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罗宾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带着略微的骄傲，“有毛病吗？我想的是不是很正确？”
“你说的疑点我一个也没发现。”我摇摇头道，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就算我知道了失窃这件事情，也不会对一个食指受伤的工作者产生怀疑。”
“职业病嘛。”罗宾挠挠头说，“咱先不说这件事儿了，就算他告一段落，剩下的烂摊子就留给安保队吧！我们可以先去找找那个红发女子了。”
“什么红发女子？”阿莱着急地嚷嚷道。
“额——说来复杂了，”我斜眼看着罗宾的反应，后者连忙看向别处，“我没有和你说，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因此变得不快活——”
“你们知道的我也应该知道！”阿莱嚷道，“快告诉我！”
于是我们花费了整整十分钟讲述红发女子与陌生账号的事情。阿莱一连串抛出了许多问题，我都灵巧地解答了。当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我们已经溜达到了AI科技机器人展区。
“你应该早点和我说的。”阿莱嘟着嘴说，显然还在为我隐瞒的事情而耿耿于怀。为了留个纪念，为了给阿莱一个小小的补偿，我自掏腰包到一边的商店买了一盒五彩糖豆。
“你会把你的小妹妹惯坏的。”罗宾说。 阿莱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他立即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接过糖豆后，阿莱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机器人身上，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并不值得一提。她旋风般迫不及待地冲进了科技机器人展区，差点把一个引路机器人撞倒。或许她又想答题赢贴纸了吧。
“安保队来信了。”罗宾忽然欣喜地说，不过随后神色立刻暗淡了，“他们暗中封锁了场地，装作领导人员的名义呼唤古吉恩.索罗到控制室去，结果连着呼唤了三次连个人影都没有。我敢肯定他一定是发现不对劲，赶忙从他们的秘密出口逃跑了。”
“那么，”我说道，“红发女子还会出现吗？”
“我不确定。”罗宾担忧地说，“出现是好事，不出现也是好事。我们当初就不应该让古吉恩离开我们的视线范围内。这下好了——不过我的证据应该会起点作用——”他琢磨道。
“哦，你已经很棒了。”我嚼着阿莱留下的糖豆，“对于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
“多谢夸奖——不过，学校里可没有一个人这么评价我。恰恰相反，老师们总会说：威克斯，你是我教过的学生中表现最差的！威克斯，那个录像机器人的脑袋是不是你卸下来的？威克斯，这次的数学测试你不及格！”
“其实我只有一次不及格。”笑声过后，罗宾补充说，“我自认为我的功课还算不错，那一次是因为我感冒带病上学，没有发挥好，再就是监考机器人总是在我旁边发出滴滴滴的噪音。唉，虽然我总是分不清麦城战役与麦城海战使用的武器装备，但是我还是很怀念上学的时光的。”
“你是麦城人？”我问。这是全国除萨拉维佳外的第二大城市，我只看过它的照片。但是仅仅看照片，我就能被震惊到。
“嗯，是啊。作为麦城人，分不清老家发生的战斗可真是有些丢人。”罗宾遗憾地说，“要不是那里已经变成一座空城，我现在还在复习毕业考试呢。”
“我也是，不过我可一点也不怀念学校。”我说，恍然间想起了克拉克林特，“那里总有人因为芯片的问题而欺负我，甚至直接上升到了侮辱我的爸爸妈妈和姐姐。”
“揍他们一顿。”罗宾激动地说。
“我做过这种事儿。”我黯然说，“那些人的父母全部都是校董会的成员，只要我敢拔掉他们一根头发，这些校董就会立即申请让我退学。于是我退学了。退学后的第四天，我就来到了净化区。”
“你不应该这样，他们这是歪理！”
“我能够做什么呢。”我闷闷不乐道，“我家里没钱，居住在一个落后的小村庄，父母都没有受过先进教育，理论不过人家，只能忍气吞声了。”
“我还记得有一次，”罗宾回忆道，“班里的几个小团伙拦路抢劫，被一个好管闲事儿的人发现了。过后，他对那些小团伙说是我举报的。他们就在我回家的路上把我截住了。”
“然后呢？”我想象罗宾会落得一个什么悲惨的下场。
“他们都菜得很，一拳打倒一个。”罗宾干脆地说，“我真的不敢相信这种水平的人居然还瞒着老师和家长做坏事。事后，这些人的家长向我家索要赔偿，嗨，可真及时的，再晚一点他们的伤口就要愈合了。”
不用罗宾往下说，我就知道他并没有把钱赔偿给这些人。而我就不行，校董会一声令下，我就得把赔偿金留下，保证自己以后不再“发疯害人”，而且还得立刻收拾东西滚蛋。
“九点五十了！”我瞥了一眼表，激动地说，“展览的邀请函里面说，格雷塔菲的慈善活动会在十点钟开始！”
“哦，好啊，去吧，”罗宾说着，四下张望，“不知道阿莱跑到哪里去了。女孩儿都爱看格雷塔菲啊。”
于是我们在原地等待了一分钟，阿莱抱着一堆贴纸兴致冲冲地从一个小猫形状的机器人身后跑了出来。此时我们身边的人都在往右边走，一个机器人举着电子屏幕，那上面写着：慈善活动 A12展厅，请往右手边走。
这个慈善活动（或许只是格雷塔菲）的确吸引了许多人的眼球，人流量明显地多了起来，环境也更加嘈杂了。阿莱跑在前面，我艰难地跟在后面，罗宾早已经没了踪影，不知道是因为不爱看，还是因为被人流挤到了后面，或者去做另外一些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人们在一个展厅外排队入场。机器人们竭力维持秩序，如果他们是人类，此刻或许已经歇斯底里了。女生们兴奋地从包里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本子，大概是想要签名之类的。阿莱嚷嚷着要去登记贴纸。
“我肯定是贴纸最多的！”她急匆匆地数着，“我都快拿不过来了！至少有五百张！”
“你可以去和格雷塔菲免费拍个照片了。”我说。
终于等待到了入场的那一刻，人们疯狂地涌到了展厅内。我们幸运地抢到了一个前面的位置，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台上的场景。现在台上没有格雷塔菲，只有一个大屏幕和两个扫地机器人。大屏幕上播放着舞台剧的广告，我在今日净化区上看到过这个舞台剧，虽说现在只是个预告，也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泽西塔，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登记贴纸，”阿莱拍了拍我，小声说，“在科技机器人那里，我听两个服务员说的，募捐活动开始之前会在这个屏幕上显示贴纸最多的幸运顾客。非我莫属啦！”
“那你快点回来。”我漫不经心地说，到处寻找着那个红发女子。阿莱走后，我终于可以专心致志地搜寻那一头显眼的红发了。只不过很可惜没有找到，我能看到的只有人们的脑袋。
一边的喇叭开始播放格雷塔菲演唱过的歌曲，曲调欢乐而悠扬，许多人跟随广播一起和声唱了起来。这就意味着格雷塔菲即将出场，而阿莱却仍然没有回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还是迷路了？我着急地想。直到大屏幕上显示出倒计时，阿莱都迟迟没有出现。她到底哪里去了？
我的心开始因为紧张而狂跳起来。只见周围的灯忽然全部关闭，就好像有人拔掉了电线，几秒钟后，伴随着人们的尖叫，灯再次打开了，这次是五彩斑斓的灯光，格雷塔菲就出现在这灯光底下。她真的很漂亮，一头蓝发，简单地别着一个黑色的蝴蝶结，没有过于夸张的妆容，穿着灰色的衣服和高跟鞋。格雷塔菲微笑着向大家招手，许多人热烈地回应着，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尖叫。只有我一个人，在焦急地左顾右盼，希望阿莱能够出现在我身边。
“很高兴能与大家见面！大家可能已经听说了，在慈善活动开始之前，我们需要抽一位幸运顾客，而这位幸运顾客，就是答题准确度最高的、赢得贴纸最多的那一位！”格雷塔菲用沉稳的声音说，扫视着全场，此时人们变得寂静起来，“让我们开始吧，机器人先生！”
人们鼓掌欢呼，爸爸妈妈们和孩子期待地看着大屏幕。阿莱登记上去了吗？如果登记好了，这个幸运顾客一定就是她啊！我屏住呼吸，同样紧张地看着屏幕上逐渐变得清晰的几个名字。顿时，我就像是被冻住了——根本没有阿莱。甚至前十个名字都是陌生的，而最多的那个小孩，贴纸只有一百来张，比阿莱的少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我的心脏不停地狂跳，满头大汗，到底谁是幸运顾客这已经不重要了，问题是阿莱根本就没有去登记！她是在去登记的途中消失不见的！
活动已经开始，格雷塔菲热情地招呼那些小孩儿上台去。他们欢笑着，擦着我的衣服边缘蹦蹦跳跳地走了上去。我根本就无暇顾及活动，紧咬着嘴唇思考着要怎么做——阿莱走丢了，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展览会上走丢了——一定是和古吉恩那边的人有关！罗宾说得对，不止只有他一个人，难道他们已经暗中操控了全局？
“……让我们期待第一位抽奖用户！”
“对不起，让一下，我要出去。”我下了决心，对后面的人说。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给我让开了一条拥挤的道路。或许他们都在寻思为什么我抢到这么好的位置却要中途走开吧。 我急切地抬头，抹了一把汗。一头耀眼如同火焰般的红发似乎在我眼前一闪。
红发——！
我眨眨眼，那女子背对着我，向前走去，身影与姐姐的丝毫不差！我几乎要抓狂，连对不起也来不及说了，穿过拥挤的人群追寻着红发女子。她出现了！罗宾知道了吗？安保队知道了吗？就在我眼前！我得拖住她——
“泽西塔.利尔小姐！”
我的名字忽然响彻展览厅，就连我的脚步也停顿了一下。不会吧？偏偏在这种时候？满头大汗的我回过头，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那张惊慌失措的脸。那头红发就如同我刚刚所见之人般，冲击着我的脑海，锁住了我的眼球。人群欢呼起来，把我往台上推去，这下子，我是怎么挣扎也脱身不了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发女子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转眼间，我就被推到了聚光灯闪烁着的台上，我的身边就是格雷塔菲。她的香水味儿却出人意料地使我冷静了许多，我用运动服的袖子擦擦汗，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倘若安保队没有公开，那么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我要说出来吗？眼见着最后一抹红色已经被人流淹没，我的手指头都在颤抖。谁会相信我呢？除非是——
“小姐，格雷塔菲小姐——”
我用极小的声音说着，拉扯了一下格雷塔菲的衣袖，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此时我们前面有两个机器人正在布置抽奖机器，完美地挡住了我们。我低着头，发现机器上有几个螺丝松动了。这还不知道已经用过多少次了呢。
“我的朋友失踪了，机器人展有危险，有培肯公司的人在这里，相信我，帮帮我吧——”我用发颤的声音说。格雷塔菲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微微的惊慌。
“相信我，人们必须要抓紧时间出去，否则大家都会有危险——求你了——”我紧握着她的手，诚恳地说。格雷塔菲张张嘴，似乎要说什么，这时候机器人退下，我可以开始抽奖了。
她听懂我的话了吗？她会相信我吗？我的脚有些发软，麻木地按了一下那个红色的按钮。“滴滴滴滴”欢乐的音乐声响起，人们屏息凝神，都在等待究竟会有什么东西从机器中掉落出来。格雷塔菲站在我身边，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我也读不出她此时的心情。
“啪嗒”一声，机器指针缓缓停下，盖子打开了，一个大东西滚落了下来。我模模糊糊地一瞥，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大玩偶，直到一个人开始尖叫，随后台下的所有人都惊恐地嘶吼起来，我才被这恐怖的声音唤醒。格雷塔菲弯下腰看了一眼从机器里掉落的东西，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我连忙在恐惧之余伸手扶住了她。此时此刻，我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个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老头，浑身鲜血，嘴巴张得大大的，肤色发白，应该死了有好一会儿了，他蜷缩着身子，死人的眼睛凝视着我。 我见过他。
我在全息屏幕上见到过他，是本次展览的主办人之一。
世界寂静了好一会儿了。
人们惊慌逃窜，孩子们哭天喊地，这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无声健，在我眼前缓慢地上演着。
我的动作僵住了，保持着搀扶格雷塔菲的那个姿势，被吓得呆愣在原地。反倒是格雷塔菲迅速冷静下来，把我推到了后面。
几个黑影冲上台，把尸体团团围住，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
一场谋杀案的结果，在展览会上被完美地展现给了众人。
一个工作人员跑到身边，带走了格雷塔菲，只留我一人站在血迹斑斑空空落落的台上。她临走前用一个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从这个眼神中我可以看出，她有话要对我说。
可是这话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口了。
我的双脚好像被钉在了原地，想动，却动不了。
那头红发再次出现在了眼前，闪着耀眼的光芒，那个人笑着向我跑来，夕阳在她背后缓缓落下，没人注意，没有人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