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了!

    雨丝裹着寒意斜斜扑在窗棂上,顺着朱漆剥落的木格蜿蜒而下,在青砖地面汇成蜿蜒的暗河。

    张临风跪在张家祠堂的阴影里,蓝釉色长衫早已被潮气浸透,肩头绣着的白鹤洇成灰蒙蒙的雾影。他抬手将垂落的蓝绸发带甩回肩后,腕间银铃撞出细碎清响,在空荡的祠堂激起层层回音。

    "咚、咚"

    骨节分明的指节叩在膝头,青色血管在冷白肌肤下突突跳动。昨夜跪了三个时辰的双腿此刻像浸在冰碴里,刺痛顺着骨髓往心口钻。他仰头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供案上两支残烛被穿堂风撕扯得忽明忽暗,在桃花眼里投下跳动的暗红。

    "第一天了......"

    尾音散在潮湿的空气中,呵出的白雾还未成型就碎在风里。檐角铁马突然发出刺耳鸣啸,他猛地蜷起手指,袖口金线绣的流云纹勒进掌心。

    祠堂外的老槐正在雨中沙沙作响,恍惚间竟像是父亲临前喉间翻滚的痰音。

    一滴冰雨正巧坠在后颈,顺着脊骨滑进衣领。

    张临风打了个寒颤,忽然发现垂在身侧的左手正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珏——

    “呦呦呦,难得见张家少爷这般脆弱模样。

    ”张临风抬眼,认出来人笑道,“阿姐,你可别说了,我本能逃的,还不是因为你。”

    张悦轩瞪着他道:“你是谁?”

    张临风无奈道:“阿姐。”

    张悦轩眯眼望着他,嘴角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但见他身体微微颤动,不禁柔声说道:“你也不必跪得如此认真,爹已经出门了,娘说再等几日,你便能离开祠堂了。”

    祠堂内,烛火幽幽,映得张临风的面容半明半暗。

    他跪在青砖地上,背脊挺得笔直,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这里小憩片刻,而非受罚。

    张悦轩站在窗外,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道:“你就这么平静?”

    张临风抬了抬眼,语气淡淡:“哦。”

    张悦轩被他这副模样噎得一时无言,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倒是心大。”

    张临风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那我再高兴,不也是在祠堂内?”

    张悦轩闻言,一时语塞,只得无奈道:“也是。”

    祠堂内静了片刻,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张临风低头望着地上的砖缝,眉头微微皱起,忽然开口:“对了,阿姐,她可曾被我连累了?”

    张悦轩一愣,随即明白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她这个弟弟,向来是这般性子,自己受罚也好,挨骂也罢,从不在意,却总怕牵连旁人,尤其是苏府那位大小姐,自幼便是金枝玉叶,被苏府上下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若是因他受了半点委屈,他怕是比自己挨了板子还难受。

    “你倒是闲吃萝卜淡操心,”张悦轩忍不住扶额,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苏小姐是苏府的掌上明珠,苏伯伯疼她还来不及,哪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跪在这祠堂里,倒是挺自在。”

    张临风闻言,唇角微微扬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纹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无事便好。”

    张悦轩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既无奈又有些心疼,她这个弟弟,从来都是这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顾后果,可偏偏,他又总怕自己的任性牵连了旁人,尤其是苏知许。

    “你啊……”张悦轩摇了摇头,终究没再说什么,烛火摇曳中,祠堂内一片寂静,只有张临风低垂的眉眼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

    过了片刻,张悦轩忽然问道:“你就不想想自己?如今跪在这祠堂里,父亲可是动了真怒,你这般不在意,日后可怎么办?”

    张临风抬起头,目光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我本就不在意这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后果如何,我担着便是。”

    张悦轩被他这话噎得一时无言,半晌才叹道:“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苏小姐再好,也是苏府的人,你总不能事事都替她想着,却不顾自己。”

    张临风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却有些飘忽:“她过得好便够了。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奢求什么。”

    张悦轩看着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她这个弟弟,看似洒脱不羁,实则心思比谁都重。他可以为旁人担下所有,却从不为自己争取半分。

    “罢了,”张悦轩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既如此想,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别太委屈了自己。”

    张临风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在地上的砖缝间。烛火摇曳,映得他的侧脸愈发清冷,仿佛与这祠堂的寂静融为一体。

    张悦轩站了片刻,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祠堂。脚步声渐远,祠堂内重新归于寂静。张临风跪在原地,目光低垂,唇角却微微扬起,仿佛在笑,又仿佛只是习惯性地扯了扯嘴角。

    “她无事便好。”他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张临风忽然抬起头,目光微动,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对张悦轩道:“阿姐,若她……送什么来,便替我收着。”

    张悦轩脚步一顿,回头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好。”说完,她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祠堂,张悦轩站在廊下,抬头望了望天色。父亲今日出了门,阿娘那儿她是不敢去的,去了怕是少不了一顿骂。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自语:“对了,忘了告诉他,苏府一众去江南了……算了,反正都这样了。”

    正想着,一只淡蓝色的蝴蝶从她眼前翩然飞过,翅膀轻轻扇动,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张悦轩的目光随着那蝴蝶飘远,思绪却渐渐飘到了别处。

    她一边闲步走着,一边想起一个人来,嘴唇轻轻动了动,低声呢喃:“也不知王思琪这个时辰在做什么……”

    想到那位娇娇软软的小姐,张悦轩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王思琪那样的人,大概是在插花、作画,或是一早起来去收集露水泡茶了吧?她摇了摇头,心里却忽然有了主意:“算了,与其在这儿胡思乱想,不如去烦她一趟,顺便把我的配剑拿回来……对,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张悦轩脚步一转,径直朝府门外走去。她的步伐轻快,仿佛方才的烦闷一扫而空,连带着眉眼间都染上了几分笑意。

    府门外,阳光正好,微风拂过她的衣角,带起一阵淡淡的清香。张悦轩抬头望了望远处,心中暗自盘算着:“王思琪那丫头,应该不会嫌我烦吧……”

    她笑了笑,迈步朝前走去,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洒脱。

    张府门外,文乐正盯着几个干活的下人,一抬眼便瞧见张悦轩眉眼带笑地走了过来。他微微一愣,小姐平日里虽也爽利,但今日这笑意却格外明媚,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文乐上前两步,恭敬地问道:“小姐,这是要出门了?”

    文乐虽是府中的老人,面上是个普通老实人的模样,但在张家人眼中,早已是自家人。张老爷给了他管家之权,张悦轩与张临风姐弟俩对他也是敬重有加,平日里都唤他一声“文叔”。

    张悦轩点点头,语气轻快:“对,文叔,我先走了。”

    文乐笑了笑,眉眼间透着几分慈祥:“好,小姐注意安全。”

    “嗯。”张悦轩应了一声,迈步出了府门。

    门外,早已候着的下人牵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走了过来,恭敬地行礼道:“小姐,马准备好了。”

    张悦轩淡笑道:“明白了。”

    她目光落在自己的爱马身上,这匹马名唤“雪佛兰”,通体乌黑发亮,唯有四蹄如雪,性子却温顺乖巧。雪佛兰见主人来了,轻轻甩了甩尾巴,乖巧地向前凑了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张悦轩,仿佛在等她发号施令。

    张悦轩伸手轻抚雪佛兰的头,柔声道:“乖,今日带你去个好地方。”

    雪佛兰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高兴地动了动脑袋,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张悦轩轻笑一声,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她坐在马背上,握紧马缰,目光望向远处,语气轻快:“走,雪佛兰,去王府。”

    雪佛兰闻言,蹄子轻踏地面,随即迈开步子,朝着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张悦轩坐在马背上,衣袂翻飞,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飒爽。她唇角微扬,心中暗自盘算着:“王思琪那丫头,今日可别让我白跑一趟……”

    王府内,古亭下。

    王思琪一身粉衣,发间只别了一支流苏簪子,素净却不失雅致。她本就生得白皙如玉,这般打扮更衬得她如小家碧玉般温婉动人。她静静地坐在亭院中,手中捧着一杯刚沏好的茶,茶香袅袅,氤氲在空气中。

    青青站在一旁,她是自幼陪着王思琪长大的小丫鬟,见小姐神色恬淡,便轻手轻脚地为她添了些热水。王思琪伸手端起茶杯,腕间的玉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碧绿的玉色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低头望着杯中茶水,热气腾腾,茶香扑鼻而来,带着淡淡的清甜。王思琪唇角微扬,轻轻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随后慢慢啜饮一口。茶水温热,入口醇厚,带着一丝回甘,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神情惬意。

    亭外,微风拂过,几片花瓣随风飘落,落在石桌上。王思琪放下茶杯,伸手拈起一片花瓣,指尖轻轻摩挲,目光却有些飘远,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

    青青见状,轻声问道:“小姐,可是茶不合口味?”

    王思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柔声道:“茶很好,只是……今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青青正要再问,却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王思琪抬起头,目光望向府门方向,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看来,是有客人来了。”

    青青看着自家小姐神色恬淡,却隐隐透着一丝期待,忍不住问道:“小姐,可要前去迎一迎?”

    王思琪唇角微扬,轻轻摇头:“何需如此?”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语气温软,“对了,青青,你去将上次那把剑找来,再叫人煮一壶酸梅汤来。”

    青青一愣,酸梅汤?小姐平日很少喝这种酸甜的饮品,今日怎的突然提起?她虽心中疑惑,却还是恭敬应道:“好的,小姐。”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去。

    王思琪独自坐在亭中,目光落在茶杯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杯壁,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今日天气晴好,阳光透过亭檐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她粉色的衣裙上,衬得她愈发温婉动人。她盯着茶杯出神,连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都未曾察觉。

    直到一道清亮的声音在亭外响起:“王小姐,怎的客人到家,你就是这般的礼数?小心我可在学堂内说你的坏话。”

    王思琪这才回过神来,抬眸望去,只见张悦轩一身红衣,高马尾随风轻扬,正含笑靠在亭柱上,双手背在身后,神情间带着几分戏谑。

    王思琪眸中含笑,语气温软却带着一丝揶揄:“此事是我的礼数不全,但你作为我府上的客人,怎能空手而来?”她目光落在张悦轩身上,见她两手空空,便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那就不怪我了。”

    张悦轩闻言,唇角笑意更深,慢悠悠道:“怎会空手而来?不过,我这人送礼一向有个规矩,需要王小姐配合一下。”

    王思琪眨了眨眼,心中生出几分好奇,却故作镇定道:“好。”她答应得干脆,随即乖巧地闭上眼睛,唇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期待与戏谑。她倒要看看,张悦轩这种向来不懂女孩子心思的人,会送些什么。

    亭中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微风拂过,带来几缕花香。王思琪闭着眼,耳边传来张悦轩轻缓的脚步声,似乎正一步步靠近。她心中隐隐有些紧张,却又忍不住期待,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忽然,她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气息靠近,紧接着,耳边传来张悦轩低低的笑声:“王小姐,可别睁眼。”

    王思琪抿了抿唇,故作镇定道:“好,我不睁眼。”

    话音未落,她忽然感觉到手腕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套了上来。她心中一动,正想睁眼,却听张悦轩轻声道:“好了,可以看了。”

    王思琪缓缓睁开眼,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只见一只精致的玉镯正静静戴在她的腕间,玉质温润,色泽清透,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她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张悦轩,却见她正含笑望着自己,眸中带着几分得意。

    “如何?这礼可还满意?”张悦轩挑眉问道。

    王思琪低头轻抚玉镯,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语气却依旧淡然:“勉强过关吧。”

    张悦轩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王小姐果然难伺候。”

    王思琪抬眸瞥她一眼,眸中笑意更深:“既是难伺候,那下次可要更用心些。”

    张悦轩随意坐在王思琪身旁,语气轻松道:“还真是难伺候。对了,这玉镯是我随意送的,你可别嫌弃。”

    王思琪没说话,低头细细端详腕间的玉镯。玉镯通体雪白,其间隐隐透着一丝淡紫,镯身上还刻着一只小巧的猫儿,憨态可掬。她看得认真,眸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喜爱。

    她向来喜欢这种素净中带着别致色彩的玉镯,可京中贵人偏爱翠绿,每逢生辰,送来的皆是碧玉镯子。为了不拂人好意,她总是面上含笑说喜欢,心中却更偏爱眼前这种。

    张悦轩见她一直盯着玉镯,以为她不喜,便试探道:“若是不喜欢……”

    话未说完,王思琪忽然抬起头,对上张悦轩的目光,唇角微扬,语气中带着几分傲娇:“不,本小姐见你这般用心,还是喜欢的。”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认真,“很喜欢。”

    王思琪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记得。”

    张悦轩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却故作淡然道:“不过是凑巧罢了。”

    张悦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了然,却也不点破,只是笑道:“那下次我再‘凑巧’一回。”

    王思琪低头轻抚玉镯,唇角微微扬起,心中却泛起一丝暖意。她没想到,张悦轩竟记得她的喜好,更没想到,这份礼物会如此合她心意。

    亭中风轻云淡,花香四溢,两人并肩而坐,仿佛连时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天色渐晚,暮色笼罩着官道,宋府的马车缓缓停下。魏清知掀开车帘,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心中盘算着:若是现在连夜赶路,怕是也到不了江南。她轻叹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低声自语:“对了,小清吟还没回来……”

    正想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唤:“夫人,夫人!”

    魏清知回头望去,只见苏清吟一身黑衣,骑在马上疾驰而来。虽已为人父,可他身上那股少年气却丝毫未减,眉目间依旧清朗如初。他很快便到了马车前,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夫君。”魏清知唇角微扬,眸中带着几分笑意。

    “嗯,我在。”苏清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才走到魏清知身旁,伸手将她从马车上扶下来,语气温柔,“今晚我们不赶路了,方才找到一处地方,可以休息一下,明天再启程。”

    魏清知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心中忽然生出一丝逗弄的心思。她任由苏清吟牵着她的手,缓步向前走,忽然轻声唤道:“夫君。”

    苏清吟立刻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目光中带着关切:“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魏清知抿唇一笑,忽然凑近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低声道:“没有,就是想你了。”

    苏清吟耳尖一热,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魏清知,眸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轻声道:“你啊……”

    魏清知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间尽是狡黠。苏清吟无奈摇头,却将她握得更紧了些,语气温柔:“走吧,先找个地方歇息。”

    两人并肩向前走去,暮色中,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魏清知靠在苏清吟肩头,低声道:“夫君,你说我们这一路去江南,会不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苏清吟轻笑:“有你在,哪里都会有趣。”

    魏清知闻言,眸中笑意更深,心中却泛起一丝暖意。她抬头望了望天色,忽然觉得,即便前路漫漫,只要有他在身旁,便已足够。

    夜色渐浓,远处传来几声虫鸣,仿佛在为他们的脚步伴奏。苏清吟侧头看了魏清知一眼,眸中满是温柔:“累了就靠着我。”

    魏清知点点头,唇角微扬,心中却暗自想着:这一生,能与他携手同行,便是最大的幸事。

    苏知许醒来时,天色已暗。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简陋却干净的小屋里。屋内陈设简单,几张木桌木椅,墙角堆着些农具,墙上挂着几串干辣椒和玉米,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她起身推开窗户,凉风拂面,入眼便看见不远处一对小夫妻正并肩而行。男子身形挺拔,女子娇小温婉,两人手牵着手,偶尔低声说笑,眉眼间尽是柔情蜜意。苏知许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嘟囔:“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一天天的狗粮管饱,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腻歪,比那些刚成婚的新人还甜。”

    正想着,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戳她的手臂。苏知许头也不回,语气懒懒的:“别烦我。”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知许一愣,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好奇地打量着她。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更小的男孩,以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娃,正怯生生地躲在哥哥们身后。

    苏知许立刻换上笑容,语气温柔:“我叫苏知许,你们呢?”

    带头的男孩挺了挺胸,声音洪亮:“俺叫邓小大,这是俺弟邓小二,还有这是俺小弟邓小三,这是俺小妹邓文静。”

    “小二、小三……”苏知许忍不住轻笑出声,但很快收敛笑意,认真地点点头,“好名字。”她伸出手,语气真诚,“你好,邓小大,我是苏知许,很高兴认识你们。”

    邓小大愣了一下,随即伸出粗糙的小手,与苏知许握了握:“你和娘说的京里人不一样。”

    苏知许挑眉:“哦?你娘怎么说京里人的?”

    邓小大挠了挠头:“娘说城里人都瞧不起俺们乡下人,可你不一样。”

    苏知许笑了笑,目光落在躲在邓小三身后的邓文静身上。小姑娘生得白白净净,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像只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望着她,却又忍不住好奇。

    苏知许心一下子软了,蹲下身,柔声道:“文静,你好呀。”

    邓文静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往邓小三身后又缩了缩。邓小三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小姑娘这才怯生生地开口:“姐姐好。”

    苏知许顿时眉开眼笑,伸手轻轻揉了揉邓文静的发顶:“真乖。”

    邓小大见状,挠了挠头,憨笑道:“苏姐姐,你饿不饿?俺娘煮了红薯,可甜了。”

    苏知许点点头,语气轻快:“好啊,正好我也饿了。”

    邓小大立刻转身跑向厨房,邓小二和邓小三也跟了上去,只有邓文静还站在原地,仰着小脸望着苏知许,眼中满是好奇。

    苏知许蹲下身,与她平视,柔声道:“文静,要不要和姐姐一起去吃红薯?”

    邓文静眨了眨眼,轻轻点了点头,小手悄悄拉住了苏知许的衣角。

    “姐姐。”邓文静揉了揉眼睛,声音软糯。

    “怎么了?”苏知许低头看她。

    “我有点困,先走了。”

    “好,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了,姐姐,文静知道路。”

    “好,小心些。”苏知许目送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唇角微扬。

    暮色渐沉,木窗棂外斜斜漏进一缕月色,将苏知许的影子拖得老长。她支着下巴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粗陶茶碗边沿。瓷釉上细密的冰裂纹硌着指腹,倒教她想起那人总爱把玩人——不知张临风被押后怎么样了!

    "来喽!香喷喷的烤红薯!"

    邓小大端着粗瓷盘跨过门槛,炭火烘烤的焦香霎时盈满屋子。邓小二踮着脚直勾勾盯着盘中物,哈喇子快要滴到前襟,被兄长一记眼刀钉在原地:"规矩都喂狗了?苏姐姐是客!"

    苏知许噗嗤笑出声,伸手去接时却被烫得指尖发红。她慌忙把红薯在两手间颠来倒去,活像捧着个火球。三个男孩憋着笑肩头直颤。

    "苏妹妹当心!"邓小大忙用粗布垫着盘子。

    待掰开焦黑外皮,金黄的薯肉裹着蜜汁淌出来。苏知许吹了又吹,正要下口却觉如芒在背——四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连邓文静都从门边蹭了进来。

    "你们...不饿?"她举着红薯进退两难。

    邓小大揪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角,耳尖泛红:"娘说客人先动筷。"话音未落,邓小二的肚子响亮地"咕噜"一声。苏知许忍俊不禁,掰下大块薯肉塞进他手里:"在我老家,饭桌不分主客,只有长幼。"

    暖黄的光晕里,少年们狼吞虎咽的模样让她眼眶发酸。邓小大捧着半块红薯,却将最甜的芯子挖下等会给小妹。这场景恍然与记忆重叠——那年上元灯会,张临风翻墙给她送来的糖画,也是这般小心翼翼护着,自己倒蹭了满身糖渣。

    "苏姐姐脸怎么红了?"邓小二舔着指头问。

    "定是红薯太烫。"邓小大瞪他一眼,转头却见苏知许正对着窗外出神。晚风拂动她鬓边碎发,在颊边投下颤动的影,像是谁欲说还休的心思。

    "苏妹妹,你方才说要给谁带礼物?"邓小大忽然问。

    苏知许一怔,指尖无意识描摹着茶碗边沿:"一个好兄弟。"

    "是朋友吗?"邓小三冷不丁插嘴。

    "胡说什么!"邓小大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苏妹妹这般人物,岂是咱们能打听的?"

    苏知许却笑了,眉眼弯弯:"不是啊,是个好兄弟。"

    屋内一时静默,只余炭火噼啪。邓小大挠挠头,忽然道:"苏妹妹。俺娘说,江南的姑娘最爱绣花荷包。"

    "好。"苏知许抿唇一笑,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像是揉碎了满天星子。她低头咬了口红薯,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不知为何,尝出了一丝甜。

    苏知许和邓小大坐在来到院子里,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气氛有些凝重。邓小大挠了挠头,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苏妹妹,不若我们,结拜成兄弟?”

    苏知许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扬:“也不是不行。”

    邓小大一拍大腿,兴奋道:“好!那就这么定了!”

    邓小大点点头,转身吩咐邓小三与邓小二:“准备着东西来。”

    不一会,两人端来了香炉、香火、酒碗等结拜所需的东西。苏知许瞪大眼睛,惊讶道:“这么快吗?”

    邓小大伸手在苏知许面前晃了晃,笑道:“怎么,反悔了?”

    苏知许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两人同时起身,将香火插入碗里,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苏知许松了一口气,心想:“终于结束了。”

    可就在这时,邓小三端着两碗酒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道:“还差最后一次,滴血在碗里。”

    苏知许一听,顿时呆住了:“什么?拜兄弟还有非整出点血不行吗?”

    邓小大倒是干脆,二话不说,咬破手指,将血滴入碗中。苏知许看着那碗血酒,心里直打鼓,忍不住嘀咕:“管他了,咬就咬吧!”可她一咬牙,手指却迟迟下不去口,心里直犯嘀咕:“干嘛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苏知许尴尬地笑了笑,试探性地问道:“那个……可以不出血行不?”

    邓小大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也行。”

    苏知许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我可以喝自己的酒行不行?我这个人不习惯喝血。”

    邓小大爽快地答应:“好。”

    苏知许心里一松,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补充道:“对了,咱们结拜归结拜,不要同生,也不要同死,只当兄弟就行了。”

    邓小大点头:“好。”

    两人一起端起酒碗,豪气干云地说道:“好兄弟!”然后一饮而尽。

    酒一入口,苏知许顿时皱起了眉头:“还是有辣!”

    喝完酒,苏知许突然想到什么,拍了拍脑袋:“对了,此事我定要跟好跟班说一下。”说完,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了纸和笔,飞快地写了几行字,递给邓小三:“这信送去张府上那里。”

    邓小三接过信,笑着离开了。苏知许则和邓小大继续喝酒,两人越喝越嗨,最后干脆耍起了酒疯。苏知许大笑着,手舞足蹈,邓小大也不甘示弱,两人在院子里闹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院子里,月光依旧,酒香四溢,兄弟情谊在笑声中愈发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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