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待会我也要吃麻辣烫!”周小甜坐在后座朝周然兴冲冲道。
“你一个千金小姐吃那种干什么。”周然接下妹妹的话茬,将方向盘打死。
“可是你以前不也天天吃吗?”
“我那时候是因为没钱……”周然叹了口气,他是苏北人,嗜好重辣重油重口等油腻咸口的食物,之前路边小摊一碗拌了辣椒油的面条都能让他满足好久。
“可是我们家也不缺钱啊……哦对了,你那几年和家里关系不太好是不是。”周小甜见哥哥不吭声,心下了然,便自顾自转移了话题。
“哥,你开车好帅哦。”
“怎么,爱上你哥我了?别想了,咱俩亲兄妹,没可能。”周然还是对妹妹的这番话挺受用的,很自恋地扶了扶墨镜。
“咦惹……你为什么晚上开车还要戴墨镜。”
“因为这样很帅。”周然哼笑一声。
“你现在就像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周小甜吐槽道。
“那也是最帅的孔雀。”
周然为了补偿妹妹,安慰妹妹受伤的心灵,于是答应她晚上带她出去吃,可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不要去什么高档的餐厅,不要去什么豪华的酒店,而是要去周然以前最喜欢的小餐馆。
“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吃得惯路边摊么。”
“你都吃得惯,我为什么吃不惯。”
“你可不要和我比,我就好这一口。”
“那我也会爱吃的!”周小甜不服气反驳。
周然轻笑一声,思绪却不自觉飘向远方。
很久以前,周然也带着颜鹤知来吃过一次路边摊。那时狼吞虎咽的周然看着颜鹤知捏着一双一次性筷子不知所措无从下手的模样,觉得好笑。
“你肯定吃不惯吧。”毕竟可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哪里接触过这种食物,不嫌弃就餐环境差食品安全得不到保证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不是。”颜鹤知摇摇头,“我不能吃辣。”
颜鹤知是苏南人,喜食清淡,以前林暮给他做的饭也是淡淡的甜甜的口味,他还真没见过红彤彤闪着油光的面汤,不太吃得惯浓油赤酱的食物。
“诶……”周然挠挠头,思忖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这家店的老板会熬麦芽糖,我问问还有没有,有的话给你买一点?”
颜鹤知点点头。
“那,你的这碗面,也归我喽?”周然在他对面坐着,托着腮盯着他,笑得狡黠。
颜鹤知也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好。”
“我带你去一家会熬麦芽糖的面馆。”周然开着车拐进一条小巷子。
“好呀好呀!”周小甜连声应下,“该不会是我亲爱的哥哥的青春回忆吧。”
“猜的没错。”周然倒是大方承认。
车子刚停在面馆不远处,眼尖的周小甜就看到了门口有几个人在推搡。
“诶,等一下哥,那几个人在干嘛?”
“嗯?”周然顺着周小甜指着的方向,看到了几个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
聚众斗殴?寻衅滋事?
周然暗中观察了一会,直到看清被围起来的那个人的面容后,瞪大眼睛,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立即摘下墨镜随手一扔,打开车门,走前对周小甜撂下一句“在车上等着,看情况不对随时报警”就冲了出去。
对颜鹤知的保护,成为了周然下意识的动作。无论是在学生会里的争执,还是在颜鹤知被父亲的合作伙伴挑刺找茬时,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把颜鹤知挡在自己身后。
颜鹤知虽然看起来冷淡,可是他不会反抗,不会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不论别人说什么,他总是冷着张脸,沉默不语,安安静静的,久而久之,也就没多少人怕他了。
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周然看到对方这样就没由来的烦躁。
他挺起身,护了一次又一次。
“我不可能护你一辈子的,你自己得硬起来呀。”周然语重心长道。
颜鹤知神色微动:“嗯。”
等到周然清醒过来,他已经站在那群混混和颜鹤知面前了。
那些小混混看起来不好惹,提枪带棍的。
我靠,我在做什么,一个人来送死吗!周然的内心在咆哮。
而那个混蛋颜鹤知,面色泛红,眼神迷离,正被一个小混混钳制着。再一瞥桌脚堆的几个啤酒瓶,周然脸色又黑了几分。
还喝醉了,难怪。周然“啧”了一声,眼睛在小混混手抓着的地方扫了又扫,按下心里的不爽。
“你们,”周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要闹事的话我就报警了。”
“呦,又来一个。”为首的小混混啐了口唾沫,“怎么,兄弟,要英雄救美吗?”
周然愣了愣。
他又不自觉去看那个已经不省人事的颜鹤知。眉头微皱,嘴唇水润,手无缚鸡之力,嗯,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一副美人皮囊。当年就是被这幅样貌蛊惑了,才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七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见义勇为!
“看你这身打扮,似乎很有钱啊。”小混混嘲讽道,“只要你给我钱我就放了他,怎么样?”
“你要多少?”周然冷声问。
“一个亿。”
“呵。”周然冷笑一声,“他不值那个钱。”
周小甜的速度很快,她几乎是在周然下车之后就立刻报了警,所以这边周然没有僵持多久就远远地听见了警笛声。
小混混们心里暗叫不好,一溜烟逃窜。
混乱的现场只剩下一个孤零零趴在桌上的颜鹤知,和一个静静站在他身边望着他的周然。
周然原本想直接离开,可是喝醉的那个人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然然……”颜鹤知的声音哑哑的,仿佛被刀片划伤过。
周然没有吭声,他想使劲抽开身,但刚一使劲,就听见背后的人闷哼一声,似乎在压抑着痛苦。
于是他赶忙转过身,这才注意到对方左肩处正汩汩冒着鲜血,把小木桌也染红了一块。
“你受伤了?!”周然想起来,当时钳制住颜鹤知的小混混手里攥着把锋利的匕首,应该是刚刚趁乱扎的。
“该死的。”周然俯身,想把颜鹤知扶起来,但是又不敢去碰他的伤口。
“然然,疼……”颜鹤知的手捏住周然的一根指头,轻轻晃了晃,“好疼。”
周然扶额,不仅喝醉了还受伤了,颜鹤知,可真有你的。
此刻的颜鹤知哪有半点冷酷无情的模样,分明像只淋雨的小狗,可怜巴巴地望着对方。
“别撒娇,这招对我没用。”周然翻了个白眼,“自己能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说完便向对方伸出一只手。
“……”因为疼痛已经醒了大半酒的颜鹤知眨巴眨巴眼睛,试图理解周然的话,然后他茫然地抓住对方的手站起身,接着把人突然搂进怀里,歪头亲了亲周然的耳尖。
“!”周然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要推开颜鹤知,又想到他身上的伤,于是硬生生垂下手,长叹口气,把人架回了车上。
而坐在车上目睹这一切的周小甜赶紧下车帮忙打开车门,也没有说别的话,帮忙把人安置在副驾驶上,又坐回了后座。
“接下来去哪?”
“去医院。”周然的话里听不出情绪。
“他是不是我那……”
“嗯。”周然捏捏眉心,侧身帮紧闭双眼的颜鹤知扣好安全带。
“哥,我从来没见过你那么着急慌乱的样子。”周小甜冷不丁道,“几千块钱的墨镜说扔就扔。”
“你看错了。”周然将导航的目的地设成了最近的医院,又抬头看看头已经歪到一边的颜鹤知。
脸色苍白,一直在流冷汗,得快一点。
“不过我这哥夫长得真好看啊,又帅又美的,难怪哥你当年鬼迷心窍了,要是换我说不定比你当时更疯。”
“但是他为什么会在这呢。”周小甜疑惑。
周然闭眼。
其实如果没猜错,他知道原因,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两个人闹矛盾,颜鹤知会一声不吭离开家,而周然放心不下出门去找,最后每次都能在这家面馆门口发现他。
每次都会喝醉酒,醉醺醺地趴在角落处的小木桌上。他酒量不好,喝一点低度数的果酒就会醉。
周然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他就会说:“因为你只带我来过这里,别的地方都没去过。”
“别的地方我都不熟悉,只有这里,你来过。”
周然顿住了。
当然这种事在他俩恋爱的后期,是不会发生的,因为颜鹤知连吵架的工夫都没有。他不是没有发觉,到后来对方一直在有意疏远他,冷落他,他甚至连问个明白的机会都得不到。颜鹤知早出晚归,有时候一天都不会和自己说一句话,虽然他原本的性子就沉默寡言,可是在周然面前他一直有着孩子气的一面,纯情幼稚,不可能这样对他。
“今天想吃什么?”
“你做的都好吃。”颜鹤知去咬周然的耳朵。
“少贫嘴。”周然推了推圈住他的不安分的人。
颜鹤知从背后抱着周然,和他这样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亲来亲去,最后两个人滚到床上,都没有吃上饭。
好吧,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就理所应当地认为,颜鹤知腻了。
感情淡了,腻了,不想玩了,有新欢了……这些理由,不论颜鹤知说出哪一个,周然都不会觉得惊讶。
分手是周然提的,颜鹤知没有问为什么,但周然还是给出了理由。
“我腻了,”他说,“我不想玩了。”
周然把头偏过去。
拙劣的谎言,明明一戳即破,可偏偏那个人还信了。
颜鹤知直直地望着那个人的眼睛,沉默良久,最后轻轻“嗯”了一声。
“好。”他说。
那眼神,分明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他没有,只是说了简短的一个“好”字,便转身离开,将自己锁在了书房。
其实当时颜鹤知哪怕说一句挽留周然的话,周然都会义无反顾地折返回来。
可颜鹤知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只留下周然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客厅,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子撒在他身上,泛着冷意。
周然很倔,告白由他开始,那分手也应该由他结束,他宁愿用给颜鹤知捏造的谎言来为自己撑腰,也不想做被分手的那个人。他很要强,自尊心总会在这种时候若隐若现地浮出来。
“呵,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透着解脱,透着无奈,透着苦痛。
周然酒量很好,这种时候他就会羡慕颜鹤知,喝一点就酩酊大醉,把烦恼把忧愁借着酒劲抛之脑后。
“那我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七年的时间,你该怎么还给我。”心脏一抽一抽的,好疼,太疼了,比犯胃病时还要疼,疼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原来当初说什么爱一辈子,都是假的。”周然站在书房门口,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你这个骗子。”
“混蛋颜鹤知,你说话,你说话啊——你宁愿躲在书房里装聋作哑,都不愿意出来再看一眼这个陪了你七年的人么。”
“果然,你骨子里的血都是冷的,无论我怎么捂,都捂不热。”周然突然释怀地笑了起来。
“你这种人,只配一个人。”
“我这种人,只配一个人。”
颜鹤知在书房里,伸手摩挲着两个人的合影,轻笑一声。
紧接着他便打开抽屉,把那小小的一张合照放进去,然后上了锁。锁上他的那些心思,敛去眼底所有的情绪,把心底最后一块柔软的地方变硬变冷,变成荒芜之地,变成周然口中的人渣,混蛋。
等红灯时,颜鹤知迷迷糊糊地把头靠到周然那边去,哑着嗓子说自己头好疼,他想回家。
“自己受着。”周然冷冰冰道。
“唔……然然,我想回家了。”颜鹤知声音黏糊糊的,勾得人心痒痒。
“回我们的家,我想吃你煮的面了……”醉酒的人还在慢吞吞地说,而清醒的人脸已经红透了。
“什么你的我的,颜鹤知,我们已经分手了。”周然冷声警告颜鹤知,“分手两年了,我现在允许你在车上完全是因为你受伤了我要送你去医院你明白吗。”
一直坐在后座罕见沉默的周小甜突然开口:“哥,我记得你当初和我说,你和哥夫分手,是因为他不爱你了……”
“……”周然没有说话。
“可为什么看起来,他那么爱你呢。”周小甜的声音轻轻的,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千斤重的石头砸在周然的心头。
“他喝醉了受伤了脑子不清醒,分辨不出周围环境安不安全,可是他能认出来你,既然你在他身边,那就是安全的,他也就能放下心来朝你撒娇。”
“因为他信任你呀,因为你是他爱的人,他知道你不会伤害他,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向你展露脆弱的柔软的那一面。”周小甜叹了口气,眼睛看着倒在副驾驶上软趴趴的完全摆不起来架子的颜鹤知。
“我刚刚就在想,为什么哥夫的脸这么眼熟,”周小甜的脸在黑暗的环境下被手机的灯光映得忽明忽暗,“刚刚上网搜了一下,他果然是那位颜氏集团的总裁,传闻中那个雷厉风行沉稳干练的颜总。”
“哎呀哥,没想到你以前和这位颜总还搞到一起过。”
“待会到医院门口,你就下来,打电话让管家来接你。”周然的声音冷得跟掺了冰碴一样。
周小甜知道她哥这是有点生气了,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瘪瘪嘴,又把目光挪到了她的哥夫身上。
做哥哥的生妹妹的气,肯定是因为妹妹的话戳到了哥哥的痛处。
周然心里一直笃定颜鹤知不爱他,并因此恨了他怨了他两年,他骨子里是带着不算轻描淡写的偏执色彩的,根本不能容忍别人质疑他的打算,挑战他的认知。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说那些话的人是他的亲妹妹,他绝对会宰了她。
周然根本不是好欺负的任人宰割的那一类人,相反,他偏执,带点阴郁,带点疯狂,他只是在没有受到威胁时才会温和,才会柔软。
周小甜自然是了解自家哥哥的性格的。
哥夫呀,我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了,加油哦。
周小甜在下车之前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把头埋进周然肩膀里的颜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