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飞的羽
‘哒，哒，哒…’
‘吱呀。’
…
…
‘砰’
…
“啊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击碎了沉闷的街道。
“哔呜哔呜哔呜…”
一个女人跪坐在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她不敢上前，她想像幼时怀抱住她一样再次抱紧她。
可是不行，她被排除在搜查之外。
警察调查了一番，初步判断是自杀后，准备将尸体运会所里，让法医检查。
直到此时，女人才看清了女儿的模样，或者说，看见她的头颅，早就分不清楚样貌的脸庞，畸形的身体。
她忽然想到自己今晚见到女儿的最后一面时，她还是那样干干净净，穿着整洁的衣服，笑眯眯地和她分享学校的趣事。所以她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自杀，即使是在自家楼顶一跃而下。
警察和家人安慰她，将她扶回了家，也像她们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
问毕。
死者不再是一个血淋淋的尸体。
小羽，21岁，大三下学期。在学校成绩优异，与同学关系良好。在家非常懂事，经常帮助母亲，与家里人关系也很好。平时生活也非常积极向上。
因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么一个优秀懂事，有着大好前途的女孩会选择自杀。
警察只能回到所里进行下一步调查，在他们收拾离开的时候，人群也随之散去，但空气的声音却依旧弥漫着。
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在隔壁房子的阳台上，有一个女孩，从事情发生到结束，都未曾移开她的目光。
小羽妈妈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她的丈夫却已经开始着手处理后续事宜了，而她的儿子则从案件的发生开始就一直躲着自己的房间里，好像只有她接受不了女儿的离去。
她跑到小羽的房间，非常不熟练的翻着小羽的本子，有密密麻麻的学习笔记，还有读书的感悟。
终于，当一本写着时间日期的本子映入眼帘，真相似乎也近在眼前，可是，每一页都只是对生活的记录。
小羽妈妈翻过一页又一页，也只是窥见了女儿生活的热情与活力，甚至里面有不少事情女儿也曾和她分享过。
‘哒’
本子掉落，那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庞，压抑已久的哭泣声转换成嚎啕的大哭。她用力捶着地板，向地板咆哮。周围都是女儿的东西，床上似乎还有她的温度。
可温度总会消失，日记的页数也不再会增加。
只有一个母亲崩溃的呐喊和旁边被风扬起，不停翻腾的日记本。
警察来拿小羽的手机，小羽的母亲已经很多天没有出面了。
一切的事宜都是小羽爸爸在接洽，他将手机递给警察，并且表示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接受，只要调查出小羽死亡的原因。
男人脸色惨白，眼睛却格外明亮，只不过是异常的明亮。
他已经很多天没合眼了，妻子在女儿的房间里崩溃，只会一直抱着女儿的日记本一边喊她的名字。
他在妻子睡着后一夜无眠，他没有哭的权利，妻子已经崩溃，儿子也闭门不出。他必须撑起这个家。
他在早晨敲响了儿子的房门，并没有回应。他突然有些紧张，第一次擅闯了儿子的房间。
还好，儿子只是还在睡觉，他用力抱紧被子，用被子将全身包的只身脸庞，小羽爸爸走过去，发现儿子脸上满是泪痕，鼻子还在不停抽泣。他将空调调高了两度，将早餐留在了他的书桌了。悄声离开了房间。
他来到了女儿的房间，整洁的被子与有序的书架，唯一的混乱就是被妻子弄乱的几本笔记本。他将女儿的笔记本收好，看到那本从妻子手里抽开的日记本，他也坐下来细细地看。看到女儿说因为被小猫蹭了有点害怕但是还是压住心中的恐惧给小猫送了饭而微笑，看到女儿说考教资的日子真的很痛苦一直背不停很想放弃而有点心疼，可是后来女儿还是考过了教资，还请同学喝了奶茶，说少交的报名费来请大家喝奶茶。
小羽爸爸坐在宝贝女儿曾经坐过的位置上，看她未曾向他分享过的生活，他只能在朋友圈看见女儿的生活的近况和偷听女儿和妈妈打视频时的通话。
如今，这些不曾完整的故事在女儿的日记里看见全部。他有些羞愧，可是他真的好想知道，女儿真正的模样。
过了几天，警察向他们报告说女儿符合自杀的全部特征，初步判断是自杀。
小羽的爸爸妈妈也接受了这一结果，他们不想再过多麻烦警察，也更想女儿的尸体可以早日安葬。
小羽妈妈强撑了起来，与小羽爸爸一起准备葬礼的事宜。虽然是暑假期间，但是小羽的大部分朋友，无论本地与否，都赶了回来。小羽的人缘很好，有好几位朋友在现场几乎崩溃，被其他朋友搀扶了回去。
但是小羽妈妈不愿意放弃任何真相的尾巴，她向她们询问说，是否知道小羽的自杀的可能原因。可是无一都向她表达了小羽平常是很积极向上，从来没有表示过想要自杀这样的意愿。
小羽妈妈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眼眶常觉湿润，原来是等待眼泪的到来。
她在旁边无声的落泪，在葬礼结束之际，小羽一位朋友向他们讲述了一件事情，小羽在读高中的时候曾经打电话给她，但只是一直哭一直哭，后来情绪缓和后也只是向她表达了，原来有人倾诉是这样的幸福。但也没有向她讲诉哭泣的原因。这也是她见过的，小羽唯一脆弱的模样。
“她总是那么坚强，所有人的烦恼她能倾听并帮忙解决。遇到困难也不会因此而崩溃而是能够很快的解决它。她总是那么厉害。”
小羽的爸妈在第一天葬礼结束后回到了家，留下他们的父母在现场，他们还有个儿子在家需要照顾，一个失去了最爱的姐姐的孩子。
街道的痕迹早已被清洁干净，只不过很多人依旧不敢靠近。
本该寂静的门口却传来嘈杂的声音，是小羽的弟弟在质问邻居家的女孩。
“你和我姐关系那么好，你一定知道什么的吧！我姐平时对你那么好…而且…而且我看见了，我姐过世那晚上，你一直在阳台上看是不是。”
邻居家的女孩已经上高中了，却被一个小学生质问得只能连连道歉。
小羽爸妈赶紧上前拦住小羽弟弟，并让他向小炀姐姐道歉。
小羽弟弟握紧了拳头，道歉后又跑回了屋。
在那处不大的空地上，天空早就将阳光收回，留下呼啸的风。明明早上那么热，夜晚却连月光都看不见。
炙烤过的大地上只有三个无声的人，小炀不敢走，小羽的爸妈不想走。
最终，在云层逐渐汇聚的时候，小羽妈妈问出声，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词却连不成片。
“小炀，你…小羽姐姐…能不能…如果有知道的事情，能不能跟阿姨说，一点点也可以…。”
近乎祈求的语气，却让一个青春期的少女落荒而逃。
天气下起来了小雨，有转大的趋势。
所有人都回到了房子，路上的灵魂却不得安息。
餐桌上，小羽的爸妈脸上没有笑容，小羽弟弟也不敢出声，他埋头吃着爸妈带来的饭，泪水却流进了嘴里，他将头埋得更低。
所有人都说他还小，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可是他知道，他姐姐没了。
埋头并不能掩盖住哭泣的事实，小羽弟弟感受到脸上温暖的抚摸，抬头是母亲在一点点帮他擦掉泪水。
“小飞，今晚，我们一起给姐姐守夜好吗？”
小飞哭着跑向了父母的怀抱，他们一家三口相拥。
他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思念
“妈妈，爸爸，我真的好想姐姐啊。”
一个半大点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姐姐，知道自己失去了曾经的家，他第一次听见妈妈崩溃的吼叫，也知道爸爸在早晨温柔地为他擦掉泪痕。
大家都想要告诉他，不要悲伤。
可是他真的，好想姐姐啊。
小羽爸爸建立良久的堤坝，被儿子的哭声一滴滴击溃。
他也好想女儿，可是他不敢，他需要在妻儿崩溃的时候撑起这个家，他需要在他们无法好好生活的时候帮他们打理好一切。
为什么，思念女儿，也成一种贪心呢？
可是，哭泣好像并没有什么，他可以在哭泣后好好站起来，继续撑起这个家。他可以紧紧地抱住他的家人，连同之前没有好好抱住女儿的份，一起补回来。
葬礼就在这匆匆的日子里结束了，他们不再是颓靡的，失落的。可是女儿自杀的原因，却像一颗针一样，插在了每个人的心中，他们所有人都不说，却会因为一点线索，而紧张不已。
在一个平静的下午，小炀敲响了他们家的房门。
她惶恐不安的进门，腰背也不敢挺直。
小羽妈看见她的模样，不由得生出了心疼，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这么怯生生的呢？
她牵她进门，给她倒上一杯温水，温柔地望着她。
小炀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是告诉眼前这个瘦削的女人。
“小羽姐经常一个去楼顶，就什么不干，就在上面站着，靠着边缘，好像…好像在看着远方。”
小羽妈妈听到后愣了一下，她无法将那个活泼的女儿和阳台上阴郁的女孩联想到一块。
小羽有很多朋友，她出门的时候都是一大帮人。她还要跟朋友打视频，打电话。她怎么会一个人躲在楼顶呢？或许，或许只是看风景。可是他们家前面是一栋栋的自建房…
热水的温度逐渐变凉，但热度，却悄悄转移到了谁的手心。
小炀深吸一口气后，又将浊气缓缓吐出口。
“其实，我还看过小羽姐经常在楼顶哭，就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其中有一次，还是打着电话边打边哭的，或许，你们可以去问一下那个打电话的朋友。”
一连串的信息打得小羽妈妈措手不及，独自去楼顶，哭泣，这都与他知道的女儿完全不同。
小羽妈妈很感谢她可以和她说这些，让她更加了解多她的女儿一点。
小炀也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她回忆起与小羽姐的相处。
她上初中后，住校的压力，社交的压力打得她措手不及。其中最严重的，是她的外形，在小学的时候，所有人都夸奖她能吃是福，什么都吃是个乖孩子。
原以为长大后也是如此，可是‘死肥羊’，‘肥羊猪’在外号却缠绕着她。
她交不到朋友，没有人欺负她，可是，也没有人陪着她，大家都只会笑着远离她。
那时候，父母也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有小羽姐，明明还有高考的压力，还是加了她的联系方式。
询问她的近况，她说，听不到门口那只小羊开朗的笑声了。
或许是屏幕会增加人的勇气，小炀向她讲诉了开学以来的种种，泪水滴在了屏幕上，明明父母那么爱她，明明有那么多人爱，为什么还是会这么不争气呢？
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小羽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当时的她已经只剩下周六一晚的假期，却还是与她彻夜长谈。
为了不吵到家人，她来到楼顶，没想到电话的另一端就在不远处。
她掩在墙壁后面，看着小羽姐望着天空，勾起脚晃悠的模样。
她告诉她，长得不一样不是她的过错，你健康善良，伤害别人了吗？为一些不正的目光伤害自己，结果只能是伤害爱自己人。为厌恶自己的人伤害喜欢的自己人。多么亏的买卖啊。
小羽姐的声音温柔，她连连点口，也不再抽泣。那天是满月，她们两只有一墙之隔，一个小女孩却感受到了别样的光。
从此以后，楼顶上的常客，可又只有一个。
她偷窥着她的哭泣，她的幸福，其实她也看到过。或者说，听到过。她对着电话另一头的人亲昵地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