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梦织是被谢闻礼的父母收养的，虽然她和他不在同一张户口本上，但称谢闻礼一声“哥哥”是天经地义。
岑梦织不回答，看向黑板正中央上方挂着的时钟，拍拍符蔓杉埋在臂弯里的脑袋：“还有六分钟上课，待会英语课，我叫不醒你。”
英语课被放在第一节，最困的时候岑梦织自己都会故意掉笔到桌下假装捡笔小眯一会，别说喊醒困得直对老师翻白眼的符蔓杉了。
符蔓杉听后不多纠结，把头换了一个方向闭上眼睛：“待会米姐提前进来不要喊我，等她讲完废话开始正式上课了再喊我。”
岑梦织：“好。”
岑梦织用笔帽戳了戳前桌的肩膀，轻声道：“刚才不好意思，段希羽占了你的座位。”
前桌是一个瘦瘦的清秀的男生，叫夏明安，听到岑梦织的道歉后，转身无奈地耸肩：“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想起什么，夏明安有些惊慌地小声补充说：“你可别不让他坐我的位置。”
岑梦织想起段希羽的少爷脾气，也不是她想拒绝就能够拒绝的。
“他下次要是想坐，你就让他坐，别拒绝他。”
“班上位置这么多，我换个地方坐一会都行。”
夏明安再三强调顺从段希羽的意思，岑梦织嘴上只能答应着夏明安，夏明安这才放心地转回身。
岑梦织盯着白色草稿纸上的笔迹发呆，这是一道很简单的立几题，不用建立坐标系都可以很轻易地求得答案，被她用来练手找手感，解题过程却只是一个孤零零的“解”字。
“天，你们班是被下药了吗？倒一片。”
耳边传来英语老师米利的声音和一些同学惊醒的声音，岑梦织回神。
米利一边走进教室一边扫视着整个班级，“要上英语课了，你们桌面上怎么都是什么物理数学？给我收起来。”
岑梦织忙把数学卷子收起来，换成英语书。
高三正式开学之后，晚自习下学时间变成了九点四十，按照明旭的惯例，到高三下学期还会推迟到十点钟。
明旭的校门口在高三晚自习下学时期迎来人流高峰，大部分学生是自己回家，也有不少父母接送的，接送的车停了一条长街。
段希羽逃了最后一节晚自习，符蔓杉和岑梦织回家方向刚好相反。岑梦织和所有人关系仅限于同学间的不错，一个人骑着小电驴沿着街道回家。
岑梦织现在居住的小区上林湖庭地处市中心，离明旭很近。
谢闻礼父母出事后，谢闻礼连十八岁的成年礼都没有度过就被流放海外，更不用说她一个和所有人都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女。
被交由段家的保姆抚养三年之后，又独自度过了一年的高中住宿时光，在高二的时候，段韶给了她一套上林湖庭房子的钥匙让她搬进去之后，岑梦织就一直独居。
快速洗漱完毕后，岑梦织开始写今天课上对应内容的辅导资料。
夜深人静时，小区街道两旁昏暗的灯光处空无一人，小闹钟上的指针显示已经十一点。
女孩的毛茸茸的脑袋微低，手中的笔在飞快地运算着。
伴随着闹钟咔哒一声，到了设定的时间，已经十一点一十分了。
岑梦织松口气放下笔，最后一道压轴题终于计算出答案，与标答分毫不差，推开椅子起身到客厅拿牛奶喝，准备入睡。
客厅没有空调，远离房间里源源不断地冷空气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烤箱。
冰箱门被打开，冰箱内散发着的冷气让忽然冷热交替的皮肤好受了些。
恍惚间，伴随着冰箱门轻轻地“嘭”的一声被关上，岑梦织好像听到钥匙插入凹槽的声音。
钥匙插入的声音！？
来不及思考，岑梦织飞快朝房间方向跑去。
还没摸到房间的门把手，“咔嚓”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脑袋里一瞬间炸出很多想法，其中一个是：以后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反锁，绝不拖到睡觉再反锁！
也不知道有没有以后。
与岑梦织料想的刑事案件不同，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晚上刚刚回归的谢闻礼。
与昨晚刚见的颓废和宴会厅的气焰不同，今晚的谢闻礼是岑梦织以前从未见过的狼狈。
在岑梦织的印象里，谢闻礼在她人生中登场时就是一个清隽的小少年，从未以现在这样的形象示人：狼尾头变成了流浪汉头，身上的穿着和昨天一成不变，但平整的西装变得皱巴巴的，岑梦织把牛奶瓶往茶几上一放，走近后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谢闻礼！？”
酒精让谢闻礼感觉有些晕乎，靠在门框上站稳后，一米八多的大个几乎挡住整个门，借着走廊楼梯口照进来的灯光看清楚站在黑漆漆的客厅里的岑梦织，脱口而出：“小织？”
小织是岑梦织的小名。
岑梦织愠怒：“谁让你这么喊我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面上都充满讶异。
“还有，你哪来的钥匙？”一把和岑梦织有着的一模一样的钥匙静静的被谢闻礼捏在手中。
谢闻礼没有回答，下一秒，整个人脱了力往岑梦织身上倒，“噗哒”，钥匙掉在软绵的地毯上，声音闷闷的。
岑梦织受到突如其来的外力，整个人往后倒，堪堪扶住门口的鞋柜稳住身形。
谢闻礼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岑梦织耳后，下巴新长出的胡茬扎着岑梦织裸露在睡衣外细腻的皮肤，酒气扑鼻，混杂着他身上的木质青松味，倒也不难闻。
岑梦织松开谢闻礼，护住他的后脑勺，把他向后推，本晕过去的人忽然又睁开双眼自己靠着鞋柜站立住，“小织，你是个坏孩子了。”
没有带着批评的意味，带着笑意。
岑梦织反驳：“比你这种平白无故闯入别人家的暴徒、装晕之后露出狐狸尾巴倒打一耙的人要好。”
“你的钥匙……”
话未说完，岑梦织紧闭双唇。
谢闻礼在开门看到她之后就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概是段韶给他这把钥匙让他暂住时，忘记段家还养了一个岑梦织在这。
看样子，岑梦织也反应过来了。
谢闻礼请求道：“那岑房东能不能同意让我暂住一段时间呢？”
“就是——”
谢闻礼拖长了尾音。
岑梦织的手臂越过谢闻礼，用手勾带上门，“什么？”
“我只会让你住今天晚上。”
“咔哒”一声，门被合上。
谢闻礼：“我现在有点囊中羞涩。”
岑梦织盯着他的西装。
她在段家受熏陶这么些年，西装的价值她还是可以估量的。
“租的。”
岑梦织视线下移到谢闻礼手上星空世界系列的百达翡丽。
“你知道的，很早之前的生日礼物。”
岑梦织一哽，真诚发问：“那你回来干什么的？”
谢闻礼思索片刻，回答道：“囊中羞涩。”
随即补充说：“但我厨艺还不错。”
岑梦织转身拒绝：“我不吃白人饭。”
“我也不止会做白人饭。”谢闻礼把鞋后跟一踩，光脚走进室内，“你想吃什么？”
“你只能待一天。”岑梦织不理他，把放在茶几上的牛奶拿起，“你还想做什么？”
冰牛奶刚从冰箱中拿出没多久，表面的冷空气接触到客厅的热度液化，沾湿了岑梦织的手。
一双大手忽然出现在眼前把她手中的牛奶瓶夺走，“睡前少喝点牛奶，容易起夜。也会加重肠胃负担。”
岑梦织看着自己虚握的拳头，眨巴了下眼睛。
他这就开始和以前一样管起她来啦？
“反正你明天早上得走人。”岑梦织有些不爽。
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
在美国待了九年，哪怕样貌不是在美华裔的样子，仍然保留着国人的风范，之前生活习性早也变了。
一夜之间回国，气焰嚣张的出现在生日宴上。
今天晚上却和她说：囊中羞涩。
为了钱回国，也不知道钱到手后会不会又跑回大洋彼岸。
“嗯。”谢闻礼答应，“好。”
余光瞥到谢闻礼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岑梦织从鞋柜中拿出一双淡黄色拖鞋放在地上，上面还有着两只小熊。
谢闻礼很顺从地穿上。
“左边那间给你住。没有什么陈设，只有最基础的家具。”岑梦织一指左边紧闭着的房间，“后面那个小房间是浴室。”
岑梦织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用的是我房间的浴室。和你不是同一个。”
“你的房间向里走，右手第一个是我的房间。”
“明天我还要上课。没事的话不要找我。”
有事的话，或许可以。
岑梦织想起谢闻礼身上的酒气。
谢闻礼变了脸色，“你明天要上课？”
“对不起。我不知道。”谢闻礼道歉，回国这几天兜兜转转，早忘了开学的日期，今天晚上见到她，是意外之喜冲昏了头脑，“睡觉吧。”
谢闻礼把岑梦织推向房间。
岑梦织余光瞄见谢闻礼抬起的手臂又放下，最后只听到一句：“小织，今晚意外见到你。我很高兴。”
“晚安。”
“……”岑梦织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回答了一个字：“哦。”
门被打开又合上。
岑梦织一向好眠，今天晚上意外的失眠。
谢闻礼的脸反复出现在脑海中。
这算什么？
九年留学生涯，其中有整整六年没有见面，横跨大洋彼岸一万公里。
她自以为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他却表现得这么熟稔。
岑梦织看了一眼手机。
十一点半了。
最后一眼看时间的时候，是凌晨两点。
翻来覆去，岑梦织最后也不知道是何时睡着的。
一整晚，谢闻礼都没有来叨扰过岑梦织，外面也都静悄悄的，安静到完全不知道多了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岑梦织起得不算早，预估好时间，下楼买个包子刚刚好可以提前几分钟赶上早读。
高三生上学比较早，谢闻礼昨晚喝了酒，她起得再晚肯定也比她早。
一到客厅，却发现旁边的小饭桌上摆了张碟子，里面装了一个保鲜袋包好的金澄澄的三明治，三明治的夹心是番茄和生菜，里面有一个煎蛋。盒装牛奶和咖啡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三明治边上。
岑梦织一摸，牛奶是温的，咖啡偏凉，供她挑选。
像是怕她吃不饱，又额外买了两个包子放在边上。
还说不是白人饭。
也就包子是中餐。
白人饭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的。
岑梦织下意识去寻找谢闻礼的身影。
谢闻礼昨晚住的房间的门虚掩着，岑梦织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睡觉。
下一秒，看到玄关处一双淡黄色的小熊拖鞋静静的躺在那。
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