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顾晨曦趁着休假，带着叶帆穿梭在各个街巷和景点之间。
这座三千多年的北方古老城市，若只是来游玩，它是平和而朴素的。
全国各地的特色菜都聚集在这里，而本地的菜肴也是极具特色。门钉肉饼的馅儿多而不腻，铜锅涮肉的麻酱咸香浓郁，卤煮，炒肝等都各具特色。
冬天的雪一下，银装素裹，便是与南方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站在景山山巅，叶帆一眼便能将紫禁城收入眼底。
层层叠叠的宫殿覆着白雪皑皑，依稀能够看见宫殿最前面的高大城楼上，挂着“故宫博物院”几个字。
这里的视野无比开阔。
在紫禁城后更远的地方，还能看见矗立着的那一片片高楼大厦。这些大厦远看也就像一线与天交接的细浪，并不如何雄伟。
而这座城市的人们，又在那片细浪中挣扎向上。
“还是不拍张照片吗？”
顾晨曦站在他旁边问。这几天，他们逛了许多著名景点，吃了许多特色美食，最后一站，来了景山。
叶帆靠着栏杆上细细眺望着这片美景：“这里很美。但是呆不下去，就回去吧。”
若来游玩，它是平和而朴素的，辉煌而沧桑的。
若是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生存，便是付出所有，也未必能有立锥之地的冰冷现实。
大城市的繁荣，都是以人为养料的。
“好，我答应你会好好考虑。”
顾晨曦也在静静眺望着。她当初也没想到，能在这儿一留就是三年。
“那个，你有在这儿结婚的打算吗？”叶帆偷瞧顾晨曦的神色。与他不同，顾晨曦是踏入过婚姻的。
顾晨曦戳他额头：“放心吧，要是有对象，会带回来给你好好把关。”
“只要你喜欢，肯定就是最好的。”叶帆捂头，垂下眼，“我就是，没什么，就是替Rob问问。”
要是在这儿结婚了，顾晨曦大概就永远不会回去了吧。在她的生活中，他占比的部分会越来越少，最后，在聊天时只剩下几句客套寒暄的时候，就真的失去她了。
但是不能这样想。
顾晨曦陪在他身边好多年了，叶帆却鲜少去考虑过她的处境。
这几年顾晨曦生活在外地，叶帆也很少设身处地地想想她一个人打拼的艰辛，伤心了受伤了生病了也没有人能关心一句。再累再苦回到小小的租房里，说话的人都没有。
叶帆以前没有想到过这些。这几天他一遍一遍复盘着这几年。他之前已经够自私了，以后更不能当顾晨曦的绊脚石。
“我，”叶帆将厚厚的针织帽子往下扯，要是能遮住眼睛就好了，“我明天的机票走。”
“订好了？”顾晨曦看他带着的帽子遮住了耳朵，边边角角还翘着许多发尾，“你这头发有点长了，要不要去剪短？”
“不了吧。”叶帆摸摸帽子边的头发，“我打算长长了扎起来。”
“哟，想换造型了？”顾晨曦有些惊奇。
叶帆一直都很瘦，脸小下巴尖，加上圆圆的杏眼和卷发，本来就很好看很韩系，要是卷发留长一点，要迷死人。
顾晨曦有些心痒痒：“好事好事。到时候我教你扎头发，还可以扎小辫，肯定可爱死了。”
“不要说我可爱！”叶帆叹气，“你不是搞心理的吗？难道不知道不合适的赞美会让人产生性别错位吗？”
顾晨曦笑着掀开他帽子去拧耳朵：“仗着你看过几本心理书就过来审判我，还知道我是搞心理的？你几岁了？什么性别你自己不知道？要不我来帮你矫正矫正？”
“不了不了，我错了我错了。”叶帆缩着脖子想躲开，又不敢用力，最后只好反过来抱住顾晨曦求饶，“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我的妆!”顾晨曦只好努力仰着头，拍打着叶帆的后背，“轻点，我的妆花了你就完了。”
“知道知道。”叶帆的下巴蹭着她头上的帽子——两个人的帽子是一样的，都是藏蓝色。前两天在前门大街那儿买的。
叶帆第一次发现顾晨曦的个子其实也不高，堪堪到他的鼻子那里。
但是也是这个人，陪着他走过了最难熬的那几年。如果将来会渐行渐远，他也会一直记得那些。
“顾晨曦，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顾晨曦用力顺顺他的后背，“你也是，看见你这么有活力，我也觉得动力满满。
叶帆勾勾唇，把这句话当做对他的夸奖。他从来很喜欢顾晨曦夸他。
第二天，叶帆返程了。飞机起飞的颠簸后，开始变得平稳起来。叶帆靠着窗，心像外面的云层一样厚重。
租房里，送完人回来的顾晨曦发现了一张被留下来的纸条。
【有些话我大概永远说不出口，只能写下来，在我不在的时候让你看到。】
【对不起，这么多年了，没有好好地关心过你。都是你在像一棵大树一样为我撑着。你扮演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角色，但我一直只是依赖你，对不起。】
【不管以后你想停留在哪里，是就在那里，是回来，还是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拼搏，记得我是你的后盾。能当你的后盾我还是很满足的。卡里有三十万，密码是你的生日。要是这些能帮你点什么忙，我会很高兴，所以不要还给我，但可以夸夸我。】
【我的心愿很少，你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活得快乐，自由。就像你说的，如果你很幸福，我也能从你身上体会到幸福。】
【姐姐。】
纸条下面，是一张银行卡。
顾晨曦蹲在地上，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砸在地上。被同事排挤，被患者家属找上门威胁，被咨询人骚扰，面临解雇……无数的困难都没让她妥协。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活得艰难。这个城市里，无数的人拼了命才能生存下去。
她也只是其中普通的，毫不起眼的一个。
但是真正能让自己有动力去拼搏的，有勇气应对所有挫折的，除了热爱的事业，是因为她还有一个如此赤忱的叶帆。
顾晨曦在模糊的泪眼中，轻轻摸着纸上的最后两个字，心里的委屈难受也找到了缺口，全都倾泻在泪水中，慢慢流出疲累的心脏。
在爱你的人眼中，你总是最好最特别的那个。所以一个爱你的人，总是会治愈你，而不是消耗你。
云层之上，叶帆静静看着窗外。
两个多小时，飞机落了地。去时只背了个包的叶帆回来时不得不提了一个箱子——里面塞满了顾晨曦给他装的各种东西。
推着箱子出机场时，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不，是几条彩信。
【冬天到了，沙发可以加一个厚绒套子，看看有你喜欢的吗？】
下面是几张图片，不同颜色不同料子的淘宝沙发套图片。
【或者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实体店里挑一挑。】
这么久了，他们俩还没加微信的吗？
叶帆略感神奇，嘴角抑制不住地挂上笑容。阴冷的天气阻挡不了他的好心情。
突如其来的，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叶帆拨出了电话。
“喂，叶帆？”
对面的声音让叶帆的脑袋一片空白。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的充满低沉和磁性。叶帆几乎能想象出那一头盛方乾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那双深邃的眼睛。
“叶帆，说话。”
说什么呢？
叶帆看了看周围，喧闹交织的声音，来来往往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群，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告诉他，他想要说些什么。
“叶帆，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告诉我你在哪里。”
嘈杂的声音和来往的人流都在渐渐消退，虚化成默片的背景。在越发鼓噪的心跳中，叶帆终于找回了声音，呢喃吐出了几个字：
我想你了。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
叶帆一瞬间收回所有目光，低头把行李箱拉得更靠近自己一点，回答：“我说我回来了，家里有菜吗？”
“都有，你直接回家吧，好好休息。”坐在办公室的盛方乾看了一眼手机，刚刚他有说那么长的句子吗？
“嗯，好。”
在南方远没有北方凛冽的寒风中，叶帆意识到那些从心底喷涌而出的，那些震耳欲聋的，不是心跳，是对盛方乾的思念。
出门几天，再回来时，对这里竟感到怀念和安心。叶帆在小区的休息廊里坐着，看着几只小猫在狼吞虎咽吃东西，时不时摸一把。
明明才一个多月，他对这里却已经如此眷恋了。大概是住在这里的人太好了吧。
“叔叔，我可以摸摸小猫吗？”一个背着偌大书包的孩子靠近，问叶帆。
是那个想要逃课的小学生，乐乐。
“不可以哦，小猫身上有细菌和跳蚤。”
“但是你刚刚摸了小猫。”乐乐一屁股就坐在叶帆旁边，得意洋洋地甩着腿，“我看见了的。”
“我是大人，抵抗力要强一些。小孩子容易生病，所以要格外注意。”叶帆耐心解释。
但是看着小孩子变得失落的表情，叶帆又有点心软；“你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在包里装一些免洗洗手液或者酒精湿巾纸。摸了小猫后就立马把手擦干净。”
说着，想起在哪儿看见过小孩子好像不适合用含有酒精的东西，又改口：“这样吧，我帮你带洗手的湿巾纸，但是你要在我面前才能摸小猫，怎么样？”
“好呀，谢谢叔叔。”乐乐笑得甜甜的，还扬起了一个可爱的小酒窝。
叶帆心情颇好地摸摸他的头。这个孩子总是一个人进进出出的，大概家里人也很少有时间陪他吧。
和小朋友聊天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孩子看生活的角度和大人截然不同。
乐乐告诉他很多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大部分都会比男生强势的女生，能干的班干部，下课笑盈盈上课就板着脸的班主任，还有男生喜欢的奥特曼卡片，最近被老师严厉禁止的烟卡……
“叔叔，下次再说给你听，我要回家喽。”乐乐打了个招呼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只剩一句“再见叔叔”飘在空气中。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雷厉风行，说走就走？叶帆连声“回家注意安全”都没来得及说，那个小屁孩转个弯，身影就看不见了。
叶帆起身，也准备回家了，却瞥见了不远处走过来的男人。提着一袋子菜，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中长款毛呢外套。
是盛方乾，一个看起来俊朗而冷淡的人。
但只有叶帆知道冷淡之下的细致和温柔，而那，几乎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只看他缓缓靠近，叶帆的心跳就开始加速。
盛方乾走近叶帆，单手抱住他：“感觉好久没看见你了。怎么在外面，不冷吗？”
被盛方乾气息包裹着的叶帆，忍不住闭眼偷偷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发狂，身体微微颤栗。
一个拥抱而已。
叶帆在暗骂自己变态中抬起了手，紧紧抱住对方。充实温暖的怀抱就像这个人一样，又让他满足不已。
就是，有反省但是不多。
“不冷，这边比北方暖和多了。在那边待几天都习惯了。”
“回家吧。今天冬至，我买了羊肉，晚上吃羊肉火锅，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嗯，有辣椒吗？”
“火锅里没有，但是可以给你调蘸料。”
“好。”
【2023.12.21日记：你好，喜欢的人。】
【2023,12.21备忘录：出去一趟，他的心情好像更好了。明年有时间了，可以带他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