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历两千年,一个暗淡的清晨,一封哀悼信从凡达摩王国送进奥铎兰帝国的宫殿中。
上面除去一大串无意义的客套话以及虚伪的安慰,最后才轻飘飘落下一句:“我亲爱的维多利亚,很遗憾告诉你,艾米莉亚经过长时间的治疗与挣扎,还是不幸去世了。”
艾米莉亚·贝塔·路易斯,是奥铎兰帝国现任女王维多利亚的独女,自小冰雪聪慧,极得女王宠爱。
出生之时就按照传统与同盟国凡达摩签订联姻契约,成年之后嫁过去,殚心积虑,帮奥铎兰帝国争取了接近二十年的和平发展期,在帝国内具有很高的威望民心。
如今突然魂归黑泽里,对帝国的打击猝不及防,也牵动了人们对战争的阴影。
奥铎兰与凡达摩,百年前可是一对不死不休的对手。
同天,许是受到了这股弥漫在帝国上空的厚重阴霾浸染,信使官收到女王弟弟维克托伯爵千金去世的消息。
巨大打击下,维多利亚女王旧症复发。
半月后,女王病愈,于首都莫西沙的圣德大教堂举行葬礼仪式。
葬礼上,女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公主的画像,木框中艾米莉亚公主瘦弱,但眼睛中的神光,闪烁着野心蓬勃的生机,她高傲地注视众人,轻抬下颚,仿佛叫嚣着要征服一切。
她是一位伟大的公主,如果不是身体遗传了女王,导致天生孱弱,也许会有更大成就。
教皇在上方指引宫人们将艾米莉亚公主生前的亲密物品,放进空旷的玻璃馆中,随着一件件女王叫得出名字的熟悉物品出现,回忆涌上心头。
女王僵硬的面孔碎裂,终于流露出悲痛的神情,捏紧手杖,她的心在泣血,喉咙喷薄不断有血腥气传来,口腔一片苦涩。
按世俗礼法,出嫁的公主本国不允许再举行官方葬礼,可维多利亚偏偏就要逾矩!凭什么,她的女儿在母国连场葬礼都不能举行?
凡达摩君主表面倒是装得好,实际上清楚碍于两国国情,维多利亚不敢也不能来到凡达摩参加公主葬礼。
连女儿的遗体都不能相见,这在一位母亲的心里是何等的痛苦!
稳定了情绪,维多利亚示意教皇让人上前献花,教皇见维多利亚的身体状况还算正常,便放下心来,诵读各位皇室贵族的名讳,谁听到名字就过来。
读到阿奇柏德时,教皇生怕他又是一副衣衫不整、浪荡不羁的放纵模样,在如此庄重肃正的场合,他要是敢,回去就把他打死!也好过让女王动手。
还好,阿奇柏德衣装整洁,看不出一丝毛病,头发也梳起露出额头,表情郑重,放完花后,他往馆中放了一瓶香水。
香水瓶身设计是艾米莉亚公主喜爱的黑玫瑰形状,香水颜色则是公主的官方色,是小时候,女王翻看色卡时,怀中公主从中扯下的颜色。
女王朝阿奇柏德点了点头,教皇欣慰地看向儿子,父子俩对视了一瞬,阿奇柏德退回人群。
接下来,教皇宣布最后一项——葬礼游行。这是葬礼中最为壮观的部分。
公主灵枢会放在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上,由六匹套在黑色天鹅绒里的马拉着。棺材旁边会有骑士举着代表皇家武器、皇家圣人、圣母等的旗帜。
游行队伍中由手持火把的穷人领头,随后是神职人员、市长等。队伍会经过首都的主要街道,让民众瞻仰公主遗光,仪式最后,公主将葬在纪念堂。
这一系列的追悼结束,另一场私密的葬礼又重新在大教堂启动。
这场葬礼,是同公主去世消息一天传来的,伯爵府千金安妮·贝塔·路易斯的葬礼。
*
安妮已经在这条有着细腻光泽的黑色沙河中待了不知多久,从一开始的恐慌、疑惑,到现在的麻木、无奈,神奇的是她居然感受不到饥饿。
安妮只记得,她在某天晚上喝下仆人递上的牛乳后,胃就出奇痛,仿佛有人拿着利剑在她的胃中捅进去搅弄又抽出来,看到哪里就划拉刀锋,在那处刻下痕迹。
简直是深深烙印在灵魂的痛楚,教她死去活来,在床上翻滚。
极致的撕心裂肺下,她猛地呕出大滩血液,晕死过去。
难道,她是来到地狱了吗?不是说人死后,灵魂会漂浮至神明之都黑泽里接受审判再投放么?那她又是什么情况?
别是她灵魂找不着路吧?那圣经上也没说黑泽里的路线呀,这…圣经未免太离谱。
安妮绝望了无数次再次绝望了,来个人、不是…来个魂来帮她啊!救命……
好像听到安妮在心底的呐喊,寂静的空间兀然一声邪性的乌鸦叫声暴起,静止的沙河开始涌动翻腾,天际红光频射,直至染成粘稠恶心的暗红。
安妮惊到,无数乌鸦朝她冲撞,正想跑开,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
Oh, shit…她呆滞从不得动作的脚下看了一眼抬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无形的、蕴含着强大劲头的未知力量禁锢住她的腰部,提起她就是往后抡,沙河柔软的触感变得坚硬,甚至有些往针头扎人的痛感发展。
安妮措手不及被它一摔,整个人呈大字形跟沙河接触,剥床及肤的刺痛像是炸弹,极度的疼痛爆发来的一刹那,甚至呼吸都停止了。
“嗬……”安妮的喉腔止不住喝出颤抖的气音,□□在那瞬间似乎不是自己的,不好的预感迟钝地袭来。
安妮这时才有了死亡的实感,她身体在神经的控制下痉挛得愈加严重……
果然,几秒后,那力量拖着她在沙河中几近光速后退,她无力反抗,变得粗糙的河流此刻就如鱼刃。
一片片切割着人肉,先是表皮,从浅到深,一层层分剥,女性弹嫩娇养的肌肤有节奏地脱离,诡异又恐怖。
然后,真皮被攻破,遭殃的就是真皮内的人体组织……到终点,安妮只剩下一具骷髅,上面还残余几点鲜红的肉泥。
满意的低笑声自四周响起,显然这出惨剧令他愉悦至极,欣赏了一会儿,他失去趣味,便随手一挥。
地狱之门缓缓打开,恶魔的乱舞尽在眼前,锁链炽焰与狂笑一并打开,移动着拉近距离,要在邪恶混乱中绑走虚浮在骨架上的灵体。
多么美味的香气,主人取走命运碎片后,余下灵魂就变得容易分食,被命运碎片蕴养过的魂魄,那可是极品中的极品!
恶魔们等待着主人处理完的手势,激动到直接啃咬撕扯自身本体的血肉,瞬时,肉屑横飞。
空气中腥气十足,但地狱因此更加癫狂,利齿碰撞的“塔塔”声、摩擦声层出不穷,对视间,竞争进食的火光四溅。
就在气氛的顶点,恶魔们发觉主人脸色不对,什么情况?
扭头却撞进一片金光灿灿,恶魔们惊恐地发现原本死气沉沉的骷髅现下居然周身萦绕着生命的气息。
而他们主人伸向骷髅的手被猛地弹开,尽管主人一直尝试,只见骷髅光芒越盛——
主人的手被金色光芒侵蚀,也显出了白骨,这让一群恶魔忧心且惧怕,主人的怒火可不是随便什么就能够平息的。
这下惨啦!主人又要发泄火气到他们身上喽,还有没有鬼道啊,主人非得每次生气就鞭尸?放过他们好不好!
伴随金光扩大,地狱此间温度高到恶魔都受不住,眼看状况失控,恶魔们只能听从主人不甘心的命令撤退。
眼睁睁瞧着到嘴边的食物原地消失。
彼时,安妮在一阵舒心的温暖里苏醒,她花了一段时间反应,以为还在梦中,切肤之痛的余韵导致身体在回神时不自觉颤动。
我还活着吗?
安妮失去全身力气,后知后觉的情绪汹涌,她捂住脸,痛哭不已。
为什么?她是做错了什么事,要经历这种常人不能忍的惩罚。告诉她她改啊!!
她一没勾结外男,二没欺凌他人,三没偷杀抢盗,她是无辜的呀……
为什么……
安妮崩溃地质问,没有人回答她,她只好像往常那样,抱住自己蜷缩起来,婴儿般向自己寻求安全感。
渐渐的,耳边轻轻传来睡眠曲式柔和、轻快的赞歌,安妮动了动耳朵,企图朝歌声源头爬去。
有双手却温柔、有力地托举起她的身子,放入一艘刚好能容纳她身躯的小舟。
小舟的摆动好似摇篮,逐渐让安妮放松下来。
伴随歌声,小舟带安妮远离散发着湮灭气息的流沙之河。
在现场的阿奇柏德似有所感,他抬头耸动鼻子,闻到一股奇妙的味道。
很淡,是一种被阳光照射过才拥有的特殊气味,是雏菊吗……?不对!香味变了。
他直起身细嗅,香气难以察觉的变动逃不过他灵敏的鼻腺体。
是夜来香才对,这种幽幽暗香,成熟诱惑。又变了……这次是什么呢?
啊……阿奇柏德闭眼感受,不由勾起嘴角,是黑玫瑰呀。禁忌的沉沦,汁水丰腴,难以驾驭。
耳边人群骚动声打断了他的放空嗅觅,睁开眼,大教堂中心玻璃馆中少女尸体发着不正常的虚幻金光。
与此同时,那股淡黑玫瑰香在空气中停顿了一刹那,突然逼迫着推开来,扫荡教堂中圣水的气息,竟是种呛人的刺激,催人发泪。
阿奇柏德兴奋地凝望着少女,他已经确定,香气源自馆中美丽尸体。
多神奇,经过专门的尸身处理,还保持着活人的感觉。没有腐烂,也无沉色硬化。
“安妮·贝塔·路易斯。”一字一句,他喃喃自语。
饶有兴致地看到少女手指微不可见一动,前排人群骤然发出大叫,转头就跑,带动后面人也抱头乱窜。
教堂一下成了热闹的菜市场,群众慌乱,女王被教皇等人护着离场。
一塌糊涂的场面,他毫不动摇地向少女前进,直到在馆前站定。
里头少女眼睫颤动,是要醒来的迹象,阿奇柏德期待地凑上去。
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对上了少女睁开的蓝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