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峥在厢房内静坐片刻渐渐冷静下来，思绪纷沓而至。

    赵府为何让人假扮江芦，扰乱视线？江芦到底卷入了怎样的风波？

    若此次太子亲卫军是冲千机司来的，那么赵府到底在隐瞒着什么？或者说太子究竟意欲何为？

    赵府，太子，萧逸，换金赌坊桩桩件件都不简单。

    事涉太子和皇子，让他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左右为难，江晚说的不错，他是怕了。

    他们挥挥手便能褫夺他的官职，将他一棍打回八年前，届时他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兄？这八年他走的实属不易。

    本以为这些年靠着自己的努力，忍辱负重爬上了千机司司使之位，便能扶摇直上，不曾想还未出嘉南郡，单在这小小的芨县，他连一个的赵府都动不得，实在憋屈，他自以为的生杀予夺，在皇权贵胄面前，实则不堪一击

    八年前，一道圣旨便抹消了他们崔家的累世功勋，将他打发到边陲小镇，如今区区一个太子詹事便能将他阻挡在门外，这世道从未变过。

    若一味隐忍蛰伏，他想求的公道要等到何时何月？单凭他一人的力量太过渺小，或许一开始他就该放下孤傲，借势而为。

    即使现下他在嘉南郡的千机司说一不二，可各郡的千机司向来独立行事，嘉南郡的千机司手也伸不到盛京城里去，盛京城里的暗涌如何流动他无法完全获知。

    崔峥几次提笔又放下，心中斟酌一番，最后终是下定决心，写了一封信让宋青尽快送出。

    第二日，崔峥又带着千机司来到赵府，奈何那孙詹事眼高于顶，不拿正眼瞧他，一味言说奉太子之令保护赵府，任何人不得入内，气得随行的李季几番想冲上去揍人。

    崔峥却极是能忍，只淡淡道：“近日我司捉拿一盗贼，经审问，发现此前曾偷盗过赵府财物，现下专门带他前来查证。”

    孙詹事未料到崔峥所说之事，只想快点打发他走：“缉拿盗贼，查证实情是你们千机司与县衙的事，既已捉拿住，按例处置后悉数返还财物便是，来赵府作甚？”

    崔峥回道：“这盗贼颇为狡猾，极有可能未完全透露实情，还是请赵府当家之人亲来对峙，更为妥当。”

    孙詹事心想这崔峥果真是蛮乡僻处出来的憨人，他话已说得明白，却还是似充耳不闻，难道以他的斤两还敢罪太子？

    他不以为然道：“赵府大夫人如今正值生产之时，安有闲空应对此等小事？你既已捉拿住那小贼，便交由我处置吧。”

    崔峥从善如流：“如此甚好。”

    身后的宋青狭住柳九，将他交给赵府门前的侍卫，崔峥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柳九，柳九低下头。

    孙詹事一回府，猫在一旁的赵大老爷赶紧凑上去说出心中的疑惑：“孙大人，这千机司从郡城来就为了这点小事？该不会另有目的吧？”

    孙詹事鼻子一哼：“另有目的又如何？就是十个千机司太子爷殿下也未放在眼里，太子爷担心的是肃清王。”

    赵大老爷还是不放心：“万一这千机司暗地里已与肃清王勾结，此时是来打探消息该如何是好？”

    孙詹事扶了扶长须：“你所言不无道理，不过他早就不是以前的三皇子了，外间琐事你勿管，赶紧把东西收拾干净，切莫留下证据，若泄露出去，你我人头不保。”

    赵大老爷在一旁唯唯诺诺，孙詹事回头看了看柳九，皱皱眉，此时哪还有闲空管他，吩咐道：“把他看押起来。”

    柳九被两名侍卫连押带拖的关进一间地牢，不曾想这座他待了两个多月的府邸竟还有这样一处地方。侍卫走后，他两手微翻，一把拇指长的锋利小刀自袖中滑落至掌中。

    这是崔峥第二次站在肃清王府门外，眼前的王府朱门深院，气势恢宏，他脚步略显踌躇，不似上一次坚定，摸摸怀中的书册，他终是一脚踏了进去。

    承平殿中，他毕恭毕敬地将账簿放在肃清王案前：“如王爷所愿”

    肃清王看着眼前的账簿，面无表情，不辨喜怒：“那牧之说说本王所愿为何。”

    崔峥拱手行礼。

    “自此嘉南郡千机司唯王爷马首是瞻，卑职愿辅佐王爷与太子抗衡。”

    肃清王展颜大笑，对着在一旁服侍的德宝说道：“你看，本王说过，牧之是聪明人。”

    德宝立马奉承道：“王爷明鉴，料事如神。”

    肃清王笑着对崔峥道：“不过本王还是很好奇，你既知本王便是秦府之中的黑衣人，可有怀疑过秦如海是本王杀的？”

    崔峥神色恭敬，缓缓道出。

    “卑职犹记得十一年前，去北地探望祖父，彼时王爷替太宗皇帝巡边。”

    “王爷曾登瞭望峰回望中原之地感慨道，经此一役，大昭统一，愿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四海承平，千里同风。”

    “奸邪狡诈之人断不会心怀天下。”

    “若秦如海为王爷所杀，那秦如海必有该死之处。”

    肃清王收敛笑意：“本王以为你已不记得当日之事。”

    崔峥沉默，未接话。彼时萧逸是太宗皇帝最疼爱的皇孙，而他是武安侯府里天资聪颖的小少爷，可如今时过境迁，萧逸还是占据一方的藩王，他却沦为争权夺利的鹰爪。

    萧逸神情庄重严肃，说道：“牧之无须担心，本王所言初心未改。”

    他回道：“卑职相信王爷。”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卑职还有一事求王爷指点，此次太子亲卫军围守赵府可是王爷的手笔。”

    萧逸坦言：“此事确实是本王促成的，太子一直以来暗中吸食五石散，赵府则负责制作五石散，不仅供太子吸食，还通过秦如海贩卖给官宦子弟，大肆敛财并控制其家族势力。本王故意透露风声，想必此时太子一党已投鼠忌器。”

    崔峥双手抱拳：“还请王爷助卑职查抄赵府。”

    肃清王手中王府亲兵就有三千余众，私兵恐怕数量更多，若得他相助，查抄赵府易如反掌。

    怎料萧逸却言：“此次本王只是想给太子一个警告，让他收敛收敛，断掉这条敛财之道，现在还不是与太子明面树敌的时候。”

    崔峥单膝下跪，言辞恳切：“卑职向人承诺过，查抄赵府是不想失信于人。”这世上有太多事他想做而做不到了，这件事上他想争上一争。

    萧逸扶起他道：“牧之快快起身，既你信赖本王，本王便投桃报李助你一程。”

    最终崔峥持着王爷印信，去城郊军营调动了一千亲兵浩浩荡荡赶赴芨县。他一马当先，在队伍的前头，离芨县还有几十里的时候，却突遇李季从芨县方向骑马而来。

    李季急奔近前：“大人，不好了，江娘子偷潜进赵府被孙詹事捉住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黑影呼啸闪过，迎面带起一阵急风，细看崔峥已疾驰出几里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