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真,”身着白大褂的主治医生推门进来,同情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我,“这次体检……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预期,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头刺痛:“王医生,我真的……”
已经油尽灯枯了吗……
“唉…”医生为难地看着我,“目前这个情况……如果再拖下去只会加剧病人的痛苦,一般家属和病人到了这时候都一致选择安乐死。真真,你……”
“我再考虑一天吧。”
毕竟我才十七岁。
“好,你考虑好了我联系你父母。”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退出了病房。
从出生起,我的身体状况就像破了洞的水袋,不论怎么灌水都比不过流逝的速度。
记事以来我一直在疗养院里度过,不敢见风,只有在风小阳光明媚的时候才敢在疗养院的露天院子里晒晒太阳。
父母从没来看过我,也没少过交给疗养院的住院费。
因为身体残缺吧,我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精神食粮。阅读和学习知识是主要途径。
十六岁自学完高中课程,我开始更广泛地阅读,更深层次地了解共产主义,更深入地思考。
我有很伟大的理想,我想成为很伟大的人,想成就一个人人平等的共产主义社会……
我最后选择了安乐死。
与其做一个对社会没有一点用处的身心俱痛的废人,在世界上苟延残喘,倒不如死得安乐点。
可安乐死也好痛苦。
是发自灵魂肺腑的痛苦,痛得我流下了十七年人生以来的第一滴眼泪。是了,以前化疗再疼,我都没哭过。
我怕疼,但不怕死。
我要是从来没有想过……
现在死的时候或许就不会痛了。
但是。
但是……
过了几瞬,又仿佛几个世纪。
好像回到了母亲的腹中。祥和,放松,舒适……我生来就该在这里。
有什么和我融合了,不,有什么回来了,是生来我所缺的,是我从未拥有的,我从未如此轻松过。
被生命力充盈,啊,生命,活力,健……?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
啊,对,我是谢妙儿。
我从小在博古镇长大。
我的父母虽然不很富裕,但我们一家也是衣食无忧,我是在爱里长大的。
我和邻居家哥哥有娃娃亲,他比我大三岁。他长得啊,那叫一个俊俏,十里八乡都没一个比得上的,可是我未婚夫呢,嘿嘿。
而且他特别用功,我笃定他是未来的状元郎。
他还有个妹妹,这孩子嘴儿可甜了,天天妙儿姐姐亲亲嫂嫂地换着叫我,我可喜欢她了。
他的父母和善得很,对我比对他们儿子还疼爱。
本来我们两家打算在他二十岁及冠的时候完婚。
唉,也是,世事无常。
十七岁,我被当地豪强看上了,硬要抢回去做小妾。
未婚夫自然不肯,拼命护着我,但那豪强勾结当地官员,让他入了狱。
我呢……我为了保全我们两家,捞未婚夫出狱,做了小妾。
我倒是没为什么狗屁贞操自杀,却也被折磨死在了床上。
虽然但是我是不是超勇敢的?
对了,未婚夫叫什么名字来着?
贺……
玄?
贺玄?
贺玄!?
等等,我在震惊个什么劲儿。
他就叫这个名儿啊。
我们就是在博古镇一起长大……
博古镇!?
我是谢妙儿……妙儿!?
不对!我是谁?
我是林真真!
还是谢妙儿?
好吧,我接受了,好像都是,不过是两辈子的事。
以前看过的《天官赐福》倒告诉我上辈子死后发生点啥了。
真是点儿背,还不如不看……
又感到一阵灵魂被撕扯的痛感,我眼前的景象渐渐明晰了起来。
那么我现在是,成了女鬼么?
唉……
既然成了女鬼,那我就换个名字吧,也当做新生,摆脱前两辈子的噩运。
我看着许久许久未曾看过的天空。
那么,从今往后,我是林妙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