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宁熙顺着沈旭清的动作，注视她的手机屏幕，承接下沈旭清给予她的外号：“人机就人机吧，反正早晚都是要被玩家击毙的。”

    游戏画面里，沈旭清被苏楠扶起来，人机则被玩家补枪，变成盒子。

    沈旭清看了岑宁熙两眼，半敛眼眸，郁闷道：“我技术不好，人机都杀不掉。”

    小狐狸似有什么伤心事，岑宁熙收到她的情绪，忍着酒后的口干舌燥，慢腾腾开导：“人机的存在就是让弱势玩家保持胜率，获得玩游戏的快感。”

    再看她一眼，穿着蓝白搭配的校服，蜷缩着蹲在红木沙发上，盯着手机发呆的模样娇憨可人。

    沈旭清闻言歪头，侧视岑宁熙，似笑非笑道：“所以我这种菜鸟玩家和人机，是双向奔赴吗？”

    岑宁熙不动声色，迎合沈旭清的话点点头，喉咙不自禁上下滑动一番。方才莫名分外燥热，喉咙干巴巴的，不知是喝酒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

    她瞥了眼只被沈旭清抿过一口的矿泉水瓶，哑着嗓子问：“我能喝一下你的水吗？”

    沈旭清抬眼，神色不变，毫不犹豫：“喝呗。”

    岑宁熙心里一震，大抵是她没料到沈旭清如此爽快，眼里又漫上一圈热腾腾的雾气，坐在沙发上的腿不安地晃了晃。

    “你不是……”有洁癖吗？

    岑宁熙话还要没说完，沈旭清彷佛能窥心似的，打断道：“对你没有。”

    快闭上嘴。

    岑宁熙在心里咆哮。胃里的酒水像是跑到胸口，让胸口一阵火辣辣的抽动，而她的脑内掀起的巨浪又远不止胸口的汹涌能及。

    苏楠循声凑了过来，瞧了瞧岑宁熙，又看了看沈旭清。

    有点尴尬，岑宁熙和被点燃灯芯的酒精灯似的，火热自腹部直窜大脑。她装作无事地拿过沈旭清的矿泉水，尝了一小口，盖子尚未拧紧，沈旭清自发拦下道：“给我也喝一口。”

    岑宁熙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或者惊吓，而是心虚。

    她不太希望在苏楠面前表现出，她对沈旭清，或者沈旭清对她不一般。

    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想要私藏，不愿和朋友一起分享一样。

    她怕苏楠抗议自己和沈旭清关系更近，妄图加入两个人之间的裂缝，用友情的名义占据更多。

    沈旭清等得有点久，岑宁熙吸气，拿起瓶子给她喝。小狐狸甚至不愿抬手去接过瓶子，默认岑宁熙手上的水给她喝是天经地义之事。

    喂水中途，岑宁熙瞄了苏楠一眼，望见她连眼睛都不歪一下，专心致志打游戏。

    于是乎，岑宁熙暗暗用逻辑说服自己，好比沈旭清在自己家里住过两次，学校里甚至还是临时同桌，关系好点很正常对吧？

    当心虚的部分渐渐被收回，岑宁熙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到新的事物上。

    比如说，沈旭清喝她喂的水时，岑宁熙的目光会不自觉往她的嘴唇上看。

    应当是喝过酒的缘故，嘴唇的颜色和平常不太一样。不是口红那般直白的提亮变深颜色，是渐变的、有血管流动的有生命的红色。这颜色会更鲜艳扎眼一点，更有侵略性一点，更容易攻克人的心理防线一点……

    喝完，岑宁熙扭头甩下一句，先上楼休息。她和被狐狸追的兔子一样，一溜烟跑上楼，捂着狂跳不已的心脏。

    沈旭清她在想什么？她疯了吗？

    想到她喝水时，乖巧得和偷饮露珠的小鹿一样，岑宁熙就忍不住想要勾勾她的下巴，然后……

    吻上去。

    这不是沈旭清的问题，全是岑宁熙下意识的联想、下意识的欲望。

    是岑宁熙控制不住。

    思绪到这里，岑宁熙觉得自己的喜欢挺拿不出手的。被沈旭清叫了好久的人机，给不了她情绪价值，没有和她共同的爱好，更不了解她喜欢的事情。甚至，连正视自己，坦然面对“喜欢”的勇气都没有。

    岑宁熙其实很想坦白自己的心思，很想揪着沈旭清问：你对我是有依赖感，还是说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万一，沈旭清甚至连自己的性取向都不能确定呢？

    按照沈旭清来去如风的性格，更有可能，是岑宁熙表白之后，她把依赖感当作喜欢，然后答应岑宁熙的诉求。

    最终在某一天，她会遇到一个男性，或者一个真正让她心动的女性，发现依赖感和喜欢是不同的，选择和岑宁熙道别。

    长时间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岑宁熙面对真正的爱情时，进入不可控的不配得感之中。

    而她想要解决问题，就会直接解决问题的根本。

    烦死了！为什么她会喜欢上沈旭清啊！

    岑宁熙受不了自己莫名其妙的矫情，脾气上来了，去洗了个澡冷静一下，换了身衣服，感到脑子清醒不少。

    再下楼看，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沈旭清和苏楠还在楼下打游戏。

    “你俩打完这局，可以去洗澡了。”岑宁熙站在楼梯上，隔着扶手，对楼下两个人喊。

    两个人明显是打上头了，“哦”了声继续加入战斗。

    岑宁熙无奈笑了笑，回房间休息去。

    她看了沈旭清一眼，脑子又乱起来。岑宁熙对情感的认知很浅薄，对什么都看得很淡。因此当遇到一件在意的事物时，她总是笨拙地拿起来看了又看，再确定这是什么。

    她对沈旭清的心动，是一阵一阵的。在某个时间点，正如方才喂水的瞬间，她会先感到心脏抽动，时间感知变得模糊，感官逐渐变得虚无，周遭的声响与运动的事物停止传播，定格不动，直到类似于慢镜头的效果扩张到四肢百骇。

    长达几秒或者十几秒的时间内，岑宁熙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血液流过颅腔的声音，再然后，灵魂才会慢慢回归躯体，让她重新审视面前这位令她魂魄出窍的人儿。

    她尝试安抚自己，这无非是一时的喜欢，一时的好感。她做不到沈旭清说的，用炽热又怜爱的目光注视对方。

    因为岑宁熙会先一步挪开视线，怕被人发现其中，自己仅剩无几的一个秘密。

    她开始畏惧这段感情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害怕鼓起勇气表白换来对方的拒绝，更不愿面对在一起之后需要共同攻克的重重困难。

    太累了，她不敢一下子背负这么多。

    岑宁熙就是这样，若是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她会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获得这份感情，更没有资格让自己加入沈旭清的人生规划。

    只是她尚不清楚，自己的爱恋和理智，到最后哪一个会占据上风。

    ……

    没了学校的看管，父母的嘱咐。自由居住在乡下的女孩儿们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沈旭清和苏楠两个人彻底昼夜颠倒，一天两顿饭，一顿通宵睡觉前吃，一顿睡了一整天到傍晚爬起来吃。

    岑宁熙虽然熬夜，每日到中午才爬起来，偶尔无聊还会写点作业。

    啊对，竟然还有人来度假场所写作业。

    是手机不好玩还是山间的景色不好看？还是说，每当想要去玩时，总是会想要和某一个人玩？

    苏楠爷爷本在市区医院照看奶奶，中间回来一次，来摘枇杷的。顺便给四个女孩儿留了一箱子，放在一楼的客厅。

    孙娜住在外公外婆的民宿里，有几天客人多一点，她就需要把房间让出来，给客人居住。这时候，她就会和其他三个女孩挤在一起。

    今晚民宿预定爆满，孙娜无奈只能携带衣服再来苏楠家的房子居住。

    前两天，苏楠让出书房的床，她通宵，晚上不睡，等孙娜醒了她再回去睡觉。但是孙娜手长脚长，睡在狭窄的沙发床上不舒服，因此今晚，岑宁熙和沈旭清都表示，可以把床让出来给孙娜。

    同时，苏楠也久违地想要睡床，她沾孙娜的光，反正两个人青梅长大，挤一张床也无所谓。

    然后，岑宁熙的主卧被抢占了。

    这时候，岑宁熙和沈旭清四目相对，她们该考虑一个问题。如果岑宁熙还想睡床，就必须和沈旭清一起睡。

    多么令人头疼的问题。

    想到岑宁熙在入住第一天就拒绝过沈旭清一次。沈旭清看岑宁熙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脸色暗了暗，说：“我去睡书房吧，你把最大的床让出来了，睡小床你肯定不适应。”

    岑宁熙微微张开眸子，张嘴要说什么，被沈旭清止住。

    她像是故意不让岑宁熙说，擅自替对方找了理由：“我知道你这人很挑剔，不睡床不行。”

    岑宁熙眸子忽明忽暗，所有话语都在嘴边消散。

    她其实一点儿都不挑剔，有时候躺在教室的椅子上都能睡着。沈旭清这么说，是为了让岑宁熙能住的舒服点儿吧？

    想问，又问不出口。

    最后岑宁熙单单“嗯”了一声，都不为自己挽尊一下。

    她想和沈旭清一起睡。

    看着几个人都回到房间里，留岑宁熙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岑宁熙懊恼地挠了头发。

    她这人怎么说？用老家的话讲，叫拧巴。

    拧巴的人需要一个能不厌其烦去解开她“拧巴”打结地方的人，更需要一个解开心结之后就不会再重新打结上的巧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