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了，苏谨信。”

    朦胧之间，苏谨信感觉到有一只手正在推他。

    “苏谨信！我好饿啊，晚餐时间要过了！”

    “唔、再睡一会儿……”苏谨信翻了个身，试图逃避那只不停摇晃他的魔爪。

    虞沉舟手下一空，看着床上这个叫不醒的登时有点无语。这赖床的样子还和江沉一模一样，这两个人真的原先不认识吗？

    虞沉舟抽了抽嘴角，最后忍无可忍地直接扒开了被子，在苏谨信耳边暴力叫醒：“快起来了！再晚出去的话会有危险的！”

    危险？

    这两个字一下就在苏谨信大脑中炸开了。

    哦！对了，他现在并不在家里，而是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空间中！

    苏谨信一下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他来这里的时候并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所以睡觉的时候还是穿着昨天穿的那一身。好歹是穿出门的衣服所以被子被掀了也没有多冷，只是有点不适应被子外的温度，下意识的缩瑟了一下。

    而再看虞沉舟，他此刻正蹲在的苏谨信床边，身上正骚包的只裹了一条浴巾，一边擦着还在淌水的头发一边望着他，原本卷翘的头发被水浸湿了以后变得直顺了许多，服服帖帖的搭在人耳鬓边上。见苏谨信朝他这儿望过来了还朝苏谨信笑了起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都弯了起来，透着一股和善的气息，就好像刚刚暴力叫起床的并不是他一样。也是这时候靠的近，苏谨信才注意到虞沉舟眼角还有一颗泪痣。

    “你在干嘛呢？这浴巾哪儿来的？”比起美男出浴，苏谨信此刻更加关心为什么虞沉舟会有浴巾。刚刚他去洗漱的时候浴室里只放了几瓶洗浴套装和两支牙刷，简易程度甚至比不上一星级酒店。所以最后苏谨信也就只能刷了牙又抹了把脸就上床了。

    “那儿。”虞沉舟抬手指了指一旁的衣柜。见苏谨信还一副懵懵的样子干脆就站起身去打开了衣柜，给苏谨信展示衣柜里的东西。

    只见衣柜里还放着两人份的浴巾，除此之外甚至还放了几套换洗的衣服！衣服放的不多，但是也足够两个人换洗了。

    苏谨信决定暂时收回不如一星级酒店的评价。

    虞沉舟从衣柜里挑了一件帽T，正当他在想着要怎么搭配下半身的时候房间门忽然被敲响了。

    新人小白苏谨信下意识的紧张了一下，虞沉舟倒是大大方方地抬声回应：“谁啊？”

    “是我。可以让我进去吗……嗯、沉舟哥。”是那个打扮妖艳的女人的声音。

    听到来的是女人，刚刚还气定神闲的虞沉舟倒是开始慌了起来，生怕这人自说自话就开门进来了，连忙随手抓了一条裤子就躲到了浴室里去换衣服，嘴上也不闲着地应道：“稍等一下！马上来！”

    虽然这洋房的隔音效果不怎么样，但是也不至于隔着两道门还能够听得清楚。

    当那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苏谨信替虞沉舟回了话：“他在换衣服，一会儿就过来。”

    听苏谨信说完那敲门声才安静了下来。

    虞沉舟很快就换好衣服出来了，不过虽然他换好了行头但也毕竟才刚洗完澡，此刻头发上还在滴着水，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把那件T恤的领口都打湿了。

    那个打扮得妖艳的女人在刚才“会议”的时候妆就花了，刚刚又痛哭过了一场，就连沉睡中的虞沉舟都吵醒了。虞沉舟开门前还做了心理准备，指不定哭过以后这人的妆得花成什么样呢。

    虞沉舟按动了门把手，结果发现门居然打不开，这才想起来自己进屋的时候锁门了。

    ——合着刚刚那么着急忙慌的都是白搭。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以后便打开了门。出乎意料的是，出现在门外的竟是一张长得极其清纯的脸。来人手上正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些面包和汤水，似乎是来给他们送饭的。女人的五官算不上太过精致，但是却非常小巧，甚至在看到虞沉舟时还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挪开了视线，这一颦一动倒是有点小家碧玉的意思。

    虞沉舟呆了一下认不出这是谁来，这时候倒是苏谨信凑了过来。他这么些年的摄影师也不是白当的，见过了太多的化了妆以后就变了个人的例子，轻而易举地就通过那有些相似的眉眼认出了来人：“柳枝蓝？”

    柳枝蓝就是那个嚣张女人的名字，苏谨信在回房间前特地去认了一圈人。

    而刚才上了楼就回房间倒头就睡的人明显不认识这个名字，还偷摸地朝苏谨信试了个眼色。苏谨信就靠过去在虞沉舟旁边小声地咬耳朵，像是个合格的秘书：“就是那个在会议前很凶，化了很浓的妆，但是会议结束以后脾气也没了妆也花了的那个。”

    虞沉舟恍然大悟，原来是卸妆了。

    不过就算苏谨信这么跟他解释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有点扭扭捏捏的柳枝蓝和当时那个嚣张的女人联系到一起。柳枝蓝的那双眼睛没有了浓妆的加成以后反而增添了几分明媚和灵动。尤其是刚刚哭过一场，此刻眼角还在泛着红，显得格外楚楚可怜。此时柳枝蓝也把身上那套热辣的装扮换掉了，穿上了条鹅黄色的连衣裙。虞沉舟在会议时还嘴甜地叫她姐姐，结果她卸了妆倒像个邻家小妹一样，让人完全没有办法把她和方才那个咄咄逼人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那个…我是来送饭的。我看你们没有下楼吃饭，就给你们带上来了。”柳枝蓝见虞沉舟半晌没有说话，于是自己说明了来意，“我帮你们放进去吧？”

    虞沉舟答应了一声，立刻就不纠结柳枝蓝的外貌了，眼神都黏在了那个装着食物的托盘上。他给柳枝蓝让开了身位，在柳枝蓝进屋以后就关上了房门。

    苏谨信开始还有些诧异，虽然刚见面的时候柳枝蓝看起来挺泼辣的，但是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就这么和两个大男人关在一块儿不太好吧。但是他转念又想到了柳枝蓝方才的哭声以及会议结束以后那180度大转变的态度，他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应该比他更能理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柳枝蓝将端来的托盘放在了窗前的小圆桌上，虞沉舟便招呼道：“坐吧。你是不是有事要找我？那正好一块儿吃点吧。”

    苏谨信这才注意到柳枝蓝端来的食物，虽然只有两碗汤，但是却有三人份的面包，明显是打着主意要来找虞沉舟的。

    柳枝蓝坐在了椅子上，虞沉舟坐在了另一侧的椅子。本来就是双人房，房间里一共只有两把椅子都被他们两个占了，苏谨信也就只好拿了一个面包到床上去啃。

    “其实……”柳枝蓝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犹豫，虞沉舟也不等她，自顾自就抓起面包吃起来，那吃相看起来是真饿了。虞沉舟运气不好，拿起的面包正好是个硬面包，但是就算这样也挡不住他进食的速度，像是个几天没进食过的饿汉，没一会儿就吞进去了一半。柳枝蓝估摸着是觉得虞沉舟这个吃饭速度，五分钟就能解决战斗然后轰她出去了，终于还是在他拿起下一个面包之前整理好了语言和情绪，继续开口道，“我觉得那个安娃有点奇怪，你最后问她那些问题是也感觉到她有问题了吗？”

    听了柳枝蓝的问题，虞沉舟这才收敛了吃相，就连咀嚼的动作都放慢了许多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一直到他把嘴里的面包咽下、苏谨信和柳枝蓝都觉得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只见虞沉舟又伸手拿过了汤碗，回柳枝蓝的话时也一点都耽误不到吃，“是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

    “……我知道她哪里奇怪。”柳枝蓝的话就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样，她回忆着方才安娃的神态，有些害怕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我因为工作原因所以常年需要化妆，所以对这方面太熟悉了。那个叫安娃的……她应该有化妆。”

    苏谨信不解：“化妆怎么了？”

    “我可以分辨出来，安娃的妆不是正常的妆容。她是用一种特殊的……也许是化妆品吧，来让她的皮肤看起来像是真人的皮肤的。而且她脸上有粉感的地方只有脸颊，但是眼睛上却一点没有。眼睛上的皮肤太光滑了，光滑得就像……就像……”柳枝蓝的话忽然卡住了，她一下没有想到准确的形容词，急得开始挠起手背。

    “就像陶瓷。”一直盯着自己饭碗的虞沉舟忽然抬头望向了柳枝蓝。

    柳枝蓝抿着唇，点了点头。

    啊？陶瓷？

    苏谨信在旁边听了全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自己的思路已经跟不上了。他才刚刚在睡着前接受了自己进入了“空间”的事实，这会儿又告诉他安娃是陶瓷娃娃？

    虽然说安娃的行为模式确实特别像是游戏里的NPC，好像没有什么感情一样，那张脸也美得就像是被画上去的，可是瓷娃娃会动会说话？这是可能发生的吗？

    会动？苏谨信拧起了眉毛，忽然想起了安娃在动作期间散发出的那种违和感，还没等整理出个头绪，嘴巴就先一步动了起来：“还有她的动作，她……”

    虞沉舟就好像没有听到苏谨信开口了一般，打断了他的话语：“你们刚才吃饭的时候有几个人？讨论了什么？”

    柳枝蓝：“除了你们，其他人都来了。但是彼此都没有怎么说话，中间那个叫……呃、叫李楠的，他有开口问过我们有没有去找离开这里的线索，但是大家都说回去就睡了，这会儿才醒，所以还没有任何线索。”

    虞沉舟挑挑眉。

    柳枝蓝见状立刻小声补充了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没怀疑你说的是假的。”虞沉舟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只是那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完全相信了柳枝蓝的话。虞沉舟说完以后还把碗里的汤一饮而尽，饿汉的架势这才收起了一点，“一会儿就入夜了，你记住听到了什么动静都千万不要离开房间，在房间里你就是绝对安全的。”

    柳枝蓝懵懂地点了点头，她听出了虞沉舟话中逐客的意思，但是到底虞沉舟嘴里说出来的还是关心她生命安全的句子，让她也壮了壮胆子继续赖在了这里。

    她拿起了托盘中的面包，但是又没有什么胃口，只是小啃两口就没有继续了，明显只是为了找点事做强行赖在这里。

    虞沉舟见柳枝蓝不走，也不好明着赶人，可这会儿有客人在他也不好就去做自己的事，于是在桌边坐着无聊的时候就又把脑筋动到了苏谨信那碗还没有动过的汤上。

    虞沉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碗汤，在他刚要偷喝的时候柳枝蓝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面包。就见她眼角微微泛红，抽了抽鼻子尽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声音中仍然染上了浓浓的悲伤：“我们可以活着离开吗？”

    苏谨信一愣，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虞沉舟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这么沉重的话题，他讪讪地收回了那只打算去偷喝汤的手，两只手搭在腿上正襟危坐。虽然他一直是一副老油条的样子，但是他还没有神经大条到会在别人担忧生死问题的时候还在旁边大口大口吃东西。

    “我不知道。”有过一次经验的虞沉舟自然是话题的焦点，当他这么轻飘飘地说出一句以后其他两人的心里都冷了半截，“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交代在这里，我也只在这里参加过一次游戏而已……”

    虞沉舟说完了以后房间里的空气就陷入了沉默之中。也许是受不了这份安静了，没一会儿柳枝蓝就告辞了。虽然到隔壁一共就没有几步路，但是虞沉舟还是送了柳枝蓝回去。

    等到虞沉舟回来以后，苏谨信觉得今天的话题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虞沉舟最后的话说的也很清楚了，他只是用不刺耳的方式说了“各人自有各人福”罢了。不过也确实，在这种生死未卜的状况下，谁都没有必要去为别人的生命安全负责，毕竟谁都是自顾不暇的状态。

    但是谁知道，虞沉舟在回来以后脸上的神色就变了。他好像压抑了很久的情绪，那点子的好奇和兴奋都展露在了脸上。只见他火急火燎地就关了门、上了锁，迫不及待地就扑到了苏谨信的床边去：“你刚刚是不是想说，安娃的动作看起来很奇怪，像是机器人？”

    这个话题刚刚被虞沉舟打断了，苏谨信原来以为是他没有听见自己在说话。可现在这么看来，应该是虞沉舟故意不想让自己再说下去。

    “……啊，不是。”刚刚打算躺下消磨时间的苏谨信愣了一下，然后推开了虞沉舟的脸去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刚才虞沉舟和柳枝蓝两个人聊天的时候，苏谨信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虞沉舟对和柳枝蓝的对话并不上心，柳枝蓝走了以后倒是忽然爆发出了浓烈的兴趣。苏谨信也是被“机器人”三个字提点到了，方才那点违和感终于有了眉目，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我觉得她在做每一个动作前好像都会停顿一下，就好像是电脑，打开文件夹的时候总会停顿一下才能打开。嗯……但是说是机器人的话又好像有点不准确。”

    “不准确？”

    “对。机器人的关节如果不够流畅的话，他的每一个动作——我是说每一个需要让关节运动的动作都会停顿。但是那个安娃不是这样，你回忆一下，她在下楼梯的时候动作非常流畅，但是在做下一件不同的事情的之前就会停顿一下。”

    虞沉舟蹙起眉，手托在下巴上陷入了沉思，在回忆起了苏谨信说的那些细节以后才认可的点了点头。

    “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这个话题？”苏谨信望过去。

    “嗯……”虞沉舟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对苏谨信坦白，看他的表情像是做了一会儿内心的天人斗争以后才开口，“我刚才打断她的话是想试试她说话老不老实，结果好像真的不太老实，就不想和她分享情报了。”

    苏谨信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是“好像”的程度就隐瞒了情报，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人类之间的内斗吗！大家一起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吧。

    可是还没等苏谨信斥责虞沉舟，虞沉舟又继续低低开口，“我刚刚醒的时候听见外边动静挺多的，有人在屋子里走动。一直到快饭点的时候那一阵一阵的脚步声才停了，我估摸着是去吃饭才安静下来了。”

    “那又怎么样？”苏谨信不解，但是话刚刚说出口他也回忆起了自己在即将睡着时听到的那脚步声。

    苏谨信脸色忽然黑了下来。柳枝蓝方才说其他人都没有去翻找过线索，但是他在睡前切实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起码是三两成行的人，而虞沉舟也表示在睡醒后有听到脚步声。这足够说明在这段时间内是有人正在查找线索的！可是没找到是一回事，说在睡觉根本没有去找过又是另外一回事！

    虞沉舟注意到了苏谨信脸色的变化，于是也松了一口气。刚刚在他补充说明之前，他看苏谨信的表情莫名觉得苏谨信想要揍他一顿，见苏谨信理解了他的意思没有要动手的迹象了以后才继续：“不过我也没有办法判定是柳枝蓝隐瞒了情报还是其他人有意隐瞒才把柳枝蓝给骗了，总之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我刚刚也告诉柳枝蓝了，如果想活命的话就不管发生什么都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她要是惜命的话应该会照做的。”

    苏谨信点了点头。他又想到了柳枝蓝在会议开始前那副跋扈的嘴脸，谁说她现在这样纯真的模样就不能是装出来的呢？

    “那个……”就在苏谨信思索着的时候，虞沉舟又扭扭捏捏地开了口。

    苏谨信闻声就朝虞沉舟那儿望过去，等着他的下文。

    虞沉舟：“你的汤还喝吗？你这还有一个面包没吃呢。”

    苏谨信：“……”

    苏谨信：“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