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上午阴云沉沉，看起来随时可能会下一场大雨。

    明光公寓楼下，一个穿着黑色帽衫的男子头戴兜帽，抬头看了看楼上，嘴唇微动，似乎在数着他要去的楼层。

    但如果有人靠近，就会听见他似乎在与人交谈，谈话内容会让听到的人吓到直接报警。

    “二十楼？我能坐电梯上去吗？”

    “民宿为什么才定在十五楼啊，五楼的高度我爬起来没有问题，但我下来的时候可是要带个死沉死沉的尸体的，到时候惊动了别人怎么办？”

    与他通话的对象似乎说了句什么，男子叹了口气，妥协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自己会小心的，走了。”

    交流结束后，男子抬起双手摘下了兜帽，露出阳光俊朗的一张脸，他的嘴角习惯性的勾起微笑，一双桃花眼独自潋滟生波，任谁看了都会有几分好感。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耳中根本没有耳机，刚才的出声完全是他在自言自语。

    但可惜的是，根本无人注意到公寓楼下多了一个自说自话的年轻人，今天是工作日，绝大多数人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就算偶尔路过也是行迹匆匆，不会朝这边多看一眼。

    男子伸出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右手，抓住身边的黑色旅行箱，施施然向公寓内部走去。

    十五楼，民宿酒店前台。

    男子将行李箱随意放在门边，走向前台，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嘴角带笑道：“你好，我订了今天的房间，现在可以办理入住吗？”

    前台脸色有些为难，但还是晃动鼠标打开电脑，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现在还没有到规定的入住时间，我帮您查看一下有没有空房，有的话可以提前为您办理入住。”

    男子微微颔首：“麻烦你了。”

    一小会儿后，前台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似乎是在和保洁交流早上客人退房之后有没有按时打扫的问题，得到肯定回复后，她拿过一旁的身份证，边办理登记边说：“秦斯羽秦先生是吗？这边刚好有一间大床房，是1518，出门后向右转，刷卡进门插卡取电，有问题您随时联系我们。”

    秦斯羽双眼微弯，接过前台递回的身份证和房卡，笑着道了声谢：“谢谢，对了，附近有什么推荐的美食吗？我做的攻略都稍微有点远。”

    前台脸色微红，想了想，拿手机搜出一个店名，指给秦斯羽，说：“这家的烤肉食材很好很新鲜，我们有时候聚餐会去这边，味道还可以。”

    秦斯羽认真看了两眼后记下店名，再次对前台道谢，然后挥手离开，等前台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能听见旅行箱的滚轮压在地毯上有些发闷的声响在渐行渐远。

    而独自走在楼道里的秦斯羽已经卸下了脸上的伪装，桃花眼变得古井无波，唇角也变成了一条直线，整个人的气质也不复刚才的阳光温暖，变得无情而冷冽。

    十分钟后，秦斯羽重新戴上帽子，戴上口罩，拉着箱子出现在二十楼的楼梯间入口，简单分辨方向后，走向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地——

    2004房间。

    这栋公寓楼是商住性质，里面鱼龙混杂，业态多样。

    光是他刚才入住的那种民宿酒店就有十几家，底下还有各种理发店，棋牌室，密室逃脱，私房菜馆，更有一些小公司将这里当做办公的地点，比起这些纷繁多样的生意人，正常生活在楼里的住户竟然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而且这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数中，一大半都是租房的群体，自房自住的住户少的可怜。

    2004就是其中之一。

    “死者花名三毛酱，女，21岁，是短视频平台上的擦边主播。因为私联粉丝被得知家庭住址，后面又有了新的讨好对象，粉丝吃醋，上门讨要说法，主播因此死于非命。”

    系统在脑中简单说明了死者信息，秦斯羽双眸微暗，手上动作不停，打开智能锁盖，在指纹锁的位置扫上一层粉末，用专用胶带小心粘下指纹，然后脱下黑色手套，掏出一根硅胶手指贴上指纹，重新按上指纹锁。

    “嘀”

    房门开启。

    秦斯羽重新拿出一只干净的刷子扫掉浮灰，将带着指纹的硅胶手指放回小包，戴上黑色手套，打开房门，避开玄关处凌乱的鞋子，踩到一处还算干净的地面上，在空地铺上一层无纺布，安置好行李箱并打开，露出一箱子各式各样的清洁用具。

    “这个现场比较简单，凶手是激情杀人，是在卧室强迫未遂后行凶，客厅中的痕迹不多，只需要清理血脚印和毛发、指纹，接下来，系统会在宿主脑中播放当时的场景，帮助宿主清理现场，准备好了吗？”

    系统机械的声音再次从脑海中响起，秦斯羽看着从屋内走出的血脚印，微微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而是从打开的箱子中取出了一件防护服，快速给自己套在身上，包住身体，防止毛发和皮屑掉落，也防止留下鞋印，以及防止让自己沾染上现场的生物信息。

    戴好口罩和面罩，秦斯羽拉了拉手套，闷声道：“可以播放了。”

    眼前一阵波动闪过，面前的场景逐渐与另一个时空重叠起来，他先是听到几声敲门声，很快就看到一个化着浓妆、穿着吊带裙的女孩趿拉着拖鞋从卧室内走出，到门后打开房门，头也不抬地接过外面穿着便衣男子手上的袋子，关上房门，进门走了两步后才发觉不对，赶紧返回重新开门，问：“师傅，你是不是送错了？我点的不是这家。”

    门口的男人并没有走远，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右边嘴角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看到女孩再次开门后，眼中猛然迸发出愤怒与渴望，在女孩开口的时候，他直接伸手握住了门把手，将门缝拉大，一个迈步就踩入了玄关，踩在女孩雪白的运动鞋上。

    女孩被来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倒退一步，柳眉倒竖，刚想出言训斥，就看到男人从兜里掏出手机，神色癫狂，指着屏幕上的截图问：“三毛酱，这个河西西是谁？我不过两天没有上线，你就有了新男人？”

    女孩吓得手中的袋子都掉到了地上，心里也对来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她脑子转的很快，连忙摆手作安慰状，急切地说：“阿良哥是吗？你听我解释。这个河西西是准备签我的公司给我安排的托，我和他只是普通同事关系，阿良哥支持我那么久又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找别人……”

    男人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目光将女孩的身体上下扫视一遍，生出几分恶色，语气却还十分冷硬：“我不信，你们这些出来卖的都没有心，你脖子上那条项链是不是拿我的钱买的？还有你的手机，我舍不得用的最新款给你买了，你却拿它去聊骚别人。”

    女孩下意识把手机往背后放，却无形中更加印证了男人的猜测，男人步步紧逼，很快就将女孩卡在了窗口，随即强硬地夺过手机，还顺手在女孩屁股上捏了一把。

    女孩浓妆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随即想到什么，直接双手拉住了男人的胳膊，楚楚可怜道：“阿良哥，我今天下午还准备等下了播给你发消息问问你最近在干什么呢，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毛毛了，去看别的主播了……”

    男人却已经发现了什么，手腕一翻，赫然露出屏幕上尚未拨出的110，这一画面似乎彻底点燃了男人的怒火，直接单手扯住女孩的头发，对她的连连哀求充耳不闻，随手将手机揣入兜里，拖着女孩就进入了开着门的卧室。

    秦斯羽眼看着他们从自己的行李箱上虚空踩过，微微抿了抿唇，等到场景重现完全消失，才弯腰调整了无纺布和箱子的位置，对系统说：“还有吗？”

    系统没有回答，但秦斯羽再次看到了眼前空气的波动，很快，昨晚发生在客厅中的场景再次在秦斯羽眼前上演。

    刚还戾气横生的男人此时赤裸着上身，一身鲜血，魂不守舍地拉开房门走了出来，快走到门口时，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转身回望，浑身打了个激灵，随手扯下衣架上一件看起来最为宽大的黑色T恤，随意地扒拉在身上，逃也似的打开房门，离开了现场。

    这一段场景再现不过十几秒钟，但秦斯羽就仿佛闻到了男人身上的汗臭味和血腥味一般，紧皱着眉头，倒退了两步，又俯身将箱子换了一个更合适的位置。

    没错，刚才男人出门的时候又把他的箱子踩到了。

    这公寓的客厅实在是太小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里才会成为他试用期的第一站，他需要拿出足够的细心和耐心，将男人所有的犯罪痕迹抹去，然后带走女孩的尸体，让警方查不到一点端倪。

    “场景再现结束，请宿主开始清洁现场。”

    “知道了。”

    秦斯羽拿出清洁液和抹布，环视一周，将视线落在玄关处被踩了一脚的雪白运动鞋上。