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儿啦，快点儿啦，马上就轮到你上台了！”

    季菀棠听到朋友的催促更加慌乱了。她头上挂满了汗珠，妆好像怎么都化不好，淡粉色的礼服裙拖着地。她好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失忆木偶，周围的一切包括她自己都有些陌生，只清晰记得一件事：她今晚是考取了名校研究生的本科毕业生代表，要上台演讲。选择她除了因为她的成绩优异，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季菀棠有非常优秀的演讲能力，在老师和同学眼里，每次上台汇报展示的她谈吐间都流露着自信和落落大方。此外，菀棠在学习方面也格外地努力，终于这朵含苞了许久的鲜花经过大学四年迎来了属于她自己的盛放。

    季菀棠有个秘密。其实她从来没有别人看上去的那么强大。每次上台展示前，她都要默默地准备很久，背诵、演练…准备到嗓子发疼…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连读一篇课文都会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当然这不影响她的表现依然得到了老师最大的好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像这样一件小事她为什么都会紧张成那样。她其实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这种从心底涌上来的局促、窘迫，让她不管笑得多灿烂，头抬得多么高，心脏砰砰砰加速的跳动和发抖的手指都让她每时每刻被一种无形的痛苦和焦虑笼罩。这次也不例外。

    这次的时间为什么如此紧？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些慌乱背后的原因，季菀棠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台上准备发言。可是发言稿，竟然没带。没带就没带吧。她虽然紧张，但是在语言表达方面她一直从容不迫。即兴演讲与其说是她的强项，不如说是她的热爱。

    在这样一个学姐给新生传授经验的场合，哪怕同样坐着很多校领导和老师，季菀棠眼里这依然应该是个和小妹妹们说真心话的场合。季菀棠也的确是个真诚的人，她的文字魅力与那些套话不同，格外打动人心正是因为绝对的真诚。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学弟学妹们……………我希望的是，大家在这最青春最宝贵的大学四年时光中，所做的任何选择都以热爱为出发点，因为纯粹的热爱是通往你们未来人生道路重要的一把钥匙。先用这一把吧钥匙打开你们想去的每扇门，你们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目标，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我也曾在…………”

    季菀棠用视线扫过一张张略显童稚的面孔，忽然她的眼睛被一张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聚焦住了。那是一张她以为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脸。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已经听不到除自己心跳外的任何声音。她的脑海似乎在寻找发言稿，似乎想遮掩掉内心所有最忐忑的一面暴露无遗的窘迫，似乎一瞬间就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怯懦胆小的女孩…可是这些，都不如那个人本身带给她的冲击力大。

    季菀棠用背后太多努力维持着的强大，这一刻防线破了。比起迅速调整状态继续发言，她却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惊讶于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出现在她面前，出现在她的学校。她委屈得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因为她今天上台前太匆忙，妆容不是最美的，辛苦准备的发言稿没拿上来，裙子来不及整理……季菀棠恨，又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合理。恨为什么十年过去了再出现在他面前还没能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可她又已经习惯了类似这种莫名其妙的命运捉弄，她们过去相遇的每一次，她在他面前，都始终是越想留下好印象，越狼狈不堪。

    季菀棠有幻想过如果真的再遇到他的情景，甚至为了这不会存在的一刻，她非刻意地反复排练了四年。大学四年，她每次上台，不管是作业还是演讲，她慷慨澎湃着自信着的时候，都会默默把台下的人假设成他，盛大掌声响起的每一次，她都会问自己如果当年的他也坐在下面，会不会也为她鼓掌，会不会真心觉得她优秀。她深鞠躬时，脑海中十年前又清晰又模糊的回忆像幻灯片一样迅速播放。她在行住坐卧都不会想起这个人的时候终于确定了她彻彻底底放下了他，然而她没想到，这个人的影子在她心里挥之不去的每个片刻都是她越来越优秀，取得大大小小成就的时刻。

    在每个能想起他的时刻，季菀棠都觉得不服气也不甘心。她恨不得在每个自己发着光的时刻都让他看到，可是可笑的是这次台上的她，可以说是四年里最狼狈的一次。

    然而季菀棠不愿意承认的是，在台上愣住的出了丑的她，那时那刻心里最强烈的情绪是幸福的。因为，她想他了。她想了他很多很多年了。她想让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想让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棠棠，快起来了，都几点了还睡…”

    季菀棠听到妈妈的喊声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家里的天花板，愣了愣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梦，果然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