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一路上朝日有一步没一步地挪着,故意绕远路,想通过不停歇的脚步兑换一份踏实的安慰。驻足在家门口,朝日开始深呼吸,重重吐出几口气,拿出钥匙,哆哆嗦嗦地手竟无法一下将钥匙对准钥匙孔。刚打开大门,朝日就敏感地感受到熟悉的冷凝气压,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头发虽然扎着但却有些凌乱,显然母亲也无心去管她的头发,朝日打开门走进家,她也并没有转头看朝日,更没有任何动作,她就这样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沙发旁边是一叠页边已经有些泛黄,皱皱巴巴的纸——应对离婚协议书的资料。
朝日强装镇定和淡然地说:“我回来了。”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朝日没能等到回应,但在朝日心里,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因为母亲现在总是吐不出让人愉悦的话,虽然她心底一直都藏有期待,期待母亲能像以前一样回应她。朝日正朝着卧室走去,“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也要和那个烂人一样把我杀死吗?”
“我……手机静音了。”怎么办,已经想哭了,朝日安你还是那么没用!朝日心里想着。
带着双肩耸动,母亲沉沉吐出一口气,道:“你把笔和纸拿出来。”朝日不明就里,但还是从书包里找纸笔,母亲拿着她身边那一叠纸,从朝日身边走向餐桌,阴影打过朝日身上,对朝日说:“过来。”朝日也走向餐桌坐下,她终于看清母亲的面容,满眼愁绪,怒上眉头:“你写,你不同意父母离婚,如果离了,你就自杀!”你不知怎的就是写不出来这句话,泪终于又滚了出来。
“写啊,你为什么不写?”
朝日沉默。
“我生你来干嘛的?是我把你带大的,你就这么对我吗?”
听着母亲越来越激动的情绪,朝日就这样愣着。
母亲双手捂脸,过了一阵,母亲将手搭在朝日的左臂,拿出崩溃的温柔:“安,你帮帮妈妈,好不好?”朝日低着头,右手紧紧捏着笔,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不帮我啊啊啊啊!”母亲彻底崩溃了,抓着朝日的左臂使劲儿摇着朝日,“你不愧是他生的,你们真是一模一样,没良心的东西!他……”
“我写,我写,我写还不行吗?”朝日大声打断母亲的话,动起笔来,朝日只觉得每一笔划都像在耗人神髓。
朝日摇摇晃晃地走向卧室,母亲也没再缠着朝日,只是抹了抹泪,将朝日写好的东西放入那一叠资料。关上门,直接躺倒在床上,朝日眼前突然模糊一片,无论怎么眨眼都再也看不清,耳朵也开始出现耳鸣,朝日心里真的好想念以前放学回家时,母亲用欢快的声音说:“回来啦!快吃饭了,今天有你爱吃的!”虽然朝日总是不善言语,对母亲没有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但是总是用光盘行动表示对母亲的赞美,不过现在一切都是往日云烟,哭累了,朝日就这样沉沉睡去。
过了一阵,母亲憔悴地来到朝日的房门前,耳朵小心翼翼地贴着木门,听到朝日房间并没有什么动静,便悄悄地打开一条缝隙,透过门缝,母亲看见朝日就这样蜷缩在床上,她心痛地流下泪,却又不敢哭出声音,只往肚子里咽,拿了一条毯子盖在朝日身上,再把饭团和面包牛奶放在朝日的书桌上便走了出去。
凌晨,朝日突然惊醒,她发现身上盖着一条毯子。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了,她捡起落在地上的书包,想着要不要看看书,毕竟两周之后又是月考了,虽然朝日以前成绩也是不高不低,但自从家里发生变故,便一落千丈,一直在年级垫底,对于这个结果朝日也不是很在意,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慢慢瓦解,成绩排名什么的还不如窗外小鸟的鸣叫重要。反正也睡不着了,朝日坐在书桌前打开书包,并不是真的想看书地把书拿了出来,手帕被书本夹带出来,从书包口落到朝日腿边,再掉到了地上。
朝日低头看着铺在地上的手帕,喃喃道:“又被你看到了吧,我哭的样子……”然后将手帕捡了起来。朝日很会画画,也很喜欢画画,以前她会画阳台上被妈妈尽心照料的花卉,会画爸爸对着电脑工作的背影,会画和爸爸妈妈去野餐时眼前的大海,她也许久没画画了。深夜,难得的清净,就在国语书的内页,朝日尽力记录下学校转角和他突然的对视。
在白日逐渐拥上夜晚,在书页右下角写上“手冢”两个字后,朝日也放下了笔,合上了书,收拾好书包,顶着发红发干的双眼去上学。应该又是一个烂透的一天——不出意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