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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人

    九月的B市,天气依旧很热。

    浓稠的空气包裹着垂落的嫩绿色柳叶,炙烤似的风将叶尖吹得晃动,打在人脸上,都带着些许窒息的闷热。

    谢思盎已经在B市上学一年,对这种天气早就见怪不怪。他的皮肤白,脸蛋被太阳晒得通红,十成十地像贴在墙上的年画娃娃。肩上又挎着两大包破旧的绿色针织袋,艰难地拽着自己的行李箱向指示牌方向走去。

    B市的B大有两个校区,谢思盎大一学年在老校区的旅游学院,奋斗一年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转到了计科院学习计算机。

    计科院在新校区,他来这儿的次数屈指可数,条条大路通罗马,他条条大路都不认识,找宿舍只能盯着小地图和指示牌看。

    谢思盎现在已经很累了,他被晒得浑身发汗,干净的白色T恤都有些黏糊糊地粘在背上。鬓角被打湿了不说,嘴唇都干燥得起皮。

    从老家到B市的B大有点远,谢思盎要提前一天起早下山来到镇里,坐客车到市区,再坐公交到火车站,上车之后开启三十个小时的漫长旅途,最后在两个校区之间,一路拖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奔波。

    好在他的东西不算太多,打包了以前宿舍的东西,也只是收拾出来了两大包针织袋和一个行李箱。

    他大概知道了宿舍方位,走到花坛边将行李放下,乖坐在椅子上休息。他用袖子擦了擦睫毛上的汗珠,拧开背包里的水喝了一口。

    喝过水的嘴唇润了不少,轻微缓解了劳累的燥热。

    谢思盎拿手机查了一下公交,确定自己要坐几号线后再度背着大包小包踏上征程。

    上了公交车,他默默地靠在角落站好。谢思盎能感觉到一旁有人在好奇地打量他,毕竟在大一新生还没来得时候有人背着如此多且“古老”的行李挤公交确实很瞩目,但谢思盎真的很不自在被人注视。

    他有些惴惴不安地用指甲抠弄拉杆,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擦着光滑的表面,心不在焉地看着周边的风景。

    新校区的环境要比老校区好得多,首先面积就要比老校区大上将近十倍,校区内的绿化做得精细,亭台榭宇湖光春色,应有尽有。

    谢思盎对于风景环境没什么心思,能学习就行,最让他忐忑不安的,是即将面对的新舍友。

    他之前的寝室关系很复杂,谢思盎的性格腼腆,话少安静,是个不折不扣的软柿子。他成绩太好,平日里不走交际,反倒是经常在失踪状态下泡图书馆,没少被舍友阴阳怪气地孤立,申请转专业之后这种情况就更严重了。

    好在他终于熬出头,顺利转院。

    慢慢地迎接下一个未知。

    公交慢悠悠地逛到东门站点,人来人往,谢思盎的身侧站了一位青年。不同于谢思盎的狼狈搬家,他只简单地拎着一个小型黑色拉杆行李箱,身着干净清爽的黑色T恤,漫不经心地低头单手打字。健康的麦色皮肤包裹着淡色的青筋,指节分明,圆润的指腹按压在屏幕上,自然又懒散。

    站在他旁边,谢思盎甚至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清香味。一侧头便能看见青年那张帅得十分醒目的脸。

    青年的身量高挑,眉骨高挺,乌黑浓如墨,两瓣眼睛微垂,眼尾下勾,冷冽恍若孤傲悬鹤,嘴唇又薄又淡,十分有侵略感,俊朗飞扬,鹤立鸡群。

    被细碎头发遮挡住的耳廓形状圆滑漂亮,左耳耳骨上佩戴着一颗醒目的黑钻耳骨钉。

    谢思盎只看了两眼便小心翼翼地低头挪了挪自己的行李。

    针织袋太脏,要是上面的灰蹭脏了他就不好了。

    谢思盎整理完针织袋,也没再多看他,握着拉杆默默地观察着窗外。

    公交很快就到站了,他费力地将针织袋再次挂到肩上,回头伸手去拽自己的行李箱,身侧的青年却眼皮一垂,瞟了一眼他道:

    “我来吧。”

    谢思盎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行李箱便在他傻呆呆地注视下到了青年的手里。

    “走吧,”青年扬了扬下颚,一只手稳稳地将拉杆收回提起行李箱,另一只手拽着自己的箱子向前走,“帮你拎下去。”

    下车的人有很多,谢思盎来不及道谢,便赶大鹅一般被人群撵了下去,费力地扛自己的大包落地在站台上。

    青年跟在他身后下车,将拉杆抽好握在手里,声音又磁又稳:“你去哪儿?”

    谢思盎觉得自己现在特别需要长出一双翅膀来实现大鹅变天鹅,好直接飞到寝室楼。

    “谢谢,”谢思盎看了他一眼,紧张得声音都有点发夹,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你呀。”

    他的声音很绵,口音含糊发软,因为奔波劳累有些发哑,像一只被毒了嗓子的小鸭子:“我自己就可以,不用麻烦了。”

    “没事,”青年看了眼太阳,打量了一下谢思盎,“顺路的地方帮你拎,不顺路你自己慢慢拎吧。”

    谢思盎背着两个古早绿色针织袋,走路又慢又小心,真有点儿像个小乌龟,像下一秒就要撑不住散架的玩具小乌龟。

    “谢谢,”谢思盎擦了一下自己汗涔涔的脸颊,真诚道,“我刚来这边,不太知道路,我在13号楼,顺路吗?”

    “顺,”青年语气很温和,“我也在13号。”

    “那太谢谢了,”谢思盎笑得真诚,两瓣水盈盈的眼睛弯得像发光小月亮。他拽着针织袋的尼龙绳,心无旁骛地和青年说着话,“那个,可以给我下联系方式吗,等我收拾完了请您吃饭。”

    “可以,吃饭的话,再说吧。”

    青年点了下头,点开微信二维码递给谢思盎:“扫。”

    谢思盎立刻凑过去扫了扫二维码,完全没注意到身侧有人暗戳戳地看了他好几眼。

    这联系方式,就这么水灵灵的加上了?

    就这么水灵灵的加上了????

    “发送了。”

    谢思盎的手机又破又便宜,完全比不上市面上流行的手机,但他依旧很宝贝这个陪伴了他两年的小古董。

    能用就是真道理,坚强就是他的好宝宝。

    “你叫什么名字?”谢思盎认真地准备打备注。

    青年低头看了一眼谢思盎的微信,回答道:“晋柏,晋级的晋,柏树的柏。”

    水色小兔子抱着萝卜的Q版头像,还挺可爱。

    “我叫谢思盎,思考的思,生机盎然的盎。”他点点屏幕,飞速把晋柏的备注打进去,顺便备注:晋柏(记得感谢

    晋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他的名字打进去,熄灭手机屏揣在了兜里。

    “好了,给我一个你的小乌龟……”晋柏嘴一快,差点儿没绷住笑,在谢思盎茫然地抬起头发来疑惑的目光时及时止损,立刻改口道,“嗯,针织袋,我背一个。”

    “我的袋子不小……”谢思盎弱弱地反驳他,“它有点重,你帮忙背一个就好了,我自己背别的。”

    他的东西太多,怎么能让帮他的人拿大部分呢。

    不过晋柏可没这样想,谢思盎要矮上他大半个头,身材瘦削,腕骨突出,在风中被勾勒出的腰,细得恍若韧柳。

    他的长相算不上多么出众,但清秀温和,发红的脸颊上生长着零星的雀斑,两瓣荔枝眼澄澈水润,好像清澈湖泊倒映的月影,又穿着朴素的衬衫牛仔裤,一举一动都透着弱不禁风的脆弱感。

    真害怕一不小心被行李压碎了。

    不过事实上,谢思盎的身体不仅很健康,力气也不小,什么活儿都能干。

    两个人活像是过年给孩子钱的撕吧家长,你一言我一语地拉扯了三分钟,最终以晋柏手上拉着谢思盎的行李箱,身上挎着一包小绿针织袋结束。

    晋柏的气质绝佳,肩宽腰窄,一双腿又长又直,是天生的衣架子身材。破烂的乌龟壳,也是硬生生让他背出了在巴黎时装周走秀的乡村潮流。

    谢思盎默默地跟在晋柏后面进了寝室楼,一路风驰电擎到了308。

    “我到了,”谢思盎寝室门口乖巧道谢,双手接过针织袋抱在怀里,“谢谢你,你要去哪个寝室,我把行李箱给你送过去吧。”

    “不用,我也到了。”

    晋柏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点笑意,他伸手拉开寝室门,十分熟稔。

    谢思盎:“……”

    啊???

    他愣愣地看了一眼寝室门牌,又愣愣地看了一眼晋柏。

    竟然也是这个寝室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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