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小巷子里,一排排都是小平房,声音嘈杂,难闻的气味混和,四处都是垃圾。
只听见某一处平房内男女争吵不休,而后只只听得女人无助哭嚎。
我直愣愣的站在房门外,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我手里紧紧攥着准备给继父的生日礼物,那是一只漂亮的钢笔。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开牌馆的刘老板走到屋外用力拍了一下房门,声音从屋外穿来“许老四你个小瘪三,大晚上不睡觉叫魂呢?!还有叫你婆娘给老子把嘴闭上,整天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刘老板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话朝门口吐了一口浓痰走开了。
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捏住喉咙般寂静无声。
我迈开紧绷的双腿走了进去,烟雾缭绕整个房间,呛的人止不住咳嗽。
陈红秀见到我进来,忙擦了擦眼泪“阳阳,饿了吧看我这记性,忘了时间.跟妈出去吃饭”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说出的话却让我微微眼涩。
“有点钱都让你败光了!还出去吃,你吃的是老子的钱!”
许国辉坐在不远处的床上,声音透过烟雾显得朦胧。
陈红秀蒙住我的耳朵,深吸一口气,眼睛又泛起水雾,她不想在我面前说这些。
许国辉没再说什么,只深深的看了一眼我。
她扬起头一步也不停带着我走出了房子,路过牌馆时,里面臭味更甚,更有人从里投来露骨的眼神。
她带着我去了小饭店,点了一碗牛肉面。
我惊讶一瞬看向母亲,他感到疑惑又幸福,平日里因为自己生病花去了家里大半积蓄,生活条件并不好。
“妈妈你也吃”我的声音里透着喜悦。
陈红秀捂着肚子不知在想什么,听到我的话后,勉强带起笑。
“阳阳你吃,妈妈吃过了”
声音中似乎有些颤抖,她摸了摸我的头,眼神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付了钱陈红秀带着我去了最近的宾馆,五十块钱一个的床位。
小小的房间,昏黄的灯光,墙壁上有些黄色的东西不知道那是什么,房间并不是很干净,但是很需要。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捂了捂胸口,陈红秀忙从包里拿出药和水给儿子喂下去。
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睡下。
房间里有一面是窗户,有些泛黄,阳光正对着窗户照在身上。
陈红秀醒来有些恍惚,不知是何年。
头发有些凌乱却也不掩美丽,她从包里拿出一把巴掌大的小镜摆在柜子上。
拿出梳子,看着镜中自己有些走神。
想起以前在宋家过得好日子,越想心里便越发失衡痛苦。
没等她回神,身后传来孩子稚嫩的声音。
带着医院开的药回家的路上,两人无声。
我不想去学校上学,但不知道怎么跟妈妈说,我从小身体不好,要吃各种各样的药,以至于都十岁了也看着瘦瘦小小。
学校里的同学都嘲笑我是娘娘腔,小矮子,我觉得很委屈,却也没和妈妈说,不想妈妈添乱。
还没等我想到办法,已经到了家。打开房门屋里一片狼藉,酒瓶子滚落碎裂玻璃渣到处都是。
许国辉喝的大醉像条死狗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旁边是他吐的呕泄物。
房子里四处都封闭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遍布在整间房。
陈红秀沉默的牵着我的手带出门外,在我面前蹲下,扬起了一抹不算好看的笑。
声音依旧嘶哑叮嘱着宋朝阳在门外等着,然后走进了令人恶心的房子。
走进了我住的小屋子,不难看出干净整洁,虽然简陋但窗户边常常摆着一些花。
陈红秀拿起书包,将门锁住。快步走了出去,看见在门口直直站着的我。眼眶一红泪没落下,只在里面打转。
平日里几个爱说闲话的八婆站在角落里,不知说些什么,还时不时发笑。
嘴巴最碎的陈嬢嬢看见陈红秀回来,忍不住说道“呦,某些人啊二婚带个拖油瓶,还真把自己当个宝了”
一旁人也附和着“谁知道以前是干什么的啊?整天穿的花枝招展勾三搭四”
陈红秀没理他们直接牵着我走过,我有些生气却没什么用,只是听着那些闲言碎语我都替她难过。
陈嬢嬢手里挎着篮子见她没说什么,只哼了一声回家做饭去了。
将我送去学校的路上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一路走的很慢很慢。
——
“小矮子,听他们说你妈是出来/卖/的,真的假的啊?”几个小孩走到我课桌前嘻嘻哈哈的问着。
我第一次发怒,将笔袋扔到了许天映脸上“我不准你说我妈妈!”我像个小老虎一样,可惜是狐假虎威。
许天映比我高一个头,被砸了脸后,气的脸通红,浑身肥肉的身子猛然压过来将我按在地上,挥起拳头。
“干什么呢!你们给我分开!”刘老师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拿着书本。他干教育几十年还没人不怵他。
许天映听到这个声音颤了一下身上肥肉也跟着抖动,快速从我身上爬起。
二人被喊到办公室,不管刘老师怎么问,都不说原因。见问不出什么,只好打电话给了两家家长。
“谁啊?”电话那头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嘈杂不清。
“是许天映的家长吗?”那边迟迟没有声音,刘裕民有些疑惑,又看了看电话备注,没错啊是这个啊。
“胡了!”那边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反应过来后有些恼火。
没等那边说什么,也不管那边听没听到,一通说完就挂了电话。
许天映偷瞄一眼生气的刘老头,又低下头。
刘裕民又给宋朝阳家长打电话,这次倒是秒接“是宋朝阳家长吗?”
电话里沉默一瞬又开口“是,我是”
“宋朝阳和同学发生了点矛盾,麻烦来一趟学校”刘裕民语气算的上还好。
说完挂掉了电话。
两人罚站在办公室门口,谁又不服气。刘裕民坐在办公椅上批改着作业,一时办公室只有他们几人,十分安静。
还没看到人,隔着不知多远就听到了声“哎呦喂,我的宝贝孙孙啊!”
穿着一身大花衣的老太婆跑到许天映面前,满眼心疼的看着自家孙子。扭头又看见宋朝阳嘴巴一动。
满口脏话脱口而出,满脸刻薄。
刘老师走出来一看就是一副老太婆欺负小孩的画面,头又是一疼。
许老太看见出来个管事的老师,嘴巴又是一动“不是我说,你是老师就可以随便罚站我孙子啊?”
刘裕民直接忽略她说的话,教书几十年什么人没遇到过。
语气生硬的说道“你是许天映的奶奶吧?许天映在学校殴打同学你看看……”
还没等他说完,许老太瞪大双眼“老师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啊。我家天映这么乖一孩子怎么会打人呢?”
随后又拿着一副要吃人的眼神看着宋朝阳“老师啊,这有啥爹妈就有啥孩子,说不定是有人冤枉我们乖宝呢。”
刘裕民简直无话可说,这就是个不讲理,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许老太见他拿出手机眼珠一转,又睡在地上哭天抢地,“哎呦,老师不讲理了,不知道这家人给你送了多少礼,这样冤枉我们家孩子。”
学校的走廊很空,许老太的哭声回响在走廊,有些学生都暗戳戳伸出头。
我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看着许天映奶奶这副模样,心里有些泛酸如果奶奶还活着会不会对他这么好…
思绪被打断,许老太的哭声越来越小,她抬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满脸显着不好惹。
直到男人走到我面前,我才反应过来,我没想到会是继父来,本来不怕的现在却有些怯懦。
许国辉走到许老太和许天映面前皱着眉问道“是你孙子欺负我儿子呗?”
许老太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陪着笑“都是小孩子打闹很正常的”
陈老师差点笑了,心里不知道多解气,果然恶人还得恶人磨。
他咳了一声,二人都看向他“现在可以进办公室好好说了吧?”
许国辉牵着我进了办公室,我感觉有恍惚,好久好久没有听到他说过这句称呼了。
许天映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只是称平日里的一些小事,许天映本来看见许国辉腿都打颤,特别害怕。
听到我这样说,平日里不常用的脑子第一次反应快的附和。
离开了学校,我还有些没回神,看着牵着他的人,终于又一次生起雀跃。继父是不生气了对吧。
慢慢走着走了五年的路,这是两年间继父第一次来接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像吃个一颗外表甜美的苹果。
走到离家百米的黄果树下停了下来,许国辉松开了手,我抬头望着他,眼神里是喜悦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黄鹤楼又掏出一块钱一个的打火机点燃了,深吸一口吐出烟雾四散。
没有任何情绪的看着我因为烟雾而剧烈咳嗽,也许心软的人永远都无法做到对别人的痛苦视而不见。
我咳的很厉害,脸色发白,手却紧紧拉住许国辉的衣服。
他带着声声叹息还是掐灭了烟,眼中似乎是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