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宁家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先是宁家小姐受了欺压与宁家断了联系,手中唯一的一件作物还被卖出了高价,一时间被称之是天生的行商料子。
后是宁家将宁微清视为棋子,还借此抢夺家产的事传了出去,名声就此变得一塌涂地,就连刚稳定的商会也愈发消沉,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商能做起,凭的是信誉口碑,人心莫测,谁知道和宁家合作,他们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托宁家的福,宁微清这人算是被众人所知,街坊邻居的,小道消息同飞鸟般,一下子传开了,也都知道宁家的小姐脱了吃人骨血的宁家,在靠近西城边的僻静地开了间铺子。
确实是开了间铺子。
宁微清装修了番屋院,把屋院前头的铺子清理了,开了一家竹编铺。
铺子不是什么名贵画,都是适用于百姓的竹编器具。
她用了心思,店前缀了精致的竹编艺品,以此作嚎头吸引顾客进店,里面多是实用的竹编器具,如篮子、架子、背筐等,各式各样。
店门口的牌匾是前几日刚换上的,名叫“竹物铺”,周边是零零碎碎的小巧竹编物。
她坐在竹椅上,靠着背,手里编织着小玩意。
有时是蜻蜓,有时是飞鸟,做完了就挂到门前的垂钩上,极悠闲。
铺子位置有些偏,因靠近竹林,周围只有稀稀疏疏的几间屋子。
往远处看去,才是宽敞街道,西城门人走的少,是故街道上面人也少,只偶尔有些许人来买物什。
宁微清便时常搬着竹椅坐在铺子前头,正随手编织着某样器具,日头大了就拖着竹椅挪到铺门口。
那模样看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宁微清有空就去外头溜达,也知道了许多宁家如今鸡飞狗跳,连正常的生意都难以维持。
他们想到目前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宁微清,她出了个头,八成会想着借她之势稳定局面,其余的可不管。
她算着日子,想着也差不多到了,随后伸了个懒腰,正想倒了杯水喝。
便见一群人以二夫人为首,浩浩荡荡过来。
宁微清托腮看他们越走越近,倒是和她想的时辰猜得差不多。
二夫人神色怨毒,明显看出人憔悴不少,她环顾四周,嗤笑:“怎么,你就住在这种地方?还以为是什么好地方,原来是这种破烂。”
“您找我有事么?”宁微清明知故问,笑开了点。
宁家式微,便将所有的错归咎于二夫人身上,当初二夫人原地位低微,是凭着对商会有帮助才受重视,而如今因她导致商会难以维持,她又是女子,比不上男人,很快就被挤下了台。
“什么事?”二夫人怨恨得看着宁微清,“就是你算计得我跌台成了个笑话,我现在受人非议指责,都是因为你,我这次来便是要给你个好看。”
二夫人身后的一群人上前几步,女人声音拔高,显得凄惨愤恨:“你自己倒是好过了,我却因此不好过,凭什么!”
宁微清懒得和这种自私自利的人计较,双腿交叠,反问:“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砸,铺子都给我砸了,还有这人。”二夫人阴冷得指着宁微清,“随便你们怎么弄,弄死了也没关系,我来解决。”
然一众人冲到铺子前面,却还没来得及碰宁微清半点,便被另一群人从周边窜出给压住了。
二夫人被反扣在地,目呲欲裂,想要嚎叫,却被塞入布条,支支吾吾地没办法说话。
江羽焉从小道边走出,言笑晏晏,手中勾着一令牌晃悠着。
“巡卫司办案,全部带走。”
二夫人听言,变得面如死灰,沉沉地就让他们带走了。
清风拂面,宁微清抬起眼,便一男子随意站在铺子前面,神色倦怠。
“劳烦今日大人在这里守了这么久,终于肯现身了。”
闲杂的人尽数褪去,只余下二人。
竟是一早便发现了。
江羽焉抛给宁微清令牌,她接住,看清楚那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令牌。
“我姓江,名羽焉,至于这个。”
他点了点令牌,眼尾勾出点笑意:“我找了点人,假扮的,倒不是真的巡卫司之人。”
江羽焉一股精神气不高的模样,一袭青袍本衬得他如松如玉,偏气质懒漫,倒变成随风摇曳的枝。
宁微清侧身让出个过道,抬起蝶翼般的眼帘,做了个请的动作,“既然江公子有要事,便进来谈话罢。”
店铺有个小间供其休息,席子铺地,中央一长形木桌,通体是深木色调,透着古典韵味,温热茶香浸满屋间,单单见上便极适合修身养性。
宁微清带江羽焉进了这里间,整理茶具,示意江羽焉坐。
江羽焉挑了个位置,懒懒散散地靠在竹椅,姿态不正,眉眼总透着些迷茫。
她拾起茶壶,将茶水倒入瓷杯。
他似回了神情,笑了下,看周围不经意间点缀房屋的竹编工艺:“姑娘当真是手巧,能作出这样的器具,还有很多小玩意。”
宁微清手指推瓷杯到江羽焉面前,回以一笑:“公子谬赞。”
“说姑娘手艺了得,什么在手上都能做得活灵活现,买卖点所展现的竹编《百兽图》也让人惊叹,手艺见着了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仅画作得,器具做出来也是极好的。”
江羽焉微微正了点神色,顺手接过瓷杯,眉目温和。
宁微清见江羽焉不着调的样子,以为是哪家的少爷,来寻乐趣,也愈发确定他就是当时买卖点小二说的那位爷。
“那公子费尽心思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江羽焉兴趣更甚,手指摩挲杯壁,继续问:“姑娘能作画,我欲请姑娘像作《百兽图》一般,也用竹编作一幅画,价格姑娘定。”
“可以,那也要看是什么画,以竹编作画,越复杂周期越长,看公子等不等得了。”宁微清点头。
“姑娘这般手艺,只蜗居在这小地方,倒是屈才。”江羽焉似总想找个倚的,这时又靠了过去。
他顿了顿,在漫不经心的语调中,似意有所指:“不过,姑娘铺子刚刚起步,需要钱财,也需旁的帮衬罢。”
“那公子能给什么?”宁微清知晓来了个大主顾,暗暗思忖,面上带着恰当好处的笑,想着谈合能给出个什么条件。
“我听说知州正查商贾之类,搜罗私藏的暗线,其中大多是宁氏手里头不大不小的商产,姑娘也是宁家的,应当知道些。”江羽焉抿了口茶,放下茶杯。
“公子若是消息精通,就知我虽姓宁,却和宁氏没了关系,我失势被挤出宁宅,还要遭受他们辱骂,迫不得已逃脱本家,在外头自己做起生意。”宁微清笑容不变,给江羽焉又添上一杯温茶。
“好话说商不与官斗,这斗来斗去的,说到底是商家吃亏,我不过做点小本生意,想要糊口罢了,自然不得大商,家中的商业我不怎么在意,不然也不会在这里靠自己琢磨的手艺——竹编过活。”
“姑娘妄自菲薄作甚,我瞧这铺子做的挺好。”江羽焉的话如清风拂面。
宁微清带上点恰当好处的惋惜:“作商靠的是自己,换另一种法子讲,我就算真能做好生意,公子有心,也是无力帮我。”
“可若是这般,我如何知道是姑娘将宁宅的那笔烂账,送入知州手中,还逼得宁家二夫人倒台,如今慌不择路地跑你这报复来了。”江羽焉从袖中拿出一方卷轴,摆在桌面。
宁微清拿起拉开,发现是知州对些许店铺贪污藏财的惩制,不日实施。
她眼皮子猛烈跳了跳,看完放回,心中转过不少心思,知面前这人是有备而来,多少猜出来些:“那公子是官?”
知道消息这么快,还能拿到知州还没有外传的内部文件,不是商,那就是官了。
“确实是任职了个小官,不足以说道,做官的和作商的不在一块说,这是都知晓的。你刚离开宁家,就朝宁家商会下手,借机揭露一弱点。”
宁微清不置可否:“二夫人伤我害我,利用诬陷,仗势欺人死不足惜。”
“可被其他商行知道,怕是会四下树敌,更别说被宁家人察觉的话,你搞垮宁家,合作的商会也会遭殃,这是会招上麻烦的。”
江羽焉撑起手肘,发冠高束,青丝垂肩,语气缓慢带上了点循循善诱。
“我不是为拆姑娘的台,只是我需请姑娘作物,来提点可信度。我携百工之职,不免要上供些民间的稀罕工物,见姑娘心灵手巧,请姑娘帮忙,与之做交换,姑娘若有难,以我的身份,可尽绵薄之力。”
她看江羽焉全无半点官人样态,威严正式在她眼中似无甚相关,对他说的话将信将疑。
宁微清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借着这个话头反问道:“官家一旦起了压人的心思,商能有什么反转的余地?公子想拿这做交易,不说别家同不同意,公子会帮行事做商的?”
江羽焉好脾气地回答,眼瞧着人畜无害,带着勾人的意味:“那姑娘不妨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