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走吧。”泽微君唤她回神。

    见她犹疑，泽微妥协，“如果你执意归还翎羽，本君等明昀有空了再替你转交。”

    有空？

    说谎不打草稿。

    “不必。翎羽既舍不得离开……我还是自己留着吧。”洛凝撇开眼。

    “这是什么眼神？本君还能骗你不成？”泽微折扇一展，“无烬渊里的白焰……这个那什么，是凤凰的涅槃之火，伤不了你师尊的。不用过于担心。”

    九幽业火白中透蓝，涅槃之火白里偏红，她这还是分得出的。

    无烬渊中分明是触燃神魂的九幽业火。

    “明昀这是用涅槃之火焚灭魔息呢。涅槃火有祛邪除厄的作用，如今凤凰族凋零，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藏书阁古籍中有关于此的，她早已倒背如流。

    涅槃火确有祛邪之效，却不是九幽黄泉下能焚尽罪孽、消除戾气的业火。

    但凡她有一点不清，就被他全然蒙在鼓里了。

    涅槃若真有说得那么简单，那千年前岐雍凤族又怎至于沦落到近乎举族皆亡的地步？

    数百凤凰，在那一战后，能浴火重生的一个都没有。

    她遍阅古籍，也仅有两卷残篇有所提及。

    并非每只凤凰都能涅槃重生，涅槃也不过是上古流传的传说罢了，见过涅槃之火的亦寥寥无几。涅槃概率少之又少，说是千里无一也不为过。

    泽微在骗她。

    少离收到讯息，神色沉凝，“该启程了。”

    天道不可悬位太久，再拖下去，就要有不长眼的开始扰乱本界秩序了。

    两位天道片刻前还针锋相对，此刻目的出奇一致。

    如此反常，必有问题。

    洛凝颔首，“好，走吧。”

    少离颇为意外地觑她一眼，为赶时间还是暂将疑问压下，在泽微的天道之境内抬手一划，辟出界外时空通道。

    她在少离身后，将他的动作一一收入眼底。

    旁边泽微君一反常态地寡言少语，心心事重重，神色沉凝，偶有走神。

    洛凝左手掩于袖下，暗凝灵力于指尖，符印只差最后一点便可结成。

    好机会。

    在少离迈入时空隧道，入口消逝前的刹那，她在天道之境内破开另一道裂口，转眼间便在两位天道眼皮底下不知所踪。

    少离、泽微：“！”

    ＊

    三千界外，星轨之间。

    星华璀璨，绕轴而转。星轴之心一座陨铁浮岛格外显眼，层叠交错的坚硬透明保护罩下，机械机关精密运转，宛如一颗在宇宙中心永恒旋转的心脏。

    时空管理局已在此不知成立了多少年。

    洛凝仿着少离的手法划开一道时空裂隙，本只为不被天道强行带回原世界，却意随心念来到了世外之地。

    995失联许久，她想起另一个身携系统之人。

    慕婉婉是时空管理局派来修复这一世界的任务者，她的系统是时空管理局所配，而非995这样隶属于本界天道的子系统。

    或许她的系统有更多权限，亦或是别的办法。

    洛凝落于浮岛，人脸识别失败两次后，管理局闸门开启，慕婉婉提裙出门相迎。

    免了她第三次识别失败的报警。

    管理局的智障人脸识别报假警是常事，路过的工作人员对此不以为意。

    两人入内找了处靠窗位置，洛凝还未开口，只见慕婉婉泪意盈盈抓着她衣袖，“你可算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才脱离世界？诸魔之战你掉入无烬渊后是不是还遇到了危险？我还以为你……呜……”

    “我脱离世界后，总部立刻发出一级警告封锁那界，与其相通的时空通道尽数封闭，我那时担心你晚回，却发现早已无路可退。我回管理局也没找到你，那时我真的很怕是我连累了你，好在你回来了。”

    “说来话长，总之我没事。”洛凝道，“你这边应该顺利吧？沉渊呢，不是说成功脱离之后要一起见个面吗？”

    慕婉婉惨然摇头，“他没回来。

    ……喻文洲不是沉渊。他被挡在传送通道外时，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洛凝点头，“原来是认错了……难怪。”身上那样纯粹浑然天成的恶劣，不像寻常修复三千界的系统任务者。

    慕婉婉将脱离世界时的情形与她复述一遍，“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管理局已经封锁了那一界的时空通道，不许任何人再往。可真正的沉渊还在那里，我得回去。”

    洛凝沉吟，“管理局封闭了通道，你有去无回。”

    “就算陪沉渊一起死在那界，也好过在管理局时时煎熬悬心。”慕婉婉握住她，“别的同事不赞成我，但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吗？”

    “等那界重置，我便去找他。”

    洛凝：“再去一次，沉渊一样不会记得你，而你失去女主身份后会比原来艰难百倍。”

    “我不怕。”慕婉婉道，“我只怕你不肯成全我。”

    洛凝抬眸，“你怎么认定，我能帮你呢？”

    “在管理局封锁通道的情况下，还能找到回来的路，这不是一般任务者能做到的。”管理局里，只有最顶尖的四个任务者，有这样无视管理条例的VIP特权。

    慕婉婉往日只听说过他们的传说，却从未真正见过。他们无往不利，修复世界未尝有败绩，后来功成身退，各自择一界归隐，化归三千界中一粒尘埃。

    洛凝好整以暇看着她。

    当然能在三千界空间里穿梭的人，除了任务者，也可能是一界飞升之人，或者外出访学的天道，只不过慕婉婉没往那方面想。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慕婉婉言之凿凿。

    洛凝不置可否，“那把你知道的，先告诉我吧。”

    两人相谈良久，洛凝了解大概情况后，“你再考虑一下，站在管理局的角度，封锁通道确实是眼下保护员工最好的办法。再回去大概率是回不来的。”

    慕婉婉：“那你呢？你能回去，我为何不可？”

    “我与你不同。”

    “都是任务者，有何不同？”

    洛凝摇头，“我不是。”

    言罢她拂袖挥开空间，步入空间裂缝扬长而去，徒留慕婉婉愣在原地。

    慕婉婉拿着她留下的信物，口中喃喃，“怎么可能——”

    *

    天道之境，白雾消散，只剩一望无际的汪洋水泽。

    她回到原处。

    平地起波澜，洛凝站稳脚，身后时空裂缝随之合上。

    “啊——”她额角一痛。

    泽微君神出鬼没出现在她身后，折扇一收梆梆往她脑袋上就是两记。

    “小混蛋，还知道回来？”泽微脸色黑沉，可见是气狠了。

    “长大翅膀硬了，胆子也大了。”泽微君阴阳怪气，“现在少离走了，谁送你回去？临走还闹这么一出，能不能给本君省省心？”

    少离那边实在走不开，只能先回去，他没法为一人弃一界不顾。

    “算了算了，本君天生劳碌命。过来，本君送你回去。”泽微君抬手。

    界坐标尚在，大不了他多费些能量就是。

    “我不回去。”洛凝道，“你若执意将我遣返，大不了我再划开时空裂隙跑一次。”

    “你！”从来世事看淡的天道，险些被她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洛凝：“别急啊。以你现在的能量送我回到原世界，还够用吗？”

    “这是本君需要考虑的事。”

    “那魔种呢，你打算怎么处理？”洛凝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泽微咬牙，“这也是本君考虑的事，与你无关。”

    洛凝摸了摸下巴，“每次世界重置，魔种都未能尽除。可再度重置后，魔种依然能生根发芽，膨胀到倾轧世间的地步，回回都被逼到非重置不可的结局。可除了不断重置，你无计可施。”

    她叹，“这次是最后一次重置了。再失败的话，我们这界就会跟其他崩解的世界一样溃散，裂成三千宇宙中的碎片，被吞噬，被消解，被彻底抹去存在的痕迹成为其他世界的养料。所以——”

    泽微君打断，“既然知道，那就趁现在本君尚有余力送你一程，赶紧离开。”

    洛凝不急不缓，“少离君若在，绑我走确实不成问题。可你送我走，即便算上师尊予我飞升修为所折抵的能量，你也至少要耗损一半。

    虽说你剩下的半数能量，刚好将世界重置最后一次，但你耗尽能量后，也不可避免会陷入沉睡。”

    洛凝步步靠近，字字如针戳入他心窝，“少离君只是一时暂离，便如此紧张急迫归位。若你沉睡，一个没有天道坐镇的世界，又该是何等情状？这与坐等灭亡何异？不过须臾之间而已。”

    泽微君阖眸，深吸一口气。

    “不过，我能帮你。我可以留下帮你除去魔种。”洛凝看着他，“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失败了又当如何？”泽微君睁眼看着她。

    洛凝摊手，“那就愿赌服输，大不了不回去了。”

    “对你来说，反正也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她道，“敢不敢赌？”

    泽微君认命般长叹。

    良久，他双手掌心亮起金光，双手合十，“跟着我念。”

    古老咒语穿透岁月流转，传彻她耳膜与意识共振，体内灵力飞速流逝，她腿也软快要站立不住。

    脚下水泽倒映着世界虚影，日月各属东西，随即逆向转动起来。

    光阴倒流，岁月逆转。

    世界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