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痛啊。”
原焰被他扶了一把,上车倒是容易了点,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扯到了伤口,衣袖下隐隐约约地又红了起来。
沈於青抽回手,感觉自己根本没用多大力气,只得轻轻长叹一口气,“原卿,身体太弱就不要勉强,记得下次让你家下人多备衣物。”
敢情痛的不是你,而且我家下人是谁叫走喂!难道是我想勉强的吗!
原焰回瞪他一眼,脸颊上的软肉微鼓,过了会儿他双手又紧紧贴在暖炉上,细细摸索着雕刻的花纹,好一会儿才暖过来。
车窗外不知何时又落下了小雪,纷纷扬扬如细盐,但又婆娑着身影飞扬如絮花,看似势头不大,可寒气却直逼人心,原焰坐在车里却觉着手心脚心都冻得僵硬。
“原卿,军粮案事不宜迟,今夜就启程吧。”他摩挲食指上的楠木骨戒,眉眼间有些严肃地望着窗外的雪。
宁州此事,必有蹊跷。
“尚书大人,您真是体恤民心关心家国啊,不愧是皇帝陛下的亲信,人民心中的护盾,万千家小姐的芳心,不像鄙人啊……”原焰暗瞅着他的神情,没直说心中所想,先恭维几句,再打算着抛出自己的重点。
“原卿,有话直说吧。”
“我伤尚未愈好,这天太冷了,鄙人可否晚几日启程…尚书大人您着急可以先行一步。”
他敛了敛身上的大衣,低下头把整个人包裹进去,想贴着暖炉的温度。
沈於青听此话后深深蹙眉,斜着眼睨了对方一眼,见人冷到缩在一团,把车敛平整放下,终是败下阵来。
触碰到他怀里的暖炉,发觉是没有多少热度了,想着自己未带御寒衣物,就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原焰愣了片刻,掀起眼睫,眼底里有一刹茫然,沈於青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唐突,不过此时抽回手好像又在掩饰什么。
“本大人这是怕原卿冻死在我车上,说出去坏了我清正廉洁的名声。”他视线乱瞟,丝毫不慌得给自己找开脱。
被温暖的手握着,明明看起来对方比他穿的少,可就是像一个大火炉一样,他好奇的抓挠了一下这人的手心。
“对了。此次案件,你有什么看法。”他话题转移到正事上,忽视原焰的小动作,刚刚的尴尬也只是转瞬即逝。
原焰一听这事,注意力转移,身体也没那么冷了,“我认为此事或许并非我们表面看到的那样,背后不止有人在挑事。”
他虽已经阴阳归正,重回人间与地府联系已断,可似乎心的位置一直痛着,特别是昨夜也刚好是宁州案时,痛的更加明显。
或许是他在地府时的法力遗留了少许,可以感知到异常的波动,而宁州案,他肯定,一定有邪祟在搞鬼。
沈於青倒是浅笑,眼尾像勾人旳狐狸,他不经意间的挑逗玩笑,反倒说出了原焰心中的事,“你说不止有人在挑事,那就是有鬼降临人间喽。”
不想回答你。捏着我手的登徒子。
车不久就停了下来,他被捏着的手终于得以释放,刚下车走了几步,就被沈於青喊回头。
原府的火烛下,对方的黑发乖巧地搭在身后,大衣有些许厚重笨拙,却把人衬得更单薄,眼中蒙着一层水雾,以往的奸诈荡然无存,窝着那暖炉像个团子。
沈於青心头一颤。
似乎自从他那夜遇刺醒了之后,好像变了什么,可确实是他,不曾变过。
“我明日清早卯时来接殿下,舟车劳顿,殿下珍惜剩下的时间。”他用了敬语,沈於青是正一品刑部官,而他只是三司的二品,对方见他甚至都不用拱手礼,“殿下”一语让他颤了一下。
原焰觉得自己魂穿的事并未败露,作为政敌的沈於青态度却让他捉摸不透了。
回府后,王谦直接迎了上来,被原焰全身上下散发的冷气给惊到,明明自家大人之前火气旺盛的要命,冬日根本不需暖炉,如今倒体寒了起来。
府里上下慌慌张张,给原焰添了好几件衣物,俨然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团子。
“大人,这是刘主给您送来的东西。”王谦把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拿出来放在原焰手心里,他有些疑惑便回了房里。
木匣子里是一封信,倒是出人意外,毕竟一封信让信鸽传来就行了。
信上字不多,但言简意赅:
祸引东水,万不得已,弃卒保车。
原焰撑着下巴看了一遍就懂了刘逸之意。
宁州的军粮烧毁,应该是刘逸的作为,宁州军当属禁卫军,是沈党的兵权,断了粮草沈於青那里不好交代,于是叫人动了手脚,但他怕牵扯到自己身上,让原焰处理嫁祸给别人。
没猜错的话,涉案人员,也不止刘党,所以要把中心和证据栽赃到其他党派。
至于弃卒保车嘛……
应该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把人做掉?可这样说来,整件事情就皆在人为了,而心中的异样告诉他,鬼魂才是主谋。
难道是自己弄搞错了。
他无趣的摆弄信件,折成了一艘小船,走到屋外的亭子里。石凳冰凉得透心,他不太想坐。
就蹲在石柱旁,自顾自的把纸船放在园中小池里。尽管下了雪,可池水却还不及冰的程度,只是轻微的凝结。
小船晃晃悠悠地驶行,却没过半尺就沉入底中。
身边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大人,天凉雪下大了,回屋吧。”
.
清早。
原焰睡眠很深,进入深度睡眠时,会梦臆不断,如果被一下子叫起来,整个人都不太精神,像即将入土之人,虚汗浸湿了后背,气色又差了不少。
原本沈於青来的时候,让王谦叫了一次没醒,他就直接在众人面前进入了原焰的房间,王谦要去拦。
“沈大人,这不合适。主子还在睡觉,这贸然进去不合礼数。我家主子最近身体不好,这样做会着凉的,感染风寒不舒服,大人您就体谅一下吧,圣上也没有很急,您就…”
“诶大人——”
王谦吵吵嚷嚷讲了一大堆,被沈於青的侍卫按着,沈於青懒得和他废话,进了门,扯扯被子把人从酣梦中弄醒。
然后就看到眼前这人悠悠转醒,一副要死不死的可怜样。
对方皱皱鼻子,打了几个喷嚏。怎么感觉自己像干了滔天大罪一样。
原焰没说什么,知道自己起晚了理亏,揉揉眼睛随意披了几件衣服拿上昨天准备的包袱,跟着人上了马车。
本来王谦也想跟着不过被他拒绝了。
“沈尚书,你也真是不做人啊,这大早上的太阳还没熟,就上路了。”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看样子颇有困意。
沈於青盯着他看了片刻,原焰感觉整个人都不太自在,但也没表现出太大反应,目光直勾勾的看回去。
对方拂了拂衣袖,从身后掏出两个东西。
一张字符,和一块桃木。
原焰第一眼看到这两个东西就感觉心一痛,奇怪的波动又在扰乱他,不过他也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沈於青见他脸色一白,眼神有些躲闪,应该是知道什么事,额间还冒了少许汗珠。他靠近对方,虎口抵住对方的喉间,声音低沉,“你知道了什么,对吧?”
他把原焰心痛虚弱,强撑着克制的模样,误认为了心虚,以为对方也涉此案,那么他就不可能放下一时的和平共处,只能动手了。
原焰没慌,换了一口气,心终于又沉寂下来,才找了个借口说,“没有,我只是冷得有些难受。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
沈於青摸上他的手,是有点凉,而且脉搏跳的极快,他慢慢把手放下,但心里存了几分疑,面上未表。
“我的人连夜赶回来给我的。”不动声色的挪了位置,坐在他旁边。
原焰仔细的端详那张字符。
纸只是很普通的玄黄纸,图案上的勒令与鬼龍皆是由人血画上去的,但是闻着气味,却有些腥臭和苦涩。估计是死人的血。
“是招鬼符。”他淡淡的说了句。他的猜测果真没错。
刚死的人阴气会达到鼎盛,在死后一小内,血是刚好温温的,尸体没有特别僵硬,各大脾脏肺腑却已经步入衰竭,对于未过中元节的邪祟来说最为吸引。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沈於青早知道这是招鬼符,却没想到原焰也很清楚,更是在没看几眼的情况下给出答案,到是让他有点意外。
原焰含糊回答了几句,又看向了桃木。
桃木有很强烈的沉香味,但其实没有多大的不对之处。
“桃木有沉香,但其实桃木和沉香很常见,常人也经常会在新年刻桃符辟邪,但同时加入沉香用来献祭的话,则极为招鬼。”
沈於青听后点了点头,原焰虽然自己这么说了,不过他不认为这个桃木是起招鬼的作用,再说这世间哪会有鬼。
“原卿对邪祟迷信一事居然也颇有研究,原来原卿不只是一无是处、身体病弱、昏庸好色的享乐之人啊。”
感觉你就是在骂我,可我没证据。
原焰又不想理他,但又没法子整他,一路上是真的无趣的很,于是他还是说了下自己的猜测,“我认为此事,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参与了。”
沈於青摇了摇头扶额,像是无奈,不过嘴角的笑意丝毫未退,“原卿,不可迷信。”
原焰:?
那刚刚是谁在和我讨论?就你不迷信是吧,说出我的身世吓你一跳。
马车行驶三个时辰多了,他有些困意上头,把自己靠在马车轿内的夹角处,小小地打起盹来。
沈於青一开始让侍卫驾快点,就导致原焰睡觉时频频撞头,在睡梦中都不满地嘟起嘴。
好像又是被冷气一冻,慢慢朝着身旁的温暖物体寻过去。
然后就碰到了沈於青。他正在看暗探送过来的书信,原焰一靠过来,他就警戒地抽出暗器。轻轻的鼾声传入耳朵,他捏了捏原焰的手,冷的有些过分了。
想了想自己让人出门太匆忙,压根没带几件厚衣服。最终也是没说什么,把人挪了挪,对方半个人都睡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