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忽的停了下来,我唤着阿礼询问她"是不是已到宫门前?"可半晌等来的却是穿着鲜红婚服的萧邝珏。
"王爷,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本王定的。"
见着他来,我急忙的将红盖头整理好。慌张的模样被萧邝珏看在眼里,他笑着将我从轿子中拉出又将我横抱起,像是个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军。
我害羞的拍了拍他的背,惹得周边来看热闹的百姓起哄开来。
"王爷,这么心急啊。"
"急啊,心中人就在怀里怎能不急。"
"萧邝珏"我低声唤着他的名字,谁知被他故意放大声"怎么啦,夫人。"
"王爷,咱王妃是害羞了。"一妇人打扮的女子捂着嘴巴笑着打趣道。
我双亲死于那场宫变,萧邝珏的母妃早年间因肺痨而死。我与他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呢。
夜里他同宾客喝的半醉回来,颤颤巍巍的推开房门的模样我笑着他演技过于拙劣。
"不许笑。"
他故作严肃的威胁我
"怎么把盖头掀了?"
他坐到我的身边,带着热意的一双手将我的手一整个包裹住,语气里有些委屈的。
"你不是掀过我的盖头了吗?"
"那个不算。"他将脑袋埋在我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或许我还是不了解他,只是心疼他经历过的那些兄弟相残、无人可依的瞬间。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你嫁的不是小皇帝而是我。"
"你自有你的想法,我怎么想得到。"我垂眸看向我与他相牵的手。
萧邝珏从我的颈窝里抽出身,"你该说我钟意你,才会让小皇帝假借求娶乐宁公主的事……"
"你是说求娶乐宁公主只是一个幌子,太后疼爱乐宁公主定不会让其远嫁。又知李淞峫与我……"我皱着眉反复思索着这其中的一来一往 。
"福瑶,我花了许多心思。你知我心意我定不会负你。"亲昵的一吻落在我的唇角,细碎的呜咽声从房中向屋外传了一整晚。
再次醒来,等阿礼带人推门走进来,就看到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自家姑娘。
"还是遮不住吗?"我看着阿礼无奈的摇了摇头,忍不住在心中骂了百遍萧邝珏这个混蛋。
愤恨的模样被身后的几个王府仆从看在眼里,几个人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我就这样在宣朝度过我人生后半段里最开心的三年,这一日我收到一封从启朝来的信。
听阿礼说,来送信的是一位老妇人,神色慌张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一句话"纷争起,他朝乱,改她姓。"
我心中疑惑着打开信件,熟悉的字将我又拉回从前,信上的笔墨被鲜红的血晕染一片。"李淞峫出事了。"我的脑海中满是这一句话。
"怎么了?"
萧邝珏嘴角噙笑将手背在身后,今日的他似是与往日有些不同,整个人十足的温和。我看着手中的信,我又怎么能瞒他。
"我收到了一封从启朝寄来的信。"我将信件递给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坐到梳妆台前,隔着眼前的铜镜想要窥探出他的心中所想。
半晌就听到身后的人说
"启朝太后一派发现李淞峫并非是她们心中所想的易操控的傀儡,欲改换新帝。"萧邝珏坐到我的身边,他看得出我的心思。只是劝我不要过于忧虑。
"阿弟今日便会到,今晚夫人就让我回房里睡吧。"他把我圈在怀里,娇嗔的模样使我想逗一逗他。
"这个嘛,我得考虑考虑。"我佯装出一脸严肃的模样认真的说着。
奈何下一刻就被萧邝珏横抱起,松软的床榻被两个人一番折腾下来发出咯吱响。
"痒"
我抓住他放在我腰间作怪的手,依偎在萧邝珏怀里。
"福瑶,北山的那些年让你受苦了。"
"北山"好久没听到这两个字了,我知他心中所想,这几年里偶有些碎语在王府中传来传去。
"唉知道吗?咱们这个王妃曾跟过启朝皇帝。"
"知道啊,说书人说的尚书千金不就是咱王妃。还说王妃被启朝皇帝囚在北山多年,夜夜……"
后来,我只是听阿礼说过几句府中有几个使唤丫头莫名被遣回老家,这件事就如云烟般顷刻消失不见。
"你介意过……"
"福瑶是我的妻,我只恨那些年被困于朝堂争斗无法抽身,让李淞峫对福瑶放肆。"他亲昵的吻了吻我的肩,我右肩上有一颗细小的痣每每情动萧邝珏就会轻吻惹得我有些害羞。
再次醒来,窗外已被一片雪白覆盖身边早就没了萧邝珏的身影。
"夫人,快看这像不像你?"阿礼笑着给我披上大氅,我看着眼前的萧邝珏心里有着泛着蜜一样的甜。
"像……呀萧邝珏!"言语间他就将冰凉的手覆在我的脸颊,我惊讶的睁大眼睛,气愤的拿起地上的雪扔向他。
入夜阿弟和萧邝珏坐在廊下饮酒,两个人喝到最后竟对着月结拜。
"从今往后,姐夫你就是我大哥。"
"好的,三弟。"
我和阿礼相视一笑,这年冬日我是无比开心。
"阿姐,看到你幸福真好。报仇的事那些鲜血淋漓的事都交给我就好。"
"阿姐我知道你从小都在让着我,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我。"
"阿姐,我必须要回到启朝,爹娘的仇我一定要太后血债血偿。"
我将信件握在手心,眼泪倔强的不肯流出。这件事只能由我自己来做,爹娘之仇不能仰仗其他人。
我的阿父乃是刑部尚书,李淞峫有意扶持我父对抗其太后一派,被太后安排的其党羽污蔑通敌叛国,阿父清廉半生不堪欺辱,遂投河了结而我的阿娘也追随我父亲上吊而死。
李淞峫过意不去以保护我之名,将我囚在北山;阿弟被派往边疆立了战功封了王爷,却被困在宫中为质。
一路快马加鞭,过了燕楠山就是启朝境内。
"萧邝珏,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死了,你就另娶她人吧。我不是善妒的人,到了地下也不会打扰你的梦。"
我看着远处的高山,心里的这些话被埋进回忆的泥土里。
太后发动宫变,吴将军的人将极延殿围了个水泄不通。良书将我护在身后,极延殿外只有受伤的李淞峫。
"峫儿,我儿你该听为娘的话才对。"
太后坐在凤鸾轿上,鲜艳的红指甲揉搓着剑穗。
那把剑曾是太后在李淞峫登基大典上赠予李淞峫的先帝遗物。
"叔母,您的演技过于拙劣。"
李淞峫笑着坐在极延殿的台上,他看向下面面目狰狞的几人笑得更大声。
皇帝,冰冷刺骨的高位这么多人为之想要,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叔母,朕的命岂是你想拿就能拿走的。"埋伏在殿外的弓箭手倾刻而出,我打掉良书捂住我的耳朵的手,凄惨的叫声没过多久就消失的寻不着踪迹。
我和良书以及几个护卫费力的推开极延殿的殿门,就看到李淞峫满身血迹拿着那把先帝的宝剑将太后斩于剑下。
"李淞峫"
忽然,眼睛被宽大手心遮掩住,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看,会做噩梦的。"
"萧、邝珏"
"不要这样看我。"他将我揽入怀,亲昵的吻了吻我的额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好想哭。萧邝珏又捂住我的眼睛,脸颊泛着红。这家伙在想些什么?
"谢了。"
李淞峫将剑扔给良书,随意的用袖口擦了擦脸颊。转眸一瞬我便和他对视,他有些慌乱的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对我说道"福瑶,我们好久没见了。"
"是啊……"
我笑着回应道,却被萧邝珏轻揽住腰,颇有些宣示主权的意思。
李淞峫许是注意到了这点,轻笑让良书搀住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便就晕了过去。
"你说你,明知是太后给你设的鸿门宴怎么还敢喝太后给的酒。"
我站在李淞峫榻前有些气愤的叉着腰说道,谁知道眼前这家伙笑意更浓。
"李淞峫,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惜命二字啊?"
"瑶儿,那日让你跪在极延殿外的旨意不是我下的。"李淞峫拉住我的衣袖,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打的我一个措手不及。
有些怔愣,不敢看此时的李淞峫。脑袋里闪过方才宋御医说的话
"宋叔父,有话就直讲。"
"覃尚书于我有恩,我也知陛下与姑娘之间……陛下所中之毒……无解。天要亡我大启啊。"
思绪被拉扯牵连着我的心也被扯出一道伤口,"我知道。"我拍了拍李淞峫的手,可是眼泪哪是能欺骗人的东西。
"瑶儿,我活不了多久了是吗?"
我再也支撑不住,趴在他的榻边放声哭了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
我好像被施了什么法术,哭着嘴里只念叨着这三个字。仿佛只有这三个字才能让自己的内心没有那么难过。
"瑶儿,是我负你。害你双亲死于非命,害你被困在北山那么多年。
李淞峫轻抚了抚我的发尾,言语间有些哽咽。
李淞峫死后,由于没有子嗣继承其皇位,启朝又再次陷入一片纷争中。最后身为丞相的时候牵着一个和李淞峫长的有几分相像的孩子,拿着圣旨在众人面前宣布,眼前这个孩子是李淞峫遗留在民间的私生子,只有这个孩子能继承大统。
"你……王妃见这孩子怎样?"
时候的话将我的思绪拉回,这孩子我早年间见过,我抬眸看向偶有微风吹过的广阔天际,想着
如果碧蓝天的白云能将我带回从前,我不知会该如何做决定,是留在从前还是过好如今。
李淞峫那几日总被叫去皇宫,我闲的发慌就一个人来到街上瞎逛。刚在茶摊上喝上一口茶,钱袋就被人偷了去。
"倒霉死吧"
"臭小子,胆挺肥啊小小年纪不学好。"我作势就要打他的屁股,没成想李淞峫来了。
"拿去给兄弟姊妹买些好吃的,也别忘了给自己买。"李淞峫的话里话外总给人一种他与眼前这个小子是相熟的关系。
后来我又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是在李淞峫的王府内,他极有耐心的教着这孩子练剑。那一日李淞峫喝了许多酒,我与他一同坐在王府的荷花池旁,他醉意上头对我说道"瑶儿,今日是我母妃忌日,那孩子你觉不觉得和我儿时的模样长的有几分相像?"
我笑他"我又怎会知道你儿时的长相。"
李淞峫听到我这样说神情有些落寞,他拿起一旁的酒杯饮了一口说着"是啊,你没见过我的从前。"
"夫人,原来在这啊。"
回眸一瞬就看到萧邝珏眉眼含笑向我走来,为什么?为什么心中感到有些酸涩?
"怎么还哭了?"带着热意的指肚在我的脸颊旁轻轻擦拭,我看着眼前的萧邝珏,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波动"邝珏,抱抱我吧。"
"好"一个好字从他口中说出,染上了蜜罐里的甜。
两个人黏糊了许久,直到分开才发觉偌大的花园只剩下我与萧邝珏。
宣朝小皇帝该到亲政的年纪,这就意味着身为摄政王的萧邝珏就要交出权力领个闲职,要不就是放手一搏。
"毕竟,现在谁人不知宣朝摄政王,哪还知小皇帝半分。"词煜将手中的长枪扔向一旁,一幅书生长相的词煜,行事与长相是真的完全是两个人,阿礼红着脸说道。
我知阿礼心思,两个人的感情也就由他们而去吧。只不过,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你怎么想的?"风肆意的穿梭在黑夜里的各处,我将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放在石桌上,下一刻就被萧邝珏拉住手腕,重心不稳我一下跌坐在他的怀里。
"药,太苦了对吗?"蜻蜓点水的一吻落在我的唇角,我知他心里所想,圈住他的脖子说道"是啊太苦了,什么时候能结束这场纷争呢?"
"很快,等一切都结束。我们会有好多孩子,瑶儿。"萧邝珏亲昵的吻了吻我的耳朵,一些细微的变化总会被人感觉到,我笑了笑从他怀中逃离出。
"萧邝珏,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只风筝?等着一切结束就抓紧赔给我吧。"
我对萧邝珏比了个鬼脸急匆匆的逃离开这个地方,许是太急没注意到脚下。摔了个跟斗两个手心渗出鲜艳的红,阿礼满脸担忧的将我扶起。
"姑娘……姑娘……"
地上吐出的鲜血落在漆黑的夜幕下,显得无比的刺眼。
最后太夫只对我的病状说了四个字"忧思成疾"我拦住阿礼,不准她去找萧邝珏也不准她把我的病情告诉萧邝珏半分。
阿礼红着眼睛有些不解,"傻姑娘,我来这人世间一趟,有人在乎我便会付出全部真心,倘若没人在乎我便会过好我自己的生活,我总该告别从前。"
次年小皇帝于皇宫内自刎,只留下一纸诏书。被其亲信侍卫藏于楠牧阁。萧邝珏带人找了许久,从未有半点消息传来。
但也这样举办了登基大典,其实仔细想想以萧邝珏这么些年在朝堂乃至军队中的努力、以及百姓的爱戴。就算没有诏书也能顺利登基抚慰民心。
"萧邝珏,你欠我一只风筝。你这么久都不还,如今我也要做那只飞走的风筝了。"
"萧邝珏,避子汤我喝了这么多年,这其中的苦我不想再尝。你的皇后不会是我,你忘了我想要的只是我是我,我只想自由,我不想成为深宫里为博你一笑费尽心思争宠的人,那不是我。"
我给自己找了一处依山傍水的怡人地界,一间茅草屋足够支撑我的后半生。
第二年,萧邝珏大赦天下其中缘由还是听人说"皇后娘娘为陛下诞下嫡子"。
第四年,启宣两朝开战。我收到时候寄来的信,时隔多年我再次回到北山,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延都,变了许多。"
我站在廊下望着不远处的延都,思绪早就飘远。
"时候,你的剑术也不过如此。"
竹林里莽撞的风肆意的吹着,我坐在树桩上托着腮拿着捡来的树枝,无聊的在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
"淞峫兄,话说早了。"
"你们要打到何时?本姑娘我都饿了。"
从前搅的我心里泛起酸涩,我总在想是不是我错了。
"你没有做错什么。"
时候拍了拍我的肩,我看着他的眼睛。良久,两个人都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