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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不知身是客(二)

    陈阿云不紧不慢地将剩下的烧鹅一口一口地吃完,再把碟子擦洗干净,毕竟夜还很长,她今夜也只有一件事可做。

    从板车上拿来捆猪的麻绳,用捆猪仔的式样将李兴朗绑好,又将擦过桌子的抹布塞进他嘴里,准备动刀。

    她用的是平日使惯的那把杀猪刀,宽不过两指,却是锋利异常,在李兴朗的胳膊上轻轻一划,血顿时从细长的伤口汩汩涌出。

    瞬间的剧痛比什么醒酒汤都管用,李兴朗的眼一睁开,便看到一把杀猪刀在他的眼前,不到半寸的距离。

    本应破口而出的哀嚎却因抹布的阻塞,变成呜呜的呻吟。

    “看来人还是和猪不一样,一只猪半包蒙汗药就够了。”

    陈阿云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刀刃的寒芒倒映在他的眼中,不受控制而剧烈颤抖的身体,泄露出他的恐惧。

    刀尖陡然垂下,陈阿云忽然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原以为自己会有很多怨恨需要宣泄,如今,却只是觉得索然无味。

    娘走后,她凭着一把子力气和一把杀猪刀挣上一份家业,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在安平城也算得上小富即安。

    要说有什么不足,便是婚事难成。周围的人家都嫌弃她手上沾着血腥,不愿与她过多接近。

    可朝廷有令,若是十八岁还嫁不出去,便要由官府分配。陈阿云打听过,官府分配的人都是些不入流的街溜子。

    不得已,陈阿云选上了李兴朗,虽说有克妻的名声,但好歹是个读书人,家里也有两分薄田能供吃喝。

    陈阿云本也知道李兴朗同意与自己成亲是为什么,只是她想着好歹是个读书人,基本的礼义廉耻应是有的,如果能够凑合过下去也是不错。

    万一凑合过不下去,自己杀猪的手艺还在,和离也没什么大不了,好歹十八岁的坎算是过去了。

    却万没料到他的心是如此之黑,直接把她卖进春风楼。

    可是为什么?

    陈阿云想不明白。

    “你说,你为什么想要卖我?”

    陈阿云垂下眼眸,细长的睫毛几乎将黑色的眼球淹没,一张纸自指尖滑落:“我半分聘礼不要,倒贴银子嫁与你,不求琴瑟和鸣,只求安稳度日。我可有半分对不起你?”

    契书二字映在李兴朗张大的瞳孔中,他拼命摇头,不断晃动着身体,想要从绳索中挣脱。

    “你这个样子真的像一条粪坑里的蛆。”陈阿云斜睨着他,随着轻哼带出一抹淡笑,似自嘲,又似讥讽,“算了,知道又能怎么样。”

    杀猪刀架上李兴朗的脖颈,只要刀刃轻轻一划,一条人命轻飘飘地消失了。

    陈阿云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脖颈上的血痕,笑里三分嘲讽,七分悲凉:“原来杀人比杀猪还要容易一些。可是我为什么要为你这样一个渣滓背上人命。”

    手腕一动,刀锋内转,刀背便劈上脖颈,李兴朗彻底昏死过去,好似一头濒死的猪,一动不动。

    素色的衣衫上不小心沾上一点血迹,似三月艳丽的桃花。陈阿云小心翼翼地抚平衣服上的每一道褶皱,再认真地梳理每一根头发,插上银簪,拖着板车走出去。

    狭窄的小巷很长,板车上的李兴朗很重,陈阿云走了很久,久到天边镶嵌上一道金边。

    层层叠叠的浓雾,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一束金色的光,而后慢慢地,那束金色的光蔓延开来,让所有的黑暗无所遁形。

    将李兴朗从板车上卸下,陈阿云驻足在春风楼的门口。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此时的春风楼正在沉睡,安安静静地,没有一丝威胁。

    可陈阿云知道,暗夜将至,它会埋葬多少女子的春闺梦。

    当年若非徐沉京,她迟早会葬送在这里。

    不能枉费这一场重生的机缘。

    陈阿云扣住门环,狠狠一敲,惊醒楼中众人。

    “哪个天杀的,敢扰了老娘的好梦。看老娘不宰了你。”付妈妈身着里衣,蓬乱着头发,骂骂咧咧地打开门。

    “付妈妈,我们来谈场交易。”

    ***

    一场雨过后,天气是越来越清凉,藏在墙角的几株小草显出衰败的枯黄。刑部的衙门因为离得偏,又因常年带有血腥气,如今这天气,更是显得肃杀。

    徐沉京走进刑部的值房,取下披风,抖去一身秋凉:“各位大人来得可早。”

    刑部的郎官们转过头,见是徐沉京,忙拱手作揖:“徐侍郎早。”

    徐沉京微微点头示意,神情间有世家子弟的倨傲。

    但他长得好看,眉眼如画,那点子倨傲也透出点骄矜的味道,刑部的老尚书喜欢看,各位郎官们自然也是不在意的。

    要说刑部这位徐侍郎徐大人,那可是个大有来头的。

    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徐贵妃的嫡亲侄儿,从小入宫给太子做伴读,颇得圣上喜爱,圣宠自是没得说。偏自己还是个争气的,没有靠着祖上的封荫谋个差事,反而日夜苦读,下场科考,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

    这自是让众位郎官们刮目相看。

    只一点,他们想不透,依着这位世子爷的家世背景,入翰林院做个清贵学士,再往上入阁,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偏这位世子爷不知怎么想的,选了刑部,做个小小的刑部郎中,虽说也是正五品,但到底不如翰林院出身清贵。

    郎官们没少为这位世子爷惋惜。

    如今看来,倒是他们鼠目寸光了。

    这位世子爷来刑部不到三年,便连办几个大案,现下已是正三品的右侍郎了。再等个一年半载,刑部尚书王大人致仕,位置空出来,这位年轻的侍郎大人说不定就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刑部尚书,可不比在翰林院熬资历强太多。

    有好事的郎官已是起了心思,想要巴上这棵大树了。

    “侍郎大人,这是各行省报上的秋后问斩的名录。”严磊低着头,眼角却是对着同僚扫视一番,心中一顿鄙夷。

    他可打听得真真的,这位世子爷做事最是认真不过,最是厌恶阿谀巴结之人。只要事做得好,世子爷自然是能看见的。

    徐沉京的目光转过。

    严磊,庚子年的同进士,本应外放,却是走了老尚书的路子来刑部做了个正六品的主事,平日里做事也算勤勉,只是与各行省的提刑按察使都走得太近了。

    “严主事。”他点点头,接过名录:“进来细说。”

    严磊跟着进屋,窗前的香案上摆着兽首博山炉,正隔水熏着香,金丝楠木的高几上摆着青白釉梅瓶,斜插着几株秋海棠,寥寥几样,说不出的雅致。

    想想隔壁漏风的值房,他的心中一阵艳羡,到底圣宠在身,连值房与他们都是不一样的。

    目录摊开放在桌上,徐沉京舒展开身体,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缓缓开口问道:“复核结果如何?”

    严磊心中早有腹稿,将复核的情况一一到来。

    末了,想起前几日新得的南洋珊瑚,心中思索片刻,开口道:“西江提刑按察使刘江刘大人经验老到,判案有理有据,无甚可指摘之处。”

    徐沉京嘴角轻轻抿出一个弧度,微不可察,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条陈:“无甚可指摘之处?”

    严磊心中骤然一紧,将头稍稍抬起一点,小心看着徐沉京的神色,再见他指尖点在何处,便明白这位侍郎大人何故如此一问了。

    这位侍郎大人虽说年轻,眼光倒甚是毒辣,一眼便看出其中关键。

    陈氏谋害未婚夫婿一案,判得过于草率。

    缓慢的叩击一下一下地敲在他的心上,严磊冷汗涟涟,慌忙跪下:“下官失察。”

    对于秋后问斩的死刑犯,均需经刑部复核,报皇帝勾决。

    按理刘江也是经年的提醒按察使,又是死刑案件,审案自当慎之又慎。偏偏在陈氏一案上,他仅凭一件血衣和付妈妈一面之词便匆匆定下陈氏之罪,却是过于心急了。

    刘江还求到他这里,求他遮掩一二。

    他与刘江本是同乡,平日也素有来往,况且刘江所求,与他并非难事,加之陈氏孤女一个,无甚亲人,不会有人想着为她翻案。

    所以他便顺水推舟,将此事应下来。

    谁料,这徐侍郎看着年轻,却是个不好糊弄的。

    额上一滴汗珠滚落,严磊的指甲死死扣住手心,思索着如何能让徐沉京揭过此事。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见敲打得差不多了,徐沉京的指尖停下叩击,起身扶起严磊:“严大人严重了。此事乃刘大人所为,与严大人何干。”

    “侍郎大人明察。”严磊闻言,只道徐沉京愿意放过自己,心下一松,方才发现后背已然浸湿。

    却不料徐沉京接下来的话锋却是完全掉了个:“只圣上宽仁为怀,曾多次告诫,刑之一事,关乎百姓之命,不可轻忽。这案子既然判得不甚明白,那就三司会审吧。”

    严磊心中咯噔一下。

    此事恐难以善了,家中的那株南洋珊瑚看来是留不住了。

    徐沉京看着徐徐关上的房门若有所思,这严磊在衙里多年,可谓滑不溜手,明面上是哪边的队都不往上凑,如此这般,必有缘故。

    他朝后面轻唤一声:“长庚,派人跟上去查查。再有,陈氏谋杀未婚夫婿一案的卷宗可拿到?”

    “是。”梁上的阴影里探出一个身影,将手中的卷宗递上前去,“主子,这是卷宗。”

    徐沉京翻开卷宗,仔细瞧起来。

    陈氏的未婚夫婿欲将其卖入花楼,陈氏气愤不过,一刀将其了结,案情倒是简单。

    只这证据上也过于简单,仅凭一件血衣和老鸨的证词便匆匆定案,对刘江这样的老手来说,实不应该。

    那刘江为什么要着急忙慌地定案呢?他是想遮掩什么?严磊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细长的手指划过卷宗的边缘,徐沉京似乎想找出其中某种隐秘的线索。

    突然,春风楼三字映入他的眼。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玉笛婉转,红袖添香,京城的春风楼可是有名的温柔乡啊。

    “长庚,再派人去查查安平府的春风楼与京城的春风楼可有联系。”

    “是。”长庚应声退下。

    京城的春风楼是白家的产业,而白家可是刚送了一个得宠的嫡女进成王府。

    山雨欲来风满楼,希望不是他想得那样。

    徐沉京放下已经凉透的茶盏,缓缓地将卷宗卷起。

    卷到末尾画押处,电光石火间,陈阿云这个名字如同一柄剑,直刺他的眼,他的心。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心中一阵波澜涌动,却是难以表露分毫,只是喃喃地问出一句话。

    “阿云,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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