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

    她是被冰凉的雨滴打醒的。

    雨滴顺着嘴角滑入口中,淡淡的咸味在舌尖化开。

    这是哪儿?她抬头望向四周。

    空荡的街道,被雨淋湿的柏油路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油耗味。

    朦胧的雾气在眼前铺展开来,像是一道无形的墙。

    “当—当—当。”

    忽然,熟悉的钟声响起。

    钏颜立即明白自己身在何处。—这是一所学校的后门。

    这么说的缘故,是因为周遭,只有一扇破旧的铁门和年久失修的围墙。

    要是一间学校的正门如此,根本不会有学生愿意去。

    “钏颜,你怎么在这?我不是和你说不准来后门吗。你怎么不听劝!”

    来者是一名身穿中学校服的女孩,神色慌张,“我母亲说这很危险的。”

    “那你怎么也来了?你难道不害怕吗?”钏颜不答反问。

    “我?,”女孩一脸心虚,“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所以你跟踪我?”

    “不是的!”女孩拚命摇头,“我只是看你往后门的方向走去,怕你会出什么事而已。”

    “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喔,是这样啊。“她可不相信她的说辞。”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嗯。”女孩清清嗓,正色道:“身为班长,应当时时刻刻关心同学的安全。所以,我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但现在已经放学了。“钏颜定定的看着她,”你其实不必理我。“

    ”我真的只是担心你嘛。“女孩挤出笑容,眼神闪烁,”只是同学间的担心而已。“

    ”但我不需要。“不知为何,像是被控制住一般,她的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厌恶感。

    ”那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显然是有些慌了,女孩拉着她的手臂,眼眸中带着乞求,“不要生气嘛。”

    “我说了,不要碰我!“女孩愈是靠近,那感觉就愈是明显,彷佛故事的主角曾与她有过很严重的冲突。

    “那,那我先离开好不好?”

    “不过你千万不要去后面的巷子。那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

    女孩一步步的往后退,十分惧怕钏颜再度发怒。

    直至她退到已经瞧不见人影,那种感觉才渐渐消失。

    “她究竟是谁?为何主角会这么排斥他?”钏颜抚摸着皱紧的眉头,心中充满了疑惑。

    至于那条巷子,应该就是关键所在。

    她必须得去看一看。

    在周遭绕了一会,钏颜这才找到女孩口中的巷子。

    虽说是巷子,但巷口杂草丛生,还堆放着一些废弃物。无怪乎她叫自己不要来。

    抬头望向天空,方才下的大雨已经停了,阳光从云层中探出头。

    但此处仍然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甚至还能闻到发霉的气味。

    这地方着实有些诡异。

    不过,经历脑浆事件后,钏颜对这些东西倒没什么抵触。

    毕竟若要论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人心称第二,没东西敢称第一。

    “你来啦。“方走进巷内,一道成熟又带点蛊惑的女声响起,”你们班长不是不让你来吗。“

    ”你都听到了?”钏颜抬起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原来是个穿着黑色背心的长发女子。

    此刻她手中拿着画笔,一双眼微微眯着,”你应该听她的。“

    ”为什么?“钏颜不解的看着女人,”我不觉得你是坏人。“

    ”呵。“只听女人嘲讽的笑了一声,”可我是刺青师啊。一个好孩子,是不会有刺青的。“

    ”而且,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站起身,逼近钏颜,鼻尖几乎快碰触到她白皙的脸颊,”你难道不怕我吗?“温热的气息吹在她耳边,令她忍不住后退一步。

    ”为什么这样说?“钏颜盯着她,”这里很恐怖吗?”

    “你觉得呢?”女人又坐回木椅上,摆弄着她那幅画,“被世人抛弃的人,难道不危险吗。”

    “我不这么觉得。”钏颜摇摇头,“抛弃人的人才最可怕。”

    “但他们不会这么认为。”红色的颜料倾洒在桌面上,有几滴飞溅在女人秀美的鼻梁上,“大家只会觉得,那是我的错。”

    “你曾经被误会过什么吗?”

    “没有。”女人低下头,让人辨别不出她眼底的情绪,“是我自作自受。”

    这一刻,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好了。“下一秒,女人似乎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她走至钏颜的身侧,摸摸她的头,”天色不早,妳该回去了。“

    这么快。

    感觉一切才刚刚开始。

    ”真的该走了。“不等她回话,女人抱起她走向巷口,乌黑的长发落在隐约能看见青色血管的纤细手臂上,也落在钏颜的眼皮上。

    淡淡的茉莉花味充盈在鼻间,彷佛有令人睡着的魔力。

    “你都是这么对人的吗?”恍惚间,钏颜看见她朝自己微笑着。

    “不用想这么多,你只要明白,以后别来找我了。”

    “那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如果我说不呢?”

    钏颜吻了下她的手指,“求求你了。”

    “真拿你没办法啊。”她依稀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动作又轻柔了一点。

    “我姓何,只能告诉你到这儿了。”女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再见。”

    “我?,”钏颜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女人轻轻地哼起了歌。

    下一秒,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彷佛被夺去一般。

    再次醒来,已是在一间陌生的卧室。

    “你醒了。”

    班长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我怎么会在这?”钏颜揉揉太阳穴,“我不是在巷口吗?”。

    “你去了那条巷子!“班长一脸震惊,”我不是说不能去吗?“

    管这么多做什么。钏颜心想。

    “不然你是在哪找到我的。”

    “大概七点的时候,我听见敲门声。一打开门,就发现你晕倒在地上。”

    “没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陪着我?

    ”没有啊,只有你而已。“班长摇摇头。

    ”对了,你说有个女人,她是谁?“

    ”这?,“钏颜想起意识不清时对她做的那些举动,红晕迅速在脸上扩散,”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

    ”没多久?“班长语气中带着怀疑,”你脸怎么这样红。“

    ”喔,没什么。“钏颜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怎么这故事的主角这么多感情线啊!

    “那就好。”班长放下手中的牛奶,“我还以为你发烧了。”

    她伸出手想测量钏颜的额温,却在快碰到的瞬间又紧急撤回。

    —想来是对下午的事仍心有余悸。

    “你没事就好。”,短暂的沉默过后,班长开口道。

    “谢谢。”,思索了片刻,钏颜还是这么回了一句。

    尽管故事的主角很讨厌她,但她照顾自己是事实。

    “那我先走了,你待在这里好好休息。”

    “我不用回家吗?”,她允许一个外人待在自己家?

    “回家?”,班长疑惑的转过头,“你是说福利院吗?”

    福利院?自己难道是个孤儿。

    “我随便说说的,不用在意。”

    “好。”,班长点头,“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人生无常,生死有命,”

    “那不是你的错。”

    “我的亲人死了吗?”

    “这?,”,班长的脸上,忽地添了一丝怜悯,又似乎是一种庆幸,“你的哥哥在前年过世。而你的父母,因思念儿子过度,双双离世。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见钏颜不说话,她又继续说道,“他们说若身边亲近的人死去,不到几年过去是接受不了的。”

    “所以,请节哀。”

    “你似乎也很懂这种感觉。”

    “对啊。”班长微微一笑,“因为我的姊姊,在去年,也离我而去了。”

    “理由是难产而死。”

    “这?,”。一下子接收这么多讯息,钏颜有点消化不过来,“你姊姊,年纪多大啊?”。

    “大概也就二十岁左右。”此时班长紧握着拳,眼神中尽是愤怒,“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那个男人?”

    “对!要不是那个男人,姊姊根本就不会怀孕,也不会死。”

    看来她也无法释怀。

    “那个男人是谁?”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妈妈没告诉我关于他的一切。”

    “她说,姊姊和他是两情相悦的。要怪,只能怪医疗技术不够发达。”

    “你妈妈倒是很不在意。”

    “才没有呢。”,这是班长第一次反驳钏颜的话,“妈妈只是太过善良,不想毁了那个人的一生。”。

    “不想毁了他的一生就选择不揭发他?”一个失去女儿的妈妈会如此理智?

    “我妈妈清楚舆论的重要性,她在学校见过太多了。所以,她不愿去和他父母争论。”

    “那你妈妈还真是心善。”,钏颜皱起眉头思考。世上真的会有如此博爱的父母吗?

    真有这样的母亲,宁愿强忍失去女儿的痛苦,不去挞伐一切的始作俑者,反而替其处处着想?

    “不管你信不信,我妈妈就是这么善良。”见钏颜露出怀疑的表情,她略带生气地说道。

    “我原本是想安慰你的,但如果你再怀疑我母亲,我必须得让你离开了。”

    “离开就离开。”,彷佛就在等这刻,钏颜一点也不讶异,平静的说道。

    这里是非常的舒适,但实在舒适到有点诡异。

    “我回我的福利院去!”

    本来是没想说这么重的话的,但这故事的主角似乎很希望她这么回。

    这还是第一次被控制的这么全面!

    “你是在说气话吧。”,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班长脸上的怒气褪去,“你说过福利院的人总是虐待你的。”

    快逃。

    忽然,有一道声音,像是从身体最深处发出的,指引她离开。

    钏颜不甚明白,但潜意识告诉着自己,这句话是对的。

    “快走,不来真的来不及了。”那道声音又提醒她了一次,这次语气中多了些许着急。

    好像真的该走了!

    “我就是要走!”

    不等班长挽留,钏颜夺门而出,像丛林中的豹子,迅速的消失在黑夜里。

    见她离去,班长垂下头,“又惹她生气了。”话语中隐隐藏着自责。

    钏颜走后不久,三楼的木门被吱呀一声的打开,在昏黄的灯光下,血红色的双眸透过缝隙,直勾勾地瞧着大门的方向。

    彷佛是锁定猎物的眼神,又或是被看穿的愤怒。

    “真有趣。”,那双眼睛,彷佛在这么说道。

    要不是她幸运,今晚,自己差点就能杀了她。

    不过一切尚不能下定论。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彷佛一只胜券在握的鹰隼。

    妄想窥探秘密的人,终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而自己,就是那个复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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