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

    “松哥你慢点,我都看不到你了。”

    贺篮连忙跑了几步跟上松哥,周围越来越黑,才六七步的距离贺篮差点看不到松哥的背。

    “这里一直都这样吗?”贺篮好奇道,“为啥来的时候不叫咱带灯啊?”

    “带灯?生怕异兽不知道你来了?”松哥没好气道。

    这小子唧唧歪歪了一路,一个小时能问八百个问题,吵得松哥脑仁疼。

    本来他还觉得新来的麓队太沉闷,在她手底下做事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结果给他分配了这么能唠的一个小屁娃子,一下子就怀念起沉默寡言的麓队了。

    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岔路,队伍再次分为两组,分别前进。

    这一路上已经分了九次,原本庞大的西征队伍分散成几百支小队,秦麓的队友也都被派到各个小组里去了。

    “松哥,”贺篮贼兮兮地巴过来低声问道,“后面还会分组吗?”

    “怎么,怕了?”

    松哥轻笑一声,到底是年轻,人一少就露怯。

    “没,麓队还在这儿呢。”

    松哥看了看前面的秦麓,调侃道:“先前不是怵她吗?怎么?现在又不怕了?”

    贺篮努了努嘴,“我又没招惹她,怕什么?”

    旁边的小玉闻言低下了头。

    贺篮说完猛然反应过来话不对,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笑呵呵道,“我不是那意思,兄弟,那个…你其实也没干什么,麓队不会生你气的。”

    贺篮就是第一天擒住他的室友,不过以他八卦的速度,第二天就弄明白了整件事的缘由。

    只是军营里大部分都不知真相,只听说麓队与此人有过节,有些想巴结秦麓的,私下里找过小玉不少麻烦。

    小玉本就性格腼腆怯懦,这下真成了军营里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贺篮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他本没有帮小玉的意思,就是碰上了顺口说了句公道话。

    结果不知道怎么就传成小玉是他贺篮罩着的小弟。

    贺篮本想澄清,但小玉做什么都有意无意地跟在他附近,每天听他叽里呱啦地说一大堆废话也不嫌烦,甚至认真记得他说的每一句。吃饭的时候还让他挑自己碗里的肉。

    贺篮忽然就觉得有这么个小弟似乎也不错。

    “绿藤?”贺篮有些惊讶,西部营地皆是荒漠,走到此处竟然有一个爬满绿藤的山洞。

    松哥扒开绿藤喃喃道,“怎么长得这么快?”

    秦麓也皱起眉头,上次他们来就把附近的绿藤拔了,只留了一根作标记,这还没几个月,居然能张满洞口!

    里面该不会进了什么东西吧?

    秦麓给了松哥一个眼神,松哥心领神会,转头宣布道:“原地扎营!”

    贺篮和小玉支起了帐篷,松哥则带着人去清理洞口。

    秦麓拿起通讯器汇报行程,顺便问了句其他队员的情况。

    有一部分队员也遇到像她这边的情况,荒漠倒没什么变化,但只要有植物的地方,无论品种都长得异常茂盛。

    在加上这天黑的离谱,感觉跟活在极夜里没什么两样。

    种种异常让跟着秦麓的这一小队人马有些惶惶不安。

    秦麓也觉得有些不妙,可他们走了这么远也没碰上什么危险,完全没理由撤退。

    秦麓想了想,等她走到上次的终点,观察观察再决定也不迟。

    身体的感知又上了一层,光看天空早就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纯靠她夜行者的等阶变换来计算日期。

    “晚上了。”秦麓道。

    松哥上前问道:“麓队,东西都准备好了,要进去吗?”

    秦麓扫了一眼队伍,西征过来的没经过多久的培训,作战能力也不如何,眼下人员乏困,贸然带进去只会拖她后腿。

    不如她先去探探情况,再让他们把装置带进来组建。

    “让他们原地休整,你和我先去看看。”

    秦麓换上轻装,和松哥走进了山洞之中……

    ……

    林鞍看着指甲盖那么点白花苞正犹豫着要不要剪掉。

    先前天空黑了近三个月,忽然电闪雷鸣,哗啦啦地下了十多天的暴雨。

    饶是W基地对防洪防涝早已熟练于心,还是抵不住这等急雨。

    北边设置的关卡被大水冲了个稀烂,连城墙都倒了一大块。

    南边则涝了三个区,淹死上百人。

    奴隶营更不必说,本就处在地势低洼处,存活不过十分之一。

    小衣住在圣心,是W基地中心处,没被波及到什么。只是伤者数量激增,让她忙得脚不沾地。

    林鞍住的断楼正处于被淹的南部三区之一,不过好在他住的楼层够高,断楼也够结实,只是被困在了家里。

    后来天气放晴,他种的辣椒苗苗也顽强地活下来两株。

    只是……

    林鞍拿着《农作物初学》,看了看唯一的小花苞,有些犹豫。

    书上说开得第一朵花要剪掉,不然会把整株营养都吸食掉。但林鞍种的时间不好,日照太少,恐怕这一朵剪了就不开花了。

    W基地种植园保障的是基本食粮,主要种的是小麦和水稻,剩余的地则随植物系的异能者安排。

    可惜他们都不吃辣,所以那里没人种辣椒。

    市集里的辣椒基本都是拾荒队出去带回来的一些野椒,一年也见不着几回。

    林鞍想着秦麓既然爱吃,就给她种一些,以后天天都能吃上。

    结果……

    林鞍心一横,咔擦一声剪掉了小白花,转身给孩子们做饭去了。

    这些孩子都是孤儿,没人管他们吃喝,平日里靠着偷摸拐骗过活。

    林鞍没有干涉他们的生活,只是偶尔教教他们几个字。

    洪水来临的那一刻,他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和树干卷在一起不知生死,眼看着被冲进了断楼。

    那时水位已经升到了他的胸口,昏黄的洪水像失控的猛兽轰然奔啸。

    他绑上腰绳跃入水中想拦住那孩子,却在抓住他胳膊的一瞬间,被夹杂在洪水里的铁皮横撞在大腿上。

    他的左腿顿时失了知觉,猛然仄歪倒入水中,抱着孩子翻腾几个来回,随后强忍着痛又站了起来,一手挟着孩子一手抓着腰绳正欲往回走。却听见风雨中夹杂着他的名字。

    他抬头一望,断楼中间的大树上蹲着一群孩子,以为他没系腰绳就要被大水冲走了,喊他快往树这边靠。

    几个心急的都使出猴子捞月要来拉他。

    林鞍扬了扬自己手上的腰绳,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很安全。

    他把孩子放到了楼道,那孩子跪在地上哇哇大吐,脸色才好了些,抱紧身子缩到墙边,警惕地打量林鞍。

    见到他腿上大股大股涌出来的鲜血,抿了抿唇,指着他的腿小声说道:“你…你流血了。”

    “我没事。”

    林鞍见他身上只有些擦伤,靠着墙缓了一阵,转而担心起树上的那群孩子。

    连下五日暴雨,这天气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算那棵树没被冲倒,人也得淋病了。

    刚才看树上有几个是被绑在树干上的恐怕已经病的很厉害了,连靠在树上都靠不稳。

    林鞍扯下一块布绑住伤口,望向外面汹涌的洪水。

    一抹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便是近在耳边的雷鸣声,炸的林鞍的耳膜嗡嗡作响,砸在窗户上的雨声又密起来,湍急的洪水掀翻了几座屋顶。

    用筏子肯定是不行的,水那么急,刚下去就能被冲二里远。他一个个接也不成,现在水位都到他胸口了,上面还有十几个孩子哪里来得及!

    林鞍望向树干,顺着高度移到断楼的方向——正好在四楼楼道处。

    距离不远,正好够做一个索道!

    林鞍翻出秦麓的钩爪,系上长绳,站在楼道里向树干上甩去。

    两条长绳甩过去后,对面年纪最大的孩子领会了林鞍的用意,拉着绳子牢牢地系在两根粗壮的树干上。

    林鞍翻出零件匣子现做了一个吊勾滑轮,系上吊篮,把绳子固定好后示意对面将吊篮拉过去。

    两边把栓吊篮的长绳绷直,一头慢慢送绳一头慢慢拉绳,风雨虽大吊篮也只是行至中段颠簸了些许。

    直到最后半大的少年坐上吊篮,大树那头没人绷住绳子,那吊篮在雨中如同一根枯叶,在肆虐的狂风中翻滚,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断楼的外墙轰然倒塌,浪头高逾丈许呼啸而至,狠狠地拍在了吊篮上。

    “老大!”

    楼道里的孩子齐齐惊叫,扑到前面呼喊道。

    林鞍心道不妙,手中的绳子顿时重了几倍,差点将他拖了出去。

    “回去!抓紧绳子!”林鞍大喊道。

    孩子们见老大生死未卜,吓得六神无主,被林鞍一喝,直愣愣地跑回后面拉绳子。

    扯到近出才见吊篮的一边被扯断,断板卡在滑轮口,整个吊篮竖了起来,那少年趴在吊篮底死死攥着吊篮上的另一根绳子。

    只要断板再磨碎一点,卷进滑轮里,人便会和吊篮一起掉下去。

    林鞍将半个身子伸出去,一手缓缓拉绳,一手去抓人。

    就在林鞍勾住他的衣服时,那断板终于不堪重负碎成两节,吊篮瞬间落下。

    少年跟着坠落,下意识死死抓住那节绳子。

    林鞍连带着被扯了一节出去,小孩们抱住林鞍的双腿,才没让他跟着掉下去。

    那衣服不知穿了多久,稍微一使劲就撕成了布条。

    眼看着人要掉下去了,林鞍猛然一提,本想抓他的腰把人捞起来。

    结果刚提一半,布条就断了,林鞍一急,胡乱往下一抓,竟抓住了他的长命辫。

    少年瞬间疼得吱哇乱叫,手里一松,去护他的辫子。

    吊篮落入洪水,顷刻便不见踪影。

    林鞍把人提进来,小孩儿们顿时围了上去。

    “老大你没事吧?”

    “老大你吓死我了!”

    “老大……”

    “呜呜呜呜……”

    少年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刚才疼的泪,摆出平日那副临危不惧波澜不惊的老大款儿来,严肃地给了小孩们几个爆栗。

    “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把我们披靡战队的脸都丢尽了!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啊?都记狗肚子里去了?!”

    “还有,不要叫我老大,叫我队长!教了多少回了还记不住!”

    少年教训了他们一顿,一骨碌爬起身整理了一下破破烂烂的衣服,上衣破了个大洞半边身子都露在外面,怎么理都没用。

    少年啧了一声,拍了拍衣角对着鞠了个躬。

    “多谢大侠出手相助,我叫披靡,是披靡战队的队长,敢问大侠尊姓大……”

    话还没说完披靡就卡住了。

    林老师?!

    披靡瞄了林鞍一眼,脸色瞬间红起来不敢再看他,却又不愿露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叫林鞍,幸会,披靡队长。”

    林鞍说的很认真,倒是披靡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地嗯了几声。

    林鞍给小玉上课时,他偷偷地在角落里听,后来见林鞍不赶他,渐渐地胆子也大起来,靠的越来越近。

    小玉走后,林鞍竟还在那里教学,披靡以为林鞍是为了他,暗自窃喜了好长一段时间。

    自此林鞍的课,他从未缺席过。就连他的名字都是学所向披靡时,觉得这词儿特别霸气,就算面对三大战队也能所向披靡!

    于是建立战队的想法在他心中萌发,拉拢这些孩子加入,成了今天披靡战队。

    等到他的战队站在世界巅峰时,再在林鞍面前来一个霸气的出场,然后不经意间暴露他的身份,惊艳所有人!

    那感觉才叫一个苏爽!

    结果居然是这般狼狈的呈现在林鞍面前,这让本就因被揪辫子失了颜面的披靡觉得更加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队长,阿妮他们怎么办?”小孩儿紧张地探头问道。

    披靡抿了抿唇没说话,默默地走过去查看那些躺在地上的孩子。

    “让我看看,行吗?”林鞍走了过去。

    披靡点了点头,孩子们自动让出位置。

    披靡移过身贴近林鞍,红着脸小声求道:“林老师,可不可以借……”

    披靡说不出话了,他看见林鞍腿上涓涓渗出来的鲜血。

    林鞍知道他想要什么,那几个孩子没有药吃恐怕要不行了。

    药品对于他们而言比食物更加珍稀,但对林鞍而言却不是。

    无论是秦麓还是小衣,都有固定的药品补给配发,秦麓不常用所以家里攒了很多。

    只是那是秦麓的东西……

    林鞍犹豫片刻还是拿出两盒药给了他们。

    等洪水退去,他就跟着拾荒队去赚一些核心把药补回来。

    后面披靡说了什么他也没细听,光顾着去算后面的账。

    ……

    林鞍提着食物登上了顶楼,水位不断攀涨越来越多的人只能放弃自己的房子往高处转移,断楼的楼道里挤满了人,而那群孩子则被赶到了斜倒在地钢筋裸露的那半截楼里。

    他们不知在哪儿搞来几片棚皮架在钢筋上,做了一个勉强能避雨的临时住所。

    他们见林鞍来了,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披靡听见动静,嗖的一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眨眼便到了林鞍面前。

    “披靡又长进不少。”林鞍夸赞道。

    披靡故作深沉道,“不算什么长进,只不过刚刚晋升四阶而已。”

    明明得意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他还是要特意臭屁一下。

    林鞍无奈一笑,顺着他的意故作惊讶道,“四阶?竟然晋升到了四阶?!不愧是披靡队长,让我等望尘莫及呀。”

    披靡得意地哼哼两声,接过饭噔噔地跳到棚子下分给他的队员,又噔噔地跳回来。

    “鞍哥,”披靡踮着脚搂着林鞍的肩膀道,“有事儿就找我,我披靡就算拼命也给你摆平!”

    不过几日,披靡对他的称呼就从生疏拘谨的“林老师”换成了“鞍哥”。

    林鞍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现在没什么事劳烦披靡队长。”

    “那以后呢?”

    “以后?”

    “对呀,”披靡眨了眨眼道,“那个女人回来之后呢?”

    林鞍不懂他什么意思,歪头等他接着说。

    “就是我们其实…哎呀!”

    披靡本想说“我们可以养你”但现在这情形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他拍了一声大腿有些说不出口。

    “要是那个女人欺负你,你可以来找我……”

    披靡越说越小声,想到秦麓他就骨子里发冷。

    “啊?”林鞍很震惊,断楼里的人都知道秦麓待他很好,怎么披靡竟会觉得秦麓会欺负他?

    “她不会欺负我,她对我很好。”

    披靡看着林鞍,满脸不信,他觉得林鞍就是打碎牙往肚里咽,和那些被包养的人一样,不过是维持着表面上安逸。

    “她和你有过节?”林鞍不解地问道,反正他从未见秦麓欺凌过弱小。

    “没有。”披靡回答道,“就是……就是觉得她身上的感觉不对。”

    秦麓的眼神扫过来时,披靡顿时升起一种被猛兽盯住要害的惊惧,下意识地想要逃跑。

    那种冷冰冰的眼神和那些人不一样,虽冷漠但并不蔑视他,而是真正把他当做一个潜在的威胁,却压抑着攻击他的欲望。

    披靡不知道秦麓为何压抑自己,或许是当时人太多,又或许是她急着做什么事。

    他不敢想林鞍在这种人手下讨生活有多么艰难,更何况他还擅自拿了两盒药给他们。

    林鞍垂下眼眸回想起秦麓的种种表现,她似乎是与常人有些不同。

    强烈领地意识,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情感上的生涩与懵懂……

    可在其他人面前,她又并非如此。

    她是有些孤僻,但也能表现出喜怒哀乐,遵循着末世的阶级规则,就好像忽然与这样的社会融为一体。

    她的纯粹率直,偶然间产生的一瞬迷惘全都只展露在他面前。

    林鞍心中一动,一缕细流如同小蛇般窜向四肢,留下丝丝麻痒。

    他忽然想起秦麓吻他的那天,他偷偷瞄她,那一刻她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想,只是趋于本能地靠近,落在他的唇上,压上她的印记。

    他记得他和她的心跳,嘴唇不由自主地顺着心脏颤动,残留在那里的余温如涟漪般荡开。

    他不知道秦麓经历了什么,但她失去的情感在一点一点找回。

    可是等到她的情感完全恢复后,就会知道他并非良配。

    他弱小,肮脏,卑劣,仗着秦麓什么都不懂,哄骗她玩着恋人的游戏来庇护自己和家人。

    到那时秦麓会不会觉得他恶心?会不会后悔曾与他在一起过?

    一想到这儿,林鞍的喉咙就像被死死扼住紧的发疼。

    “鞍哥?”披靡见事情不对,立马站直了身子关心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

    “你眼睛都红了,她是不是打你了?”

    “没有,她从不欺负我,药和食物也是她给我的。她真的真的对我很好。”林鞍补充道,“所以请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好吧,那…那鞍哥为啥难过?”

    “我…我种的辣椒死了。”

    “辣椒?”披靡有些懵,他就没见过这东西,“种那个能赚多少核心啊?”

    “不卖钱,是种给她的,她喜欢吃。”

    披靡半信半疑,没有再追问下去,毕竟秦麓并不在这里,她对林鞍好与不好都暂时不会对林鞍造成影响。

    “鞍哥,有事儿记得找我,我们披靡战队永远记得你的恩情。”披靡留下话,噔噔蹬地跳回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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