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真是好兄弟啊!

    云生夜为自己来到异世界都能有这种好朋友感到骄傲,又在对方郑重的语气里莫名升起一点脸热。他将其定义为自己太过感动,一个飞扑扑回希维尔身边,鼻子在他新换的还带着点熏香的袖子上蹭了一大圈。

    “我们今晚睡觉吧!今晚不想冥想了,你也陪我睡!”云生夜抱住身边人的一根胳膊往床铺里拖。希维尔在大部分事情上都不会拒绝他,这次也是一样,他任由云生夜抓着他的小臂,淡淡应了声“好”,顺着力道把活蹦乱跳的家伙推到床榻里面,又半坐起用被子给他裹成个圆滚滚的芝麻卷,这才在云生夜身边躺下。

    云生夜顺从地摊平随他卷,在他熟练的动作里确认了宿舍里几次提前睡着醒来都被被子捆的严严实实的经历果然是希维尔的爱好。但紧接着他突然意识到希维尔自己完全没有了被子,挣扎着脱出一只手扯住面前人的衣袖。

    “被子全给我你睡什么,难道想半夜偷偷爬起来冥想?”云生夜眼中射出威胁的光,“进来一起睡。”

    希维尔顿了顿,才有些僵硬地掀开被子钻进来,云生夜分出一半被子给他,这才陡然发觉空间的狭小,和室友好像确实比他高半头的事实。两个人几乎没和别人同床过的匮乏经验彻底显现出来,被子和床都不大,他们胳膊挨着胳膊,小腿挨着小腿地躺在一块儿,感受到对方的温度沿着贴在一起的身体不断地传来。

    “这人身上倒是不凉,和他大部分时候的脸不是一个温度。”云生夜胡思乱想,“抱着的手感应该也不错。”他们紧贴在一起的地方已经热起来了,散发着相同的热气。云生夜动了动手又动了动腿,发现怎样都会不可避免的碰到彼此,又发觉自己的动静有惊动希维尔的趋势,于是放弃了挣扎。

    反正挨着也挺舒服。

    云生夜今天确实有些累了,身边环绕着熟悉舒适的气息,眼皮很快打起架来。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感觉到从进被窝开始就一直像个雕塑一动不动的人似乎伸了伸胳膊,自己的身体被小心翼翼地拨了拨。

    “唔……”

    他一头扎进黑甜的梦乡。

    -

    他看到两个人影在争吵。

    “你不该继续留在这里,我们已经没有能力解决这里的情况。你想留下来送死吗!”怒气冲冲的人影在叫喊,云生夜能隐约看出她是个高挑的短发女性。

    “这里是我们的起源,神谕让我们留在这里,我不能走。”熟悉的麻花辫,她的声音相比另一位要平静许多,云生夜觉得她有点眼熟。

    “即使我们的同族已经越来越少了,新生的孩子根本承受不起这里的环境!你还要因为那个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谕拉着所有人?”

    “所以我没有组织你们离开,但是总有留下来的族人,你不能强迫所有人跟你一起。”

    “行,好。我不会再管你的事了,但是族里的孩子必须和我们一起走。”

    “其它孩子们会和你们走,但是那个孩子会留下来,她有天赋,并且自愿选择了留下。”

    “你!”

    是谁,究竟在吵什么。云生夜恍恍惚惚,他现在好像是个游离的影子,沉默的被困在这屋子里。脚像踩在棉花上,每飘一步头脑的晕眩感就加重两分。

    腰间的玉佩在微微发热。

    云霞山一个盘腿正坐的人影睁开了眼。

    场景又变了,一个少女形状的影子趴在窗户前,屋子里头像个雪洞,空空荡荡。

    云生夜不能动,他在背后看着,感到疑惑,为什么她的头发是黑色?

    如果不是黑色,又应该是什么颜色?窗外的云朵和糖浆正在一点点占据他的大脑,他想不起来了。

    玉佩还在发热,它的温度好像升高了。

    身后的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清脆活泼的声音响起,“梅尔薇塔!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少女并没有转头,她轻笑着说了一句,“别这么大声,阿德。”但这句话却立刻让背后沉默了下来,良久,才有愤怒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不是她,你是谁?”

    他是谁?云生夜已经分不清后面的人究竟在问哪个,他的思绪像油彩一样融化。我是谁?他好像在往上飘,又好像在沉沉的向下坠。我是发问?还是在回答问题?

    他的腰间在发热,那是一种灼烧般的烫度。

    眼前的场景还在变幻。

    “还没找到无定草吗?藏的可真严实啊。”有人在感叹。

    “没关系,它藏不了多久,它的力量越来越弱了,这里可不是适合它生长的环境。”

    云生夜已经听不清了,无定,无定,他的世界已经融为一体。奇怪,他究竟是那横梁,还是那窗檐,还是那枝上的燕子,还是一阵再普通不过的清风?

    腰间有如烙铁灼烫。

    肩头一并传来刺痛,他突然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腰间分明什么也没有,他却觉得自己的皮肉都要被烫穿。肩颈的线条越发清晰,因为一边的肩头有血在涌出,血液滑落的痕迹终于让他辨清了手臂的轮廓。

    “醒过来。”有声音在对他说。

    他注视着血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深色的地板没有晕开血迹,他觉得自己正在喂饲它。

    “醒过来,睁开眼睛。”那声音还在说话。

    可他的眼睛分明一直睁开。

    他沾满血痕的手抚摸上自己的双眼,没有摸到眼珠。

    原来我一直没有眼睛,那确实没有办法睁开。

    但是那声音很好听,让人不自觉想听他的话,那么就只好做两只眼睛。

    他的手指摸索到眼窝应该在的位置,轻而易举地刺穿皮肤,留下眼睛的孔洞。

    尖锐的疼痛,但他现在有眼睛了。

    云生夜睁开了眼。

    -

    他近乎大汗淋漓的惊醒过来,发现挂在腰上的玉牌几乎将他的皮肤烤出了焦糊气,整个人被死死的禁锢在希维尔怀里,左肩裸露出来,上面深深的印着一个牙印,还在浅浅流着血。

    希维尔那张俊美的脸死死的压在他侧颊,似乎察觉到他睁眼,极大幅度的扭过头,他的脸色难看到极致,整个人几乎在微微颤抖。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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