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别院内,满园春色,繁花锦茂。
微风吹过,引得湖水涟漪,花海无声。
递了拜帖,沈绫随萧钰进入皇家别院内。
萧钰并未多带侍从,沈绫身着白色轻纱裙,以纱覆面,因天气回暖,便没有再披上那件银裘,此时的沈绫站在萧钰身旁,若是不细瞧,还以为只是萧钰的侍女。
萧嘉儿的身体一直不好,因此一直住在皇家别院内养病。
沈绫和萧钰到达时已临近春日宴开宴的时辰,可萧嘉儿并未现身。众人等了良久才有宫娥传报,说是长公主身体抱恙,请宾客们先自行观赏,稍后公主才会出现身。
长公主不在,众人也不再端着架子等候公主到来,纷纷放开了拘束,三五成群聚了起来,或是投壶,或是吟诗,或是博弈,好不热闹。
春色尚好,萧钰不喜与人结交,别人对他也多是敬畏。纵使有胆子大的敢上前攀附几句,也被萧钰一个冷冽的眼神吓得退了回去。因此一旁的沈绫并未被他人施加关注,只当是一个普通的侍女。
倒是有一人瞧出了端倪,此人便是永安郡主庄雪宁,当今皇后的侄女,因其父有功而被封为郡主。
庄雪宁算是皇京城中贵女中的一枝独秀,为人貌美,琴棋书画十八般才艺样样精通,颇具才名,又身世显赫,因此别人惧怕萧钰,她可不怕,非但不怕,还是她心之所向。
尽管萧钰冷漠,可庄雪宁契而不舍,将滴水石穿,誓要将萧钰这跟铁棒磨成她庄雪宁心尖尖的意志贯穿到底。
佳人追美男的狂热戏码连沈绫这个初到皇京城的外来人都有所耳闻。
不知为何,沈绫心里感觉庄雪宁来者不善,此人恐怕不好对付。
庄雪宁身着玄色长裙,看起来倒是与穿着常年穿着墨色长袍的萧钰十分般配,只是她身边的人倒是让沈绫心中感到惊讶,竟是陈瑞凤。
陈瑞凤身穿月白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到有一副陌上世无双,公子人如玉的模样。
庄雪宁一见到萧钰,说道:“还以为青叶哥哥你对赏花这种事不感兴趣,不曾想今日能在这见到你。”
萧氏则珩,字青叶。
只有少数亲近的人才会叫他的字。
想来这位永安郡主与萧钰关系匪浅。女追男隔层纱,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俩真的能成一对。
萧钰并未过多理会庄雪宁,只是淡淡说道:“长公主所托,我岂能不来。”
庄雪宁热情不减,拉着萧钰又是东拉西扯,只是萧钰显得无甚兴趣,始终淡淡回应。
庄雪宁见萧钰兴致不高,便想起了身边的陈瑞凤,向萧钰介绍道:“青叶哥哥,这是陈瑞凤,颍川陈氏的少家主。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我曾到过上林学宫随莫言薛老师太学习作画,我和他就是在那时结识的。”
陈瑞凤道:“久闻大名,颍川陈氏陈瑞凤,在此见过大司马。”
萧钰回道:“萧某不及陈公子才名远扬,抬举萧某了。“
此时庄雪宁注意到萧钰身后的沈绫。
萧钰身边从未有过侍女伺候,先不说此人身形窈窕,就算是蒙着面也可感其美丽。
庄雪宁心中警觉起来。
察觉到庄雪宁上下打量着自己,沈绫开口道:“有幸拜见永安郡主,陈公子,沈绫这厢有礼了。”
庄雪宁时刻关注萧钰的动向,听过沈绫的名字,知她是康乐坊坊主,曾助过萧钰查案。
一个炼器的女子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可此人跟在青叶哥哥身边,不得不防。
庄雪宁一贯是个刁蛮的主,见沈绫蒙着面纱,责问道:“你随我青叶哥哥来此赴宴,为何以纱覆面,难不成是不屑于将这宴会中的人放在眼里,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沈绫道:“郡主误会了,沈绫前不久得了病,至今仍未痊愈,恐让他人沾染了病气,这才遮蔽半脸,还请郡主见谅。”
庄雪宁仍旧不依不饶道:“既未痊愈,为何还要出来,待在家里养病岂不是更好。”
沈绫正欲回答,久不出声的萧钰冷声道:“长公主命我带沈绫赴宴,郡主还是休要胡闹了。”
萧钰出言维护,庄雪宁显得有些不可置信,这还是萧钰第一次替人辩说。
突然有宫娥来报,说是长公主要单独见萧钰。
萧钰对沈绫说道:“长公主与我有事需单独相商,你在此地等我。”
沈绫应了好,见萧钰有些不放心,庄雪宁说道:“青叶哥哥你放心去便是,我带沈绫娘子游玩,定不会叫旁人欺负了她。”
萧钰走后,沈绫和陈瑞凤便被庄雪宁拉着参加了皇京城内小姐公子哥儿的聚会。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沈绫还想着寻机结实陈瑞凤,没想到机会就这样送上门了,身边还没有萧钰的监管,这春日宴她还真是来对了。
陈瑞凤虽和沈绫一样初入皇京城,可与皇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十分熟识。中原三国的氏族多会送家族接班人到上林学宫进学,因此沈绫并不感到意外。
聚会上,宾客们正打算以花为题,比拼画技。
既是比赛,岂能没个彩头,庄雪宁提议道:“今日是长公主办的宴会,我们不如都作上一画,再评出三甲,待长公主出来后,献给长公主如何。”
倒是个好主意,能得到长公主的赏识便是脸上增光,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沈绫本不想参加,正欲离开,却被庄雪宁拦下:“沈绫娘子既然来了,何不一起参加。”
众人随庄雪宁的目光看去,这才瞧见了一直隐在人群中没出声的沈绫。
来参加春日宴的都是些豪门贵族,自然是知道康乐坊坊主沈绫娘子的名声。
沈绫道:“沈绫不才,不擅丹青之道,就不嫌丑了。”
庄雪宁又道:“无妨,不过是为了感谢长公主的一番心意,何来献丑之说。”
围观之人纷纷附和,沈绫不便再推脱,一同落座起笔作画。
沈绫确实不会作画,她八岁前也是被母亲按照贵家小姐的标准培养的,可是八岁后突逢巨变,能活着就算不错了,十年光景,现如今,她哪会什么个丹青,才韵的作画。
感到无处落笔,沈绫抬头远望,远处杨柳初冒嫩芽,春阴似水,一片生机。
算了,管他什么气韵,气象,看到什么画什么。
身为炼器师,沈绫经常绘制器具,照葫芦画瓢的一把好手。
一刻钟后,众人纷纷画成,便开始评判画卷,选出其中三甲。
作画可是庄雪宁的强项,她画了一副《春花序》,引得连连称赞,毫无疑问被评为一甲。
正欲选出其他两甲时,突然有人惊呼,一看,竟是一副杨柳画。
画中湖水平静,杨柳丰茂,充斥着一片生机,虽然笔触稚嫩,可也称不上什么奇怪,只是此画卷旁附有一页纸,纸上写道: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这诗讲述的是一个女子爱上了一个男子,男子因故而死后,车子经过华山,女子打扮一新,跳进了棺木中,殉情而死。
有人感念女子情深,遂做成此诗悼念。
若只是平常的爱情故事倒也无妨,可这故事的主人公,是十一年前欲图谋反的大皇子和助其起兵的军师之女。
当今圣上和皇后对大皇子深恶痛绝,甚至去其宗籍,不入族谱。
这首诗初次传进宫廷时,皇帝震怒,当即下令赐死抄录此诗的宫女,并严令禁止有关大皇子的一切文书传颂。
眼下这诗出现,众人面面相觑,想着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将此诗抄录带在身上,还不慎遗失。
庄雪宁拿去遮盖姓名的布条,只见杨柳图的底部赫然写着沈绫的名字。
庄雪宁怒道:“沈绫娘子难道不知我齐国律法吗?竟敢提及此诗,难不成是将圣上的口谕不放在眼里,视我皇家脸面于无物!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下。”
庄雪宁话一出,不给沈绫反驳的机会,当即有侍卫上前将沈绫遏制在地。
沈绫倒也不惊,从容说道:“沈绫久居晋城,从未读过此诗,更不用说特地将此诗抄录在纸上随身携带。这写有诗的纸粘附在我的画上,其中必有误会。郡主不若先查清事情真相,再将沈绫定罪,如何。”
庄雪宁着急将她定罪,这幕后搞鬼之人必是她无疑。
庄雪宁道:“依你所见,我当如何查明真相?”
沈绫道:“郡主可对比我与这纸上的字迹。”
庄雪宁答应的十分爽快,道:“好,那就比对字迹。”
时下女子兴写方正小楷,可待沈绫写的字呈上来,只见歪歪扭扭,仿若孩童。
沈绫无奈,她自八岁起就没有在握过笔,还记得写字已经十分难得了。
沈绫道:“献丑了。这首诗写的方正有力,可以看出确实不是出自沈绫之手。”
庄雪宁又说道:“我又如何知道你不是故意写成这般难看,再说了,就算真不是你写的,可你随身携带此等秽物是事实,难不成还有人冤枉了你不成。”
庄雪宁心中早有说辞,今日她是断不会放过沈绫的,没有人能代替她站在萧钰身边。
“长公主到。”内侍通报,萧嘉儿和萧钰一同走出。
萧嘉儿在宫娥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尽管身上的衣物熏了浓重的香,显得过分甜腻,可沈绫因玲珑骨的缘故,嗅觉极其灵敏,还是闻出了萧嘉儿身上想要用香粉掩盖的厚重药味。
因是先帝最后一个孩子,萧嘉儿看起来只比沈绫稍微年长一些,厚重的脂粉也盖不住面容的憔悴,双目更是无光,每走一步胸脯都在微微走动,看得出是身体虚弱,连行走都已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亭内的众人纷纷向萧嘉儿行礼。
“拜见长公主殿下。”
萧嘉儿虚弱出声道:“都起来吧。”
看了眼亭内发生的事,又见沈绫跪着,萧嘉儿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出声,一是因为沈绫是随萧则珩前来赴宴的,怕说错了话得罪萧则珩这位活阎王,二是此事牵扯到十一年前的大皇子案,因此皆不愿开口。
萧嘉儿见无人敢应答,又见一旁的庄雪宁,庄雪宁向来很得皇后喜爱,因此胆子很大,便道:“雪宁,你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