这……员外只得道:“唉,临仙城离桃源镇可远得很,我上有老下有小,可离家不得,托镖局寄了信,许是还在路上,正着急着,没成想便有位大师给解决了。”

    他说话时不太有底气,到底一届凡人,哪能分清什么虚虚实实,在这几个正儿八经的道爷面前便露了怯,生怕他们趾高气昂地指出自己是个愚民,遭人戏耍了一回。

    于是便转移话题道:“对了,几位道长,那个,镇上的几起事件,道长们可有眉目了。”

    陆含璋瞧出了他的小心思,便也顺其自然道:“我们怀疑与吊门神有关。”

    “啊!?”员外瞪大双眼,惊恐地瞧向神像,又连连摇头否定,“不可能,它可是神,神怎么可能害人呢?”

    陆含璋如是道:“所以我们只是认为有关,背后作祟者或是精怪一类也极有可能。”

    他想起了什么,提醒道:“钱员外,你家中双亲可还健在?”

    钱员外愣了愣,“健在,他们如今年纪大了,便去了温泉庄子上修养,不在镇上,道长缘何此问?”

    陆含璋道:“那便好,这些日子若是有半夜敲门的情况,员外可……”他话说到一半,扭头看向员外,员外还在等他的下半句话,这人冷不丁吐出一句,“你们有钱人是不是不用自己开门来着?”

    “啊……”员外没成想陆含璋这么问,讷讷点头,“府上养着杂吏呢,这是他们干得活。”

    在场之人除凌峰以外纷纷无语凝噎,他们在惊鹤门也得自力更生。

    陆含璋颔首,“那就叮嘱他们,若是有敲门情况,一定要问清何人,报了得你许可后,再让他们开门,切不可随意放人。”

    “好好好。”员外抿着嘴,神色郑重,“那,那道长,我还需要半夜来这拜神吗?”

    陆含璋看了看那吊门神像,嘴角一勾,“自然,但员外可否介意我陪同在侧?”

    员外慌忙摆手,“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大致瞧完神像,这尊神像同来福家一般,罗盘还是那种情况,此外便再无可疑之处。

    当他们返回前厅时,原坐在位上的谢浮玉不知所踪,王敬则挠头道:“奇怪,师尊人呢?”

    此时的谢浮玉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向面馆,他原以为有动静会是夜晚,没曾想青天白日下,陆含璋布的阵法却动了。

    它怎么敢!

    然而当谢浮玉赶到时,面馆刚开张,稀稀拉拉几个客人,面馆老板还是那副病态的模样在后厨忙碌。

    一切如常,如果不是脑内的警报轰鸣一阵比一阵响,谢浮玉也以为是自己多疑。

    按照他们的推测,那东西是使用某种邪术来操控桃神的,虽有怀疑吊门丧,但毕竟那只是记载的妖怪,且并未说明它的特性,说不定只是个扫把星罢了。

    回归正题,它可以用邪术操纵桃神,那它是否也可以操纵普通人呢?

    谢浮玉目光环视店内,现在面馆里坐了三个人。

    靠窗的一人看着是个书生,手上捧了本《春秋》,中间桌上的穿了马褂,冷不丁对上谢浮玉的目光,毫不留情翻了个白眼,谢浮玉默默移开眼,最里一侧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一双眸子毫无生气。

    最靠里的那人,诡异至极。

    谢浮玉走近,只瞧着那人似是察觉到有人走进,又往里缩了缩,谢浮玉见状,索性径直到他身边坐下,随口胡诌道:“店里没位置了,我坐这里能否?”

    怪人抬起头看了看店中空着的几张桌子,又瞥向谢浮玉,终于结结巴巴开口,“随,随你。”

    谢浮玉拎了桌上的茶壶倒茶,将热茶推到怪人面前,扯着有的没的家常,“您是本地人吗?我瞧着你倒是眼生。”

    怪人不答话,他静静盯着谢浮玉,并不吭声,良久,他忽地站了起来,还是结巴,“您,您慢用。”

    “欸,别走啊。”谢浮玉拦住他,眼含笑意道:“我们聊聊?”

    ……怪人见状,无可奈何,只得坐下,倚着墙壁垂着脑袋。

    谢浮玉:“我是刚来镇上的,瞧着这镇上家家都有个吊门神,诺,连这家面馆也有。”他手指向那座神龛,怪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确实有个吊门神。

    但怪人并不知晓眼前的人究竟想做什么,他两手放在桌下紧紧抓着衣摆。

    “诶,你说这吊门神灵不灵验?我来之前从未听说过吊门神,反倒是听说另一个东西。”谢浮玉打量着怪人的神情,隐隐觉察几分不对劲。

    就在这时,面馆的老板端着面出来,行至二人身边,他也未说什么话,只是将碗放下,而后又起身走开。

    谢浮玉心道这面馆老板心可真大,害人的东西就在面馆里,还能笑呵呵卖面。

    等等,谢浮玉忽地意识到什么,他站起身,朝老板走去,一只手搭在老板的肩上,“老板,我还没点面,你怎么就给端上了呢?”

    那老板就呆站在原地,半晌,他一点一点扭过头来,直至头完全朝向背面的谢浮玉,却没有任何血肉撕裂的痕迹。谢浮玉清晰地听见如同撕纸的清脆声。

    其他人看傻了眼,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放低了呼吸,唯恐惊扰到那怪物。

    变故只在一瞬,那面馆老板猛地将前面的手抡往后方,径直掐向谢浮玉,电光火石间,谢浮玉侧身避开,店里几人瞧此变故,吓得连面都不吃了,鬼哭狼嚎般争相跑出面馆。

    自然也包括那个怪人。

    店里只剩下面馆老板和谢浮玉。

    谢浮玉厉色道:“老板在哪?”

    那老板未答话,只是他的身躯愈来愈薄,五官逐渐消失,面馆老板的衣服取而代之为一身丧服,他的手边挎了个篮子,篮子中是一沓一沓的黄纸钱。

    他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吊门丧。

    “老板在哪!?”谢浮玉毫不犹豫掏出匕首刺去,那吊门丧只是咯咯笑着,由于没有五官,回荡在店内的笑声便更为诡异。

    只见它手一洒纸钱,移到谢浮玉身后,那纸钱散在半空中,锋利如刃,触之即伤,谢浮玉避之不及,脸上,胳膊上都被划了口子。

    血顺着脸颊流到唇边,谢浮玉抹去嘴角血迹,铁锈的气息弥漫在鼻间,他颇为狼狈地闪躲那纸钱。

    可他仍不甘心,勉力调整了呼吸,又朝吊门丧发起攻击,吊门丧任谢浮玉攻击。

    但当谢浮玉的匕首刺到它的心脏时,不对,没有心脏,匕首穿过吊门丧的身体,正如同穿过纸张一般。

    或是错觉,他听见吊门丧轻轻一笑,趁他怔愣时,这匕首被吊门丧夺下,从他身旁掠过。

    谢浮玉的右肩霎时出现了一个洞,血水弄脏了明黄的衣衫,伤口处血肉模糊,谢浮玉死死咬着唇,吃痛蹲下,难道还没被主角一剑穿心,就要先被这怪物击倒么?

    就在吊门丧举起匕首,正准备向谢浮玉的头刺来时,骤不及防间,却有一青色身影挡住了这致命一击,谢浮玉睁大了眼。

    只见那人以伞为器,伞面被匕首划破,他迅速收伞,拎着伞同吊门丧打得有来有往。

    罗成蹊!掌门师兄怎么会在这!?

    但还未等他多想,吊门丧这边逐渐占了上风,这妖怪身法诡谲,招数出其不意,几乎没有软肋,寻常武器攻击不得,连罗成蹊的纸伞武器也只能暂时牵制。

    罗成蹊本就替谢浮玉挡了一击,已是强弩之末,他一边打一边回头,“浮玉,别愣着,快念你的咒术,召出你的武器!”

    谢浮玉欲哭无泪,什么咒,他怎么不知道,可罗成蹊的话也提醒了他,他先前召唤武器全凭心中感应,却从未念过咒。

    但是咒语是什么?

    这炮灰师尊怎么还给武器设下咒术!

    可现下罗成蹊眼看着便要支撑不住,谢浮玉心中一横,只得死马当做活马医,他闭了闭眼,慌乱之下,脑子里映出一句话,“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

    只见一柄长剑横空而出,谢浮玉试探着握向剑柄,这次的长剑不再释放排斥灵压,谢浮玉甫一握住,便感受到充沛的法力,情况危急,他来不及多思。

    于是双手紧握,三步并作两步,身体先于大脑的思考,腕间顺畅地挽了个剑花,刀光剑影间,他当头向吊门丧劈过来。

    吊门丧身形一晃,躲过他的进攻,谢浮玉扭了扭脖子,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轻笑道:“躲什么?”

    说话间,他的长剑忽化为水雾朝吊门丧袭去,又如白蛇蜿蜒缠在吊门丧身上,吊门丧虽身如纸薄,仍是被缠得动弹不得,谢浮玉手指掐诀,水雾中现出剑意。

    他一手抓住那剑意幻化的剑柄,裹挟着潮湿水汽朝吊门丧刺来。

    吊门丧见状,挣扎着用那纸糊的手往篮中一捞,大把纸钱纷纷而落,遮住吊门丧的身形,待纸钱落地时,吊门丧已不复,地上只有一张它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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