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特斯堡的四月是阴雨连绵的,寒冷潮湿的街道除了老式轿车,只剩下几个举着伞匆匆走过的行人。
而在第五大道旁边的一家药店后的小巷子里,一个男人背靠着石砖墙,颓败的坐在垃圾桶的右边。
雨水打湿了他黑色的卷发,几缕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水珠悬挂在他的鼻尖上,他身穿黑色的皮大衣,与整个漆黑的小巷几乎要融为一体。
他轻轻的活动了一下身体,腹部的伤口传来了撕裂的痛感,庆幸于还好皮衣在外面遮着,暂时不必担心被雨水打湿,也不会被人看出来他现在满身的血污。
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库斯克垂着头想着,在数小时前,他还穿着一套高级定制的西装,喝着昂贵的香槟,游走在高档酒店的宴会中。
他的老板给了他任务,让他刺杀一位被护卫团保护的高管,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识破了身份,情急之下他只能从三楼的厕所一跃而下,以摔断了一条腿和和手为代价,又几乎打空了手里的弹匣,才勉强脱身出来。
现在,他用屁股想都能想出来这其中的问题,他的老板想要让他这个掌握最多秘密的人,永远的死在自己敌人的手中。
他长叹一口气,只祈祷着雨能快些停下来,库斯克已经开始觉得面颊发烫了,这是他要发烧的前兆。
随着雨水和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库斯克的神经又开始紧绷起来,他听着外面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又渐远,才会暗自松口气。
而不巧的是,一辆小轿车停在了药店门口很久没动了,库斯克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他的手不自觉的摸上了怀里的手枪,随着脚步声的走近,他全身的肌肉紧绷,只要对方露出一点异样,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哒,哒,哒,脚步声走近了,比预想中的声音要轻很多,一个稚嫩的童声响了起来:“安德烈神父,是个人,天啊,他好像受伤了!”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走过来,她看见库斯克的模样不由得担忧的大叫。他握住枪的手不由得一顿,往怀里又塞了塞。
“艾诺柯,不要靠近,回到车上来。”一道温和且严肃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皮鞋踩踏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小女孩听话的跑开了,库斯克在犹豫是否还要继续握着枪时,头上的雨突然停了,一个男人撑着一把伞站在他的面前。
这是个中年男人,棕色的头发固定在头上,排列整齐有序,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他穿着神职人员的服饰,库斯克没有宗教信仰,他叫不上来衣服的名称。
安德烈神色有些担忧:“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库斯克想要尝试开口,嗓子却嘶哑的说不出半个音节,当他尝试发声时,回应他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部滚烫异常,吐出一口血痰后,他哑着嗓子回答道:“不需要。”
男人的眉毛皱起,他盯着库斯克的面庞,过了半分钟才开口:“先生,我不知道您是什么人,但是最近护卫团查的很严,他们不会放过那些身份可疑的人。”
“我是一名神父,克鲁斯·安德烈,我们教堂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只需要帮忙做点活计,每天都能有饭吃。”他见库斯克并没有抗拒,伸手想把他拉起来,却被库斯克的手拍开了,安德烈盯着手指上沾染的血渍,刚松开的眉毛又皱紧了。
库斯克又咳嗽两声:“我自己可以起来。”他的左手断掉了,只能先收起枪,艰难的从地上撑起来,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让对方先走,但安德烈坚持要给他撑伞,没办法,两人只好缓慢的踱步上车。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没走出巷子口,库斯克就被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脑袋。小巷并不宽敞,安德烈在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库斯克看见来人的面孔时,不自觉的咧开嘴笑了:“老板,您亲自来解决我了吗?”
面前的男人也同样笑了一下:“没办法啊,他们说你知道的太多了,必须得死。”说完还收起枪把玩了一下,“我也很舍不得啊,你是我最好的员工了。”
他似乎笃定库斯克没能力再反抗了,甚至走近对方,开玩笑似的用枪管拍了拍库斯克的脸。
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位,有些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先生,您恐怕也得……”话刚落在嘴边还没说出口,砰的一声,他的身形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倒下去前眼睛里充斥着怨毒,愤怒,和不可思议。
胖男人不认为护卫团的人说库斯克打空了弹匣是在骗他,但他不知道的是,库斯克永远会余下一些子弹,以便在最后的时候可以结束自己的性命。
库斯克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他长得是一副偏胖的身材,一脸的络腮胡,身上穿着舒适的羊毛坎肩和呢绒大衣,自己的出生入死换来了眼前这个人富贵的生活。
他缓慢的蹲下,掏走了男人身上的子弹,当他起身向前走去时,却发现头上又开始淅淅沥沥的滴着雨。
他转头,看着安德烈,对方俯身闭拢了男人睁大的双眼,他双手合十低声说:“仁慈的父神,愿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库斯克嗤笑一声:“如果你见到一个死人就祈祷,那我这边还有数以百计的人需要你帮忙祈祷一下。”
安德烈并没有应下他这句玩笑,反而是严肃认真的说:“我们无权夺走他人的性命,您这样的行为是会有报应的。”他宽厚的手掌按住库斯克的肩膀。
“哦,你想替上帝教训我吗?”库斯克嘴里应付着,手上却在给枪更换子弹,他的动作很轻,若是旁人看来,还以为是两个风度翩翩的男士在雨里讨论着生意上的事情。
安德烈摇摇头,镜片下透出了温柔的蓝色眼眸,他注视着这个想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家伙,他的目光让库斯克感觉很不舒服,他向来讨厌这种说话带着股悲悯苍生的家伙。
“先生,我没有资格代替上帝,但是仁慈的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安德烈揽过库斯克的肩膀,即使被雨水冲洗,他也可以闻到对方身上刺鼻的血腥味儿,“走吧,先生,我们会帮您的。”他的话语温和,带着些不容置疑,他们一并走向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