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思提着灯笼穿过长长的漆黑的回廊。

    远远的,巡逻的禁卫觉察到有人靠近于是停下来探望,等到她走近了,一行人才仿佛松了口气一般。

    “太傅怎么还没休息,是不是一时走迷了方向,我们护送太傅回去?”为首的禁卫笑着上前来打了招呼。

    在行宫出出进进有一个多月,虞思和这些禁卫很熟悉了,她只轻轻笑了笑,道:“我过去湖边看看。”

    “那边乌漆嘛黑的。”禁卫挠了挠头,“我们送太傅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就看一眼,然后就回去了。”虞思又听到了冰面裂开的声音,她忍不住朝湖泊的方向看,“你们听,那边有化冻的声音。”

    “是啊,吵得很,有时候会突然声音很大。”禁卫们纷纷点头,又有些不太理解一般看向了虞思,“太傅去看这个啊?”

    “没什么好看的,晚上还什么都看不到,今天也没月亮。”旁边禁卫忍不住嘟哝了。

    “那边有雕鸮,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叫起来难听极了,太傅可别被那雕鸮给吓到!”又一个禁卫说。

    “还有蛇呢!!!”说起了小动物,立刻就有人补充起来,他一边说一边比划,“那天有人掏了个蛇窝,里面有这么长这么粗的一窝蛇!!!”

    虞思没被比划出来的长度和粗度吓到,反而笑起来:“这么长这么粗,这是蛇精吧?没听你们讲说抓了蛇的事情呀。”

    “因为直接送厨房去加餐了。”禁卫们嘿嘿笑了起来。

    “别过去啦太傅,这么晚了,万一踩空了掉进湖里去了怎么办!那边没人巡逻的!”禁卫们七嘴八舌地劝起来,“要不就我们护送你过去,否则不放心啊!”

    “你们不在这边巡逻,护送我过去,这边不就少了人?”虞思摆了摆手,“这里我熟得很,过去看一眼就走,放心吧。”

    见她这样坚持,禁卫们也不好再多劝了,只是强行塞了个火把给她,说是能照得亮一些。

    虞思便笑着谢过了这群禁卫,绕过了前面的假山亭台,朝着湖边走去了。

    .

    禁卫们看着虞思走远,才继续顺着路线巡逻。

    “所以……化冻的湖有什么好看的?”收回目光,一个禁卫忍不住低声发问了。

    “你是大老粗,所以不懂有什么好看的。”走在最前面的禁卫随口回答。

    “那你懂?你说?”提问的禁卫不服气地还嘴了。

    “可能是什么文人的风骨之类的吧,突然对着月亮就会悲春伤秋的那种差不多的。”沉吟片刻,领头的禁卫如此回答了,“太傅也是文人呀!”

    “好吧……”提问的禁卫感觉自己似乎被说服了,他也没继续纠结下去。

    抬头,他们忽然看到前面有灯火仪仗突然把半边天都照亮了。

    只看那灯光移动的方向,似乎也是朝着湖边去的?

    禁卫们脚步停下来,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是陛下的仪仗?陛下也去湖边了?”一人问。

    “除了陛下谁还能大晚上这么兴师动众的……”

    “那太傅会不会冲撞到陛下……”

    这问题一出,聒噪的禁卫们忽地沉默了下来。

    “说不定是特地去见陛下的呢?”不知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别胡说八道,管住嘴。”领头的禁卫立刻斥责道,“好好巡逻,还有半个时辰就交班了,就当什么都没看到,知道吗!”

    “知道了……”其余人稀稀拉拉地回答了。

    .

    快到湖边时候,虞思先听到的是雕鸮哼唬哼唬的叫声。

    她拿着火把往树上照,果然看到了一双圆圆的黄褐色的眼睛,圆滚滚的身体,仿佛有两尺长,正蹲在树上瞪着她。

    这雕鸮大约是不怕人的,见她拿火把照看,还对着她示威一样把毛都蓬了起来,这下子便显得它更大了,再加上那圆脸大眼睛,乍一看仿佛是个人蹲在树上。

    虞思有些认同禁卫们说这雕鸮吓人的说法了。

    难道真的会有蛇么?

    她站定了脚步思考了一番,树上的雕鸮见她不再过来,扑棱了下翅膀,跳了几下,换了根树枝蹲下。

    这么天寒地冻,蛇应当还没出来吧?

    虞思又抬头看了眼树上的雕鸮,心里打着鼓朝着湖边继续走去。

    夜风中,正在化冻的湖水底下有暗潮涌动。

    虞思听着冰裂声和水流声走到了岸边,她拿着火把去照冰面,果然看到有密密麻麻的冰裂,水下黑漆漆的,但似乎有活物一般。

    她猛然想起去年刚入冬不久,她还曾去北边的大湖上凿冰捕鱼。

    那时候父亲虞彻和兄长虞悫都还活着,她就跟在他们身后,帮他们一起扯渔网。

    仿佛——仿佛那就是昨天的事情。

    虞思怔忡着抬起火把,远处是茫茫黑暗,再明亮的火把也只能照亮她周围的方寸之地。

    突然,她听到有细碎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微微皱了眉头,她想不出这深更半夜会有什么人往湖边来,她转了身寻声看去,却是一怔。

    属于皇帝的仪仗明亮而喧嚣地出现在她的眼帘,萧烈坐在肩舆上,正朝着湖边过来。

    他身边的内侍已经快步跑到了她面前来低眉顺眼行了礼,他口中道:“见过太傅,陛下临时起意,想看看这片湖。”

    “我不打扰陛下。”虞思忙说着,便往旁边退去。

    她还没走几步,又一个内侍跑到她跟前来了,他喘着气道:“陛下请太傅过去。”

    虞思脚步顿了顿,她再看向那煌煌仪仗,萧烈已经从肩舆上下来,正好奇地让人去照树上的雕鸮。

    .

    萧烈远远就看到湖边有人。

    他想不出是什么人会在行宫的湖边站立,便打发了身边的内侍过去问询。

    走近了一些,虽然内侍没回来,但他已经认出了那是他的太傅。

    他的太傅实在太好认了,他身边都是五大三粗的聒噪男人,就只有太傅瘦瘦小小的,又格外沉默。

    他想不出来他的太傅大半夜的为什么在湖边站着,索性也不去想,便只叫人去留她——想不出来,问一问便是了,他如此这般想着,然后便被树上哼唬哼唬叫着的雕鸮吸引了过去。

    那有着圆圆的大脸,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半点也不怕人的雕鸮,就站在树上低头看着站在地上的皇帝,它哼唬了几声,另一边树上也有了动静,另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大鸟扑棱着翅膀和它排排站好了。

    “这鸟能养吗?”萧烈问旁边的侍卫。

    侍卫愣了愣,老老实实摇头:“没人养过这种……”

    “看起来也不太好养。”萧烈亲自拿着火把去照那两只雕鸮,语气中带着遗憾,“似乎很野,不太亲人。”

    放下火把,他再转头,便看到虞思已经到他跟前来。

    “免礼,免礼。”他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胳膊,“朕夜晚听到冰裂的声音,便起意过来看一看,没想到太傅也在。”

    虞思看了一眼萧烈扶住自己就没松开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才看向了面前这位喝了那么多酒应当睡着一觉到天亮的皇帝,她没有闻到浓重的酒味,但还是感觉他似乎没醒酒。

    “夜晚风大,陛下看过之后还是早些休息吧!”虞思如此说道。

    萧烈伸手拉住了要退开的虞思,指着树上的雕鸮道:“太傅你看,树上有两只鸟。”顿了顿,他又道,“方才朕问他们,这鸟能不能养,他们说没有人养过。”

    听着这话,虞思一抬头,又和那圆眼睛雕鸮四目——这次是两只,应当是六目——相对。

    “的确少有人养这雕鸮。”虞思顺着萧烈的话说道,“若陛下想养鹰隼之类,倒是能找到训鹰人。”

    “那算了……太兴师动众。”萧烈摆了摆手,拉着虞思往湖边走,“朕听到冰裂的声音,忽然想起那年大河封冻时候,我跟着父皇一起趁着冰封时候过河。”他一面走一面絮絮叨叨说道,“封冻时候的大河安静又温顺,但解封之后便十分暴躁,去年还发了洪水,我领旨去往洪涝之处赈灾。”

    虞思跟从在他一旁,确信了萧烈的确没太清醒,应是酒醒了一半突发奇想,便大半夜跑来了这里。

    “太傅为什么在这里?”在岸边站定了,萧烈低头看向了她。

    火光中,他看到他的太傅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一般。

    他的太傅穿着天齐的官袍,大红的颜色,衬得她肤白胜雪;她头上戴着纱冠,仿佛是和其他人一模一样的制式,可却比旁人多了婉转风流。

    她长长的细细的眉头蹙起又舒展,殷红的唇抿起再又张开来。

    萧烈忽然感觉一种异样的潮热自上而下侵袭全身。

    他听不到他的太傅在说什么——她似乎在回答他的问题——鬼使神差一般,他低下头,吻住了她花瓣一样的唇。

    柔软而香甜,他似乎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一样。

    早到他在帝京第一次看到她。

    周遭忽然变得很安静。

    他的太傅没有动也没有任何挣扎。

    树上那雕鸮还在哼唬哼唬地叫。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的太傅,他凝望着她的眼眸,他从她漠然的眼中看到他自己狂热的影子。

    “陛下醉了。”他的太傅后退了一步,只这么淡漠地说。

    “我没有。”他伸手抓住了他的太傅,他不许她走开,“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想……”

    他的太傅站定了,抬头看他。

    他也看着她,他们目光对视,就在这漆黑的岸边,可她的眼中只有冷漠,冷漠到没有任何情感一般,他强硬地把他的太傅拉到怀里。

    “你没有躲开。”他说,“所以你对我不是毫无感觉的。”

    虞思抬头看着萧烈,她的确没有躲开,她也没有挣扎。

    她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做出三贞九烈的样子大哭大闹。

    哭闹是因为有所求有所图,而她……她甚至想不出来自己现在究竟还想要的是什么。

    她所有的心愿都已经无法实现,她实在没必要吵闹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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