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

    靠墙的木床上,周绮春双眸紧闭,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淌进脖子,最后被一只雪白的帕子半路拦下。

    叶见山起身重新换了一盆温水,修长匀称的手指宛如一幅作品,他面无表情的将洗干净的帕子重新搭在周绮春额头,之后便没了动作。

    窗外雨声淅沥,床边的吊炉正咕噜咕噜冒着水汽。

    床上之人没有苏醒的迹象,大把大把名贵的药材送进嘴里,一半喂了被子,一半喂了亵衣,只有那么一两口是顺着食管进了胃里,吊着命。

    叶见山不在意这些东西会不会喂了衣服,更不在意这个人能不能活下来。

    一连十几日的小雨,下的人心情沉郁。檐下避雨的鸟儿三两为伴,嘁嘁喳喳,叶见山搬了椅子放在窗前。

    起先他还在看书,渐渐的手里的书页不再翻动,就这么躺在摇椅上吹了一整夜的风。

    “阿嚏!”

    叶见山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朝外看了一眼,艳阳高照,碧空如洗,难得老天放晴。

    他活动活动发麻的手臂,往朝床榻处瞥了一眼,起身从水缸里舀出两瓢倒进药炉。

    他决定,今天不给这人煎药了,反正她也喝不了两口。

    水烧开的功夫,叶见山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一碟小菜,一块干粮,他一边吃一边盘算着家中的吃食,打算再去镇上一趟。

    “咳咳、咳……”

    周绮春只觉得胸口处被人塞了块石头,又闷又疼,压得她喘不过来。

    眼前的景色渐渐对焦,映入眼帘的是光秃秃的房梁和白得刺眼的纱帐。

    她这是…周绮春动了动手指,还活着。

    屋子里药香淡淡,周绮春收回视线,她身上的衣物早就被换过了,不知道那枚玉印有没有弄丢。

    不过唐玉已经知道玉印被自己拿走,一定会加强防范。

    她透过纱帐环视了一圈,屋子并不大,一张方桌几个矮凳,墙上挂着一副墨迹潦草的山水花鸟画,字体劲瘦潇洒,画工却差了几分。

    整个屋子没有任何杂物,每一处都摆放的一丝不苟,透露出主人的清贫与严谨。

    屋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推门而入。

    周绮春朝那人看了过去。

    男人一席宽大白衣,腰间只用黑线编绳系住,尾端挂着木头珠串,长身玉立,可惜过于清瘦。

    四目相对,男人率先开口,“醒了。”

    周绮春点头,不等她开口道谢,就见男人几步坐到离床榻不远的矮凳上。

    此时周绮春才看清他的面目,眉飞入鬓,鼻梁高挺,尤其是那双眼睛,周绮春总觉得在哪见过,可惜一时想不起来。

    “你若是再不醒,我便要挑个好日子将你埋了。”叶见山揶揄道。

    周绮春垂着头,道谢道:“多谢这位公子,不知怎么称呼。”

    “叶见山。”

    周绮春终于知道那股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叶川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看不出喜怒,她抬眸,盯着男人的眉眼看了许久。

    可这人绝不可能是叶川,相貌、性格全都对不上,至于那双眼睛,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周绮春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是她太草木皆兵了。

    “您是上水人士?”周绮春还是没死心。

    “不是。”叶见山斜倚着椅背,一幅散漫模样。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周绮春,忽而眯起眸子, “姑娘似乎与姓叶的颇有渊源。”

    “一面之缘。”周绮春不欲多言,她勉力撑起身子。身上的亵衣柔软干净,还残留着皂荚的清香。

    周绮春耳根泛起红色,“公子可曾见过我的衣物?”

    “丢了。”叶见山毫不客气。

    “丢哪了?”周绮春试探着问道,她不确定那枚玉印和书信的位置,更不能确定叶见山没有在她昏迷这段时间翻看过。

    肌肉牵动肩头的伤口,钻心的疼。

    “出门左转十步有个树坑。”叶见山站起身,“你若有力气,自己去找就是。”

    话落,周绮春顾不上身上的伤口,竟挣扎着要起身。

    手臂被人攥住,叶见山神色晦暗不明,就连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随意。

    “浑身多处骨折、肩膀中镖中毒、擦伤、高烧。”他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件和一枚玉印,“小娘子以为自己这条命来的很容易吗?”

    周绮春失语。

    “我对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叶见山将东西递过去,转身倒了一杯茶,“我虽不知你惹到了什么人,但为了杀你能用上缠丝皮这种毒药,想必不是等闲之辈。”

    “若你想要活命,称早离开上水。”

    “缠丝皮?”周绮春蹙眉,“可我并无不适。”

    叶见山抿了一口,“那是因为我用其他药物暂时压制住它的毒性,想要解此毒,必须要找到青雷草。”

    “这种草药只生长在南方,从前平溪倒是有不少,只是这些年无人种植,青雷草娇贵,野外也不大好寻。”

    叶见山顿了顿继续道:“此毒每半个月发作一次,发作时痛苦难耐,皮肤如同被密密麻麻丝线隔断,深入骨肉。”

    周绮春抿了抿唇,“那我还有几日可活?”

    “本来中此毒不出半月,必会剧痛而死,幸好你遇见我,不过我给你的药丸也只能压制住毒性,无法根解。”

    叶见山叹了口气, “目前来看,自然是能忍多久就活多久,不过只会越来越痛苦,半年已是极限。”

    还好,还有时间。

    上水是回不去了,不如先去找解药。

    她记得,曾经有位食客醉酒后提到过,说是自己在乔王庄买到。

    “叶大夫,你在家吗?”门外传来村民的声音。

    “我出去看看。”叶见山嘱咐了两句,撩开门帘走出去。

    周绮春听着外面的动静,陷入沉思。

    “刘大哥,怎么了?”

    这人名叫刘石,是镇上的农户,之前他砍柴扭伤了脚,在叶见山这里治过。

    刘石笑得憨厚,他一把拉过躲在身后的女人,“这是俺妹子,叫雪娘。”

    女子头戴斗笠,身着布裙,粗布麻衣也挡不住清丽的容貌。

    “是这么回事。”男人道,“她这两天身子不爽快,不吃饭也没力气,想请您给诊诊。”

    叶见山明了,从药箱里取出帕子,“请。”

    刘石闻着满院子的药味,关心道:“叶大夫,你病啦?”

    “没有。”叶见山不欲多做解释,取出软垫,“坐。”

    “哥,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雪娘站着没动,“家里多的地方要花钱,嫂子就要生了,我真的没事。”

    刘石狐疑看向女子,“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你这症状和你嫂子怀大娃时有些像。”

    “我……”雪娘刚想开口解释,就被打断了话语。

    刘石:“还是看看吧,省的出什么毛病。”

    叶见山笑了笑,“姑娘不必担心价格,若是小病分文不取,请吧。”

    刘石也忍不住催促道:“这哪有身体重要,若真有病,哥砸锅卖铁也给你治。”

    雪娘拗不过哥哥,只好坐在叶见山对面的木凳上,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在兄长的催促声中伸出了手。

    “叶大夫,我没病。”

    叶见山安抚道:“无病自然是最好,但若真是病了,也不可讳疾忌医。”

    话落,叶见山抬手搭在雪娘腕处,不消片刻,松了手。

    斗笠下,雪娘的手紧张的沁出了一层薄汗。  “叶大夫,我妹妹她……”

    叶见山将帕子放回药箱,“令妹无碍,只是最近天气不好,脾胃不和,我抓两副药给你,不日便可痊愈。”

    男人得知自己妹妹没事,也松了口气,“多谢了,叶大夫。”

    “这诊费……”

    “我说了,小病分文不取。”叶见山从柜子里取出药材一份份包好,递到雪娘手里,“此药一日两次,煎汤服下。”

    两人走到门口时,叶见山忽然叫住他们,“我漏加了一味药材,还麻烦令妹与我回去一趟。”

    雪娘应了一声,跟着叶见山往回走。

    “姑娘不想来看病,是担心自己有孕之事被发现吧。”叶见山走到药案前,停了脚步正色道。

    雪娘一惊,“您看出来了。”

    叶见山失笑,这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雪娘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哀求 “叶大夫,求你不要和我哥哥说。”

    叶见山不语,算是答应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再过几天,我就要嫁到大南山了,这件事还请您替我保密。”

    房间的隔音并不好。一墙之隔,门户大敞着,周绮春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遍。

    叶见山进屋并不避嫌,“过两日我有事要出一趟门,你伤还没好,就留在这里。”

    周绮春点点头,“你不怕我拿了你的之前东西跑了?”

    叶见山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笑道:“就你这个样子,别说偷东西,能不能吃上饭保证自己不被饿死都难说。”

    周绮春暗暗动了动手脚,又是一阵酸痛,还真让这人说中了。

    叶见山从柜子里取出自己吃剩的干粮,犹豫片刻,又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瓷瓶,“若是我不在的日子,你疼得厉害就含上一颗,切记不可贪多。”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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